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撒谎。” 贺乾渊说了这两个字,但是那面容却温柔了许多,他又拉过林枕棠的手往前走去。 过了片刻,贺乾渊又出了声,这一次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口吻,“我并未受伤。” “那这些血迹……”林枕棠又迟疑着开口。 “都是别人的。” 见贺乾渊不明说,林枕棠便不再问了,她只乖乖跟在贺乾渊身旁。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宫门外,一片寂静之中,借着月色,林枕棠突然发现宫门外密密麻麻站着的,全都是士兵,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刚刚才进行过一场战争。 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不由得一窒,然后赶紧又转过眼去,装作不曾看到的模样。 此刻这些人俱寂静无声,夜色之中亦看不清楚有多少人,总之人很多,却是一丁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这得多么可怕啊! 宫门口,秦羽看到林枕棠,恭敬道:“夫人请上轿。” 秦羽低着头,看到贺乾渊拉着林枕棠的手,他微微笑了笑。 果然,他看得不错,林枕棠会是那个拉将军出深渊的人。 话说回来,今日战胜,大将军记挂林枕棠,竟是没让军队回军营,而是率着这浩浩荡荡的长龙,候在宫门口等将军夫人。 不得不说,将军对夫人,极好。 想到这里,秦羽微微一笑,这个林枕棠,是他要找的人。 此刻,众人静默着看林枕棠上了轿子,然后将军也进去了。 早就听说将军宠妻,原本他们还不太信…… 今日一见,竟比传闻更甚。 罢了、罢了……还是装作看不见,总之将军面前,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来…… 轿子抬起,大军启程,夜色之中,这支沉默的队伍就这样排成长队跟在软轿之后。 软轿内,林枕棠面色有些苍白,她暗暗去扯贺乾渊的衣袖,声音微不可闻,“表哥,外边好像有很多人,我没看清,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人……” 听到身旁的女子怕了,甚至于那娇软的身子都在发抖,贺乾渊便大手一挥,将女子环在身侧,他声音冰冷, “那是我的兵。” “哦……”林枕棠微微红了脸,她刚刚还单纯的以为那是要偷袭贺乾渊的士兵。 不过想想也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贺乾渊对着干呢……暗暗偷袭还差不多。而这么多人偷袭的话,那也就不叫偷袭了。 “表哥带这么多兵,是做什么去了?”林枕棠有些惴惴不安,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屠了恭王满门。” 说这句话的时候,贺乾渊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这句话听在林枕棠耳中,她惊得一个激灵。 恭王是外戚封王,外戚封王是十分少见的,这种情况别说是大齐,历朝历代亦是屈指可数,可见恭王绝对是权势不小。 这般风云人物,就这样被表哥轻轻松松地了结了?! 林枕棠一时间怔住了,半晌都未回神。 而贺乾渊却面色如常,他覆下眼睑,慢条斯理地剥开一个樱桃,取出里边的果核,然后,再慢条斯理地把鲜红的果rou送至林枕棠唇边。 他的动作随意,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今日做了多么举世惊骇的事。 此刻,林枕棠本还在想屠恭王满门的事,没想到贺乾渊会为自己剥樱桃,她顿了顿,然后张唇吃了。 “啊……很甜。”林枕棠贝齿轻咬,那樱桃甘甜的汁水便四溅出来,这个时节,正是樱桃最好的时候。 贺乾渊不说什么,他面容清冷,手指纤长而白皙,骨节分明,又拿过小刀轻轻地剥着手中艳红的樱桃。 看着贺乾渊这般漫不经心地模样,林枕棠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句,“表哥,恭王不是去耆趾平反贼了吗?” “不错。”贺乾渊听到这话,依旧面无表情,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此时,看着神情淡然的贺乾渊,林枕棠一时语塞,半晌,她才低声道:“恭王在前方平反,但是表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手中还有几万兵权,表哥也要想想,若是前线恭王反了呢……” 说话时候,林枕头不由得暗自腹议表哥实在是太不够道德了,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而听到这话,贺乾渊抬起头来,他神情带着几分冷笑,“你想得长远。” 语罢,他又把剥开的樱桃送到林枕棠唇边。 看着林枕棠吃了,贺乾渊便拿过一旁洁白的绢帕,低首轻轻擦拭着,只是那一刻,与轻柔动作不同的是,贺乾渊的双眸冷厉,“恭王说是去平反,却早和耆趾的郡王龙患有牵扯,他想制衡我的兵力,却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那一刻,林枕棠感受到了贺乾渊周身散发出来凛然杀气,一时间只觉得胆战心惊,甚至于往后缩了缩。 那人停下手中动作,樱桃暗红的汁液浸染在洁白的帕子上。缓缓的,他笑了笑,“今日他准备好了要取我首级,我本还有几分期待……可惜啊,废物。” “听表哥这么说的话,表哥和恭王……交手了么?”林枕棠咬咬唇,说实话,这其中的道理她并不明白,只是觉得如果恭王在前线平反,表哥在后方动作确实不够磊落,但若是恭王根本没去耆趾,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诡计的话,如今的结局便也没什么了。 “自然。”贺乾渊说着,摸向了腰间带血的玉璏,轻声道:“还是我亲手杀得他。” 林枕棠听到这话,抬起眼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三万兵,却不敌我两千人。”贺乾渊冷冷一笑,“不知今日,他看着恭王府上下一百七十口都在自己眼前被诛杀,是何滋味……呵,我想,多少也该有些后悔。” 虽然那人说话时语气随意,但是林枕棠却觉得震惊难言。毕竟,恭王也是开国太/祖亲封的外戚王爷,更别提恭王一脉扎根京城多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竟会让贺表哥就这么一朝拔除。 说起来,恭王还有兵权,并非简单的文官,应该是不容易屠戮殆尽的,但是贺表哥这次动作之迅速,让人始料未及,竟是比处置无实兵权的薛太傅还要快。 想到这里,林枕棠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惹贺怒乾渊! 尤其是,父亲当年有愧于贺表哥母子,贺表哥记恨父亲也尽数表现在脸上…… 想来,贺表哥这么久都还没有斩除林府……自己在其中,也是有些作用的。 当今世道便是如此。贺乾渊手握重兵,不容小觑。所以,就算贺乾渊再如何的冷酷无情,毫无人性,但是……自己是不得不依附他、讨好他。 这么想着,林枕棠轻轻拿过那边的小刀,缓缓剥开一个樱桃,然后献到贺乾渊唇边,“表哥,你也吃。” 这一刻,贺乾渊看着她的动作,他面无表情。 他没有反应,林枕棠自然也就没有反应,就那么伸着手等待着。过了有一会,林枕棠只觉得自己胳膊有些酸痛,她觉得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几乎到了想要放弃的时候,贺乾渊才轻轻张开唇。 那一瞬间,林枕棠的指尖触碰到了贺乾渊的唇瓣,唇瓣柔软却冰冷,是记忆中的触觉,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林枕棠红了脸,她低下头去,轻声道:“枕棠为表哥剥樱桃。” 贺乾渊依旧不说话,林枕棠便大着胆子去瞥,却看那人依旧是素日里的淡漠冰冷,其余什么也看不出来。 “表哥今日辛苦了吧。”林枕棠不知贺乾渊为什么又这样,她有些慌乱,赶忙小心翼翼道:“回了府,枕棠侍候表哥沐浴。” 她说话时,声音软糯,双颊粉嫩,连带着耳垂都是粉嘟嘟的。 美色/诱人,但是贺乾渊看着林枕棠,却是什么也没说。 一切都静悄悄的,林枕棠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启唇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好打破这份诡异的静谧时,却听得外边有了动静。 是秦羽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将军,将军府到了。” “好。”贺乾渊终于出了声,他看了眼林枕棠,然后率先下去。 接着,贺乾渊又伸出手去扶住轿上下来的娇软女子。 柔若无骨的柔荑搭在贺乾渊的手上,林枕棠轻轻下了轿,她本准备向贺乾渊说什么,但看到四周那么多士兵,便又害怕地低下头去。 贺乾渊看到了这一幕,他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秦羽。 秦羽会意,点了点头。 之后,握着林枕棠的手,贺乾渊走进府中。 夜幕四合,府中挂着灯笼,烛光将四周映出朦朦胧胧的暗影。林枕棠小心翼翼跟在贺乾渊身侧,想到一会儿会发生的那些事,林枕棠有些紧张,只觉得脸都有些烫。 二人依次进了屋子,此时,屋内已经被侍女们打扫干净,点上了蜡烛,显得明亮而温暖,林枕棠先将羽衣放至一旁,然后娇怯道:“请表哥入浴房吧。” “你先去。”贺乾渊说着,对着浴房方向轻轻一瞥。 林枕棠自然很清楚自己说得沐浴是何意思,此刻听到贺乾渊这么说,便羞赧地低下头应了,“是。” 她听话地走了进去,婢女们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热水,此刻室内水汽袅袅,温暖湿润,林枕棠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她脱了衣衫,然后走进浴桶。 水温适宜,令人感到舒适,不知不觉间,林枕棠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竟趴在浴桶边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进来侍候的青鹊见到了,吃了一惊,赶紧叫醒林枕棠,“小姐,别睡了,会着凉的。” 耳旁的声音唤醒了她,林枕棠初醒,不免迷迷糊糊地有些惊慌,“表哥来了么?” 听到这话,青鹊有些奇怪地看着林枕棠,“大将军把小姐送到这里就又去了军营了,今晚似乎是有庆功宴,将军不回来。” “什么?”林枕棠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走了?” “是啊。”青鹊不明所以,“大将军走了有一会了,他还嘱咐我们照顾好小姐呢。” 听到这话,林枕棠只觉得自己许久都反应不过来。毕竟,刚刚自己说侍候他沐浴,那人明明是答应了的,怎么…… 不对。 既然说是有庆功宴,那么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么看来的话,表哥是在戏耍自己。 这可一点也不像贺乾渊的性格…… 也罢,左右今夜她不会被折腾了,睡个好觉也是不错。另外,既然表哥不在,那么……趁着这个时间,林枕棠倒是可以给隔壁林府送封信去。 她要让父亲赶紧把姑母的名字上祖庙! 这件事情,趁着贺表哥还有商有量的时候做是最好的,可千万不要到最后既吃力还不讨好。 信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想来父亲也听说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其中利弊他自然会权衡。 办妥这些事,林枕棠只觉得困意袭来,今日事情多,一件接着一件,她是累了。 *** 本准备要好好休息,但是没想到,翌日天不亮,宋时娴便以姐妹的身份进了将军府。 府卫们见过宋时娴,又不明她们之间的关系,便还真以为这是林枕棠的好姐妹,便放了进来。 彼时林枕棠尚梳妆,门就被人“吱呀”一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