第10节
毕竟……如果表哥想把自己当作棋子献给皇帝,那么皇帝死后,她也生死难料。没用的东西,都会被丢弃。 既是这样,这一刻,她倒是在心底偷偷希望着皇帝能赢了表哥。只不过……皇帝能力如何,自己却是不得而知。 很快,林枕棠就失望了。 皇帝善音律,也通诗词,但是还真没看到起居注上面写过皇帝说过什么有深意的话。还有一点就是,皇帝好美色,后宫美女如云,如此看来,真是无能又荒yin。 可能是起居注很多东西不方便记载吧,她不愿相信皇帝竟然真会这般指望不上。这么想着,林枕棠又放下起居注,拿起了实录。 看到那丫头突然这么认真,贺乾渊来了些兴致,他合上书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枕棠。 林枕棠没有察觉,她在飞快地看着雍和年间的齐实录,皇帝十七登基,如今二十三,登基不过五年,故此实录内容不多,快速地翻着页数,翻完也不过只过了半个时辰。 她看完了,心情有些复杂,双眸失望地合上书卷。 之前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皇帝的确好色又平庸,政事不怎么过问,甚至于几次国家大事,都听贺乾渊一人的建议。 不过这实录内容应该也不能太过相信,反正她是绝不相信贺乾渊是个正直无私的人,能如这本书中所言的那般为国为民劳心劳力、鞠躬尽瘁。 估计写实录的史官就是贺表哥的人吧。 林枕棠神情复杂地对着贺乾渊投去一暼,却见贺乾渊正定定注视着自己。 她顿时打了个寒颤,有些惊惧地对着贺乾渊道:“我、我看完了。” “是么?那你说说,皇帝几岁登基?” “十七。” “皇帝有几个妃子?” 这个林枕棠没有仔细去数,于是说了个大概的数,“约摸……二三十个?” 贺乾渊没有说她的回答对不对,而是继续问:“如今的宠妃是谁。” “淑妃。” “皇帝长子年岁几何?” “好像、好像六岁了?”六岁,才比自己小个七八岁罢了…… 林枕棠答完了,她低下头咬着唇,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片刻后,她暗暗捏住拳,努力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那……表哥……皇帝就如刚刚书中写得那样、那样……” 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想说昏聩无能,却又觉得冒犯天威,顿时皱起眉头来冥思苦想。 看到她这幅苦苦思索着的样子,贺乾渊微微冷笑一下,很快,他接了话,“不错,他便是个废物。” 第13章 荒梦 双手合在她的玉腰之上…… 林枕棠绝对猜不到表哥竟然敢□□地说这句话! 她错愕地愣在当场,抬眼看向贺乾渊。 贺乾渊却面无表情,他早已经坐了回去,重新拿过手上的书卷,一副罕见地闲适模样。 乱臣贼子,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林枕棠暗暗思忖着,她可不愿意因表哥而被株连。 这种逆党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一刻,她只想赶紧逃离贺表哥。 她就这么哆哆嗦嗦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枕棠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出声询问道:“那表哥,若是无事……枕棠就先回府了?” 说完话,林枕棠没有转身离开,还站着又等了片刻,但贺乾渊始终未答,他的身影模糊在窗户投射的阳光里,灿烂得不真实,而阳光投下的阴影又笼罩住了他的面容,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 “那……枕棠退下了……”她实在等不下去了,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大着胆子往出走,听得身后没有动静,又加紧小跑了几步。 一直到出了茶楼,林枕棠才敢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少年眉目沉沉,正芝兰玉树一般立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她不知道贺乾渊在想什么,明明离去时没有和自己说话,此刻却又看着自己的身影。 贺表哥,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背上的目光压得林枕棠几乎喘不过气,她不动声色地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起来,想赶紧回府。 路途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然来到了城西,城西皆为钟鸣鼎食之家,第一片宅院就是林府。 刚一进门,烟雀就走过来,她脸上带着惊异,“小姐,将军送了两匹缎子来。” “什么?”林枕棠也觉得奇怪,她和还抱着首饰盒的青鹊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还是青鹊先移开目光,她看到了烟雀手中的缎子,惊呼一声。 “是蜀绣,小姐。” 蜀地离京城遥远,运输并不容易,蜀绣技巧繁复又华美,一个绣娘几年才能织得一点儿,这么大的两匹,得几十个绣娘日夜不停地织一年,这样难得的物件向来都是皇室专用,贺表哥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靛青色的缎子,上面用银色的细线绣着玉兰花的纹饰。还有一匹是玉色的,但是上边拿金丝勾勒出了大片大片精致的梅花,使得这素雅的颜色也显得华贵起来。 “放下吧。”林枕棠只是微微怔了怔,很快就恢复如常,“既然是表哥送的,那就收起来。” 烟雀刚刚已经知道贺乾渊要引荐小姐给皇帝认识,她低低叹了口气,然后应下了。 林枕棠再没什么话了,她沉默着坐下,一旁的青鹊也静立无声。 “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青鹊显然也在回想这件事,她拿帕子掩住嘴唇以免干呕出来,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声音颤抖,“那么多血,像、像是死了……” 林枕棠咬了咬唇,强做镇定,“若是……那家人告了官,那当街杀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会受罚才是……” 她不能不否认自己语气中的那点希冀,毕竟,若是表哥被下了狱,那自己就不用嫁给皇上,更不用听那人的摆布了…… “小姐,他可是大将军啊,手中握着几十万兵权,谁敢下他的狱呢?”青鹊低声提醒,“小姐还是、还是认命吧。就大将军今天那样子,反正……我是害怕了……” 想起刀剑刺穿皮rou的声音,还有那血淋淋的画面……林枕棠也忍不住干呕起来,青鹊赶紧端来水。 林枕棠连喝了两杯清水,胃中却依然不舒服,索性准备上榻休息。天色已经暗下来,烟雀铺好了床,青鹊为林枕棠梳洗。她们再也未提白天的事情。 但尽管如此,林枕棠还是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的贺表哥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却又会温柔地覆上自己的檀樱,将双手合在她不着寸缕的玉腰之上,伏在自己耳边轻轻浅浅地呼吸…… 林枕棠是哭醒的,她觉得自己黏糊糊的难受,青鹊掌了灯,就见被褥之中有一块血污。 状似玉腰奴,色若罗浮梦。 第14章 贬谪 千万不要忤逆贺乾渊。 前晚上没睡好,偏偏又做了那般羞人又不知所谓的梦境,林枕棠索性不再贪睡,早早起了床,听烟雀给自己说什么是月事带,又该怎么用。 她穿了黛蓝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把银篦。今日她不想出门,打扮比起以往就更加简单了,也没再束着那好几层的裹胸布。 青鹊刚刚为林枕棠描了个淡妆,烟雀就走了进来,她语气里带着欣喜,“小姐,赵府表少爷来了。” “芸表哥怎么来了?”林枕棠心情好了些,她站起身来,吩咐烟雀倒茶。 赵芸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有几分勉强,“棠儿。” “表哥你坐。” 赵芸坐了下来,“棠儿的事情,刚刚我已经听舅父说过了……” 林枕棠顿了顿,然后才开口,“什么事?” 难道贺表哥安排的那件事,已经被别人知道了吗? “棠儿……”赵芸的笑容消退下去,他的面容带着疲惫与无奈,“舅父说你不太愿意,可是棠儿自己知道,这种事情由不得你。” “我知道。”林枕棠低低道:“芸表哥,你不知道贺表哥他有多吓人……他昨日居然、居然当街——”说到这里,林枕棠说不下去了。 但不用林枕棠说完,赵芸昨日就听说了这件事,他叹了口气,“那是廷尉监的嫡长子。” 廷尉监专门是提审犯人的,权力不小,贺表哥昨日又正好犯了案…… 想起贺表哥,林枕棠脸上微红,但那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她稳了稳心神,追问道:“那他父亲怎么说?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他敢说什么呢?贺乾渊说他儿子是猃浑残部的jian细,他若是说什么,那一家子的命还要不要了?” 赵芸说着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奈,“棠儿,皇上即位之初就信任贺乾渊,毫不避讳地把兵权给了他,甚至后来还给了贺乾渊自己招兵买马的权力,而贺乾渊的部下这么多年跟着他平定猃浑……他们已经是大齐最强的一股力量了……” 说到这里,赵芸叹了口气,“所以……就算现在皇上终于惧怕了贺乾渊,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大齐一多半的兵权都在一个人手里,功高盖主,又岂会没有反心?! 赵芸相信,若不是贺乾渊顾虑世人说三道四,怕这皇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恐怕贺乾渊已经杀了陆玟。 林枕棠静静地听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已经给我说过了,我知道芸表哥的意思,我会听话的。”林枕棠努力笑了一下,“芸表哥也不必担心我。” “今日我来其实是为了告诉你……我、我下个月要去淄渊了。”赵芸突然来这么一句。 淄渊是阳关旁的一个小镇,那里可谓是苦寒之地,荒凉又贫瘠,赵芸是姑父的嫡长子,怎么突然想到去边城…… “芸表哥,你去那里做什么?”林枕棠不由得惊异地抬高了声音。 赵芸覆下眼睫,“棠儿,你该知道,贺乾渊母子幼时被父亲抛弃,后来他……”说到这里,他似乎说不下去,于是叹了口气,“他来了以后,一切都会变,如今,我们家被贬去淄渊了,至于原因……你以后会知道。” 怎么会这样?! 姑父是治粟内史,这官品不小,怎么能说贬就贬了…… “我今日来,是为和你告别。”赵芸说着站起身来,又努力扬一个微笑,“棠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林枕棠只觉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红了眼眶和鼻子,仰着头看赵芸,“芸表哥……怎么突然就这样?姑姑还有咳疾,哪能去那样偏远荒凉的地方?不、不行……” 赵芸看着林枕棠这样,也忍不住偷偷浸上泪光,他微微摇头,伸出手去抚摸林枕棠的额顶,“棠儿,皇命已经不可更改……你千万得听贺乾渊的话,千万不要忤逆他。”说着说着,他微微转过眼眸,“棠儿不要怕……我、我会救你的。” 连日来遭受的来自贺乾渊的惊惧,终于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林枕棠像小时候那样扑进赵芸的怀中,泣不成声,“芸表哥,别走,我不让你走呜呜……你不要走……” 赵芸面上一片灰暗,他又叹了口气,想拍怀中女子的后背,却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谁也没想到这一幕会落在进来的男子眼中。他面无表情,双眼寒冷的仿佛寒冬的冰窟,令人惊骇。 林枕棠看到是他,顿时愣住了,眼前又浮现出昨晚那场荒唐的梦境…… 第15章 祸心 不然,他又怎么想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