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生欠一死-9

    听了秦若曦的主意，何灵皱着眉头低下了头。

    她内心深处依然相信陈美琪是个好人，即使秦若曦告诉她陈美琪染上毒瘾，反复吸毒，她还是觉得陈美琪是好人。

    而且，她深信陈美琪跟刘国栋就算有过往，早已成为过去，如今的他们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知道刘国栋出于什么原因帮助或者说一直监视陈美琪，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俩真的会有私情。

    何灵见过陈美琪彻夜难眠的样子，见过她心如死灰自暴自弃的样子，更见过她怨恨刘国栋的样子，她实在不想秦若曦用这种方法去伤害陈美琪。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陈美琪和刘国栋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或者过节，但是用这种方式，太狠了，何灵心有不忍。

    秦若曦何等聪明的人，看何灵低头不语，就知道她心中所想。

    从对面伸出手，盖在何灵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何灵，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跟陈美琪接触的这段时间，肯定跟她培养了感情。我相信陈美琪一定有她的优点，也有她的苦衷，而且她过得很痛苦，才会让你这么不忍心。但是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是在梦境中，我们需要获取更多信息，尽可能全面了解梦中人。只有拿到更多信息，才能帮助我们作出合理的判断，才能让我们尽快走出梦境。”

    秦若曦特意隐去为梦主完成心愿以获取能量这个目的，以她对何灵的判断，如果说出这个目的，何灵很有可能会拒绝使用这个方法。

    何灵抬起头，有疑惑有不甘，“若曦姐，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梦中人，都是虚幻的，所以我们可以不择手段地获取信息吗？梦中人的情感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了，秦若曦知道何灵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斟字酌句地说，“不是，梦中人也许是虚幻的，但是他们的情感是真实的。何灵，你有没有发现，到目前为止我们进的梦境，其实并不像梦。梦境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就好像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实一样。”

    何灵点点头，从赵世坤和顾挽华的梦，她就发现了梦中发生的事不太像虚拟的，反而像真实世界。

    就是因为觉得梦境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她才不愿意用这种方法去伤害陈美琪。

    秦若曦目光坚定地看着何灵，“何灵，我有种感觉，我们在这里挑选的梦，可能大多数都是真实的。我们之所以觉得真实，就是因为大多数梦中发生的事，都是梦主现实世界中真实发生了的。所以梦主才能把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那么清楚，所以我们才能感受到梦中人的情感和情绪。”

    “可是，你要明白，这是梦主的梦，也就是说，大事件很有可能已经发生了，这是我们无力改变的，因为这都是事实。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正是现实世界里梦主无力改变也无力解决，这些人或事才成为他的心病，才会让他日思夜想。我们进入梦境，是陪着他把这些事件重新经历一遍。如果可以，帮助他实现他的心愿或者找出让他心安的办法。”

    “这是刘国栋的梦。你在陈美琪的身边都能感受到她的优点和她的痛苦，你也看到了刘国栋跟陈美琪的纠缠。你认为陈美琪痛苦，那刘国栋呢？以刘国栋现在的身份地位和他所拥有的一切，你认为刘国栋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吗？你能感受到陈美琪的痛苦，我也能感受到刘国栋的痛苦。从我们跟他们的接触来看，刘国栋和陈美琪都不是坏人，可是为什么两个人都活得如此痛苦？”

    何灵还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她盯着秦若曦看，还有些迷惑又有些明白了。

    “如果这个梦是真实的，那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刘国栋和陈美琪活得都很压抑很痛苦。往事不可追，那么未来呢？如果我们能找到刘国栋或者陈美琪的心结，找到他们痛苦的原因，说不定能够给刘国栋以提示，让他在真实世界中能够去弥补、去拯救。”

    何灵听出秦若曦的语气所指，“若曦姐，你觉得是刘国栋亏欠了陈美琪？他会欠陈美琪什么呢？”

    秦若曦点点头，“对，因为梦主是刘国栋，我作为他的枕边人，我参与了、也看到了他的生活。即使他现在是高级督察，即使他身边有我，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压抑和痛苦。如果他问心无愧，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我从没见过他发自内心地、没有负担的笑过。”

    “我不知道刘国栋到底欠了陈美琪什么，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正因为我们不确定，所以我们才要去找出真相啊。”

    何灵叹了口气，“若曦姐，你说的都对。但是，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啊，陈美琪对我真的很好，她真的是个好人。而且她现在很痛苦，你这么幸福了，还要去刺激她，会不会太狠了点？”

    秦若曦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这是目前我能想到最狠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你说陈美琪跟刘国栋交过手，但还是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我们只能用更狠的办法，推动剧情了。”

    “若曦姐，咱们这算在陈美琪伤口上撒盐了吧？”

    “何灵，如果痛苦是无法避免的，那我们唯一能做的，是让痛苦来得有价值。如果陈美琪的痛苦是一道化脓的伤口，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把她的痛苦掩盖住，而是把化脓的地方割掉，才有机会在痛苦中获得新生。”

    何灵点了点头。

    “你仔细观察陈美琪，不管她是受伤了、痛苦了、狂暴了，甚至是反击刘国栋，那就说明这个方向是对的。咱们到时候再聚一聚，把情况汇总一下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那要是她毫无反应呢？”

    “如果她毫无反应，我用这种方法都伤不了她，那你还担心什么？说明他们俩肯定不是恋人关系，咱们失败了呗。”

    何灵想一想，也只能先这样了，还是有点不放心，“若曦姐，你到时候能不能悠着点，别太狠了，点到为止好不好？”

    秦若曦歪着头笑了，“何灵，你这么不放心我，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啊？太看不起我了啊！”

    何灵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去安排。”

    临分别，何灵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若曦姐，你说我们在梦境中要想尽办法帮梦主完成他的心愿，替他找出真相达成目标。那如果梦主心术不正或者是大jian大恶之人呢？我们也要助纣为虐吗？”

    秦若曦看了一会儿何灵，“先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得知rebea想见自己后，陈美琪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抽自己的烟。

    不得已，何灵只好下重手了，“rebea是刘sir的女朋友。”

    陈美琪手停了一下，继续猛抽烟。

    何灵想起秦若曦的叮嘱，期期艾艾地补充，“rebea怀孕了脾气有点大，刘sir最近很少回家。”

    陈美琪的手抖了起来，脸上却是没有表情的。抖了一会儿，她把手上的烟直接扔到了地上，也不管烟头还燃着，翻身躺下了。

    何灵不知道她到底去不去，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陈美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了，“他女朋友怀孕了找不着他，也关我的事吗？他不回家，难道在我这里？”

    何灵不敢多嘴追问，怏怏不乐地出门给秦若曦打电话。

    秦若曦听了陈美琪的反应，安慰何灵，“你放心，她一定会来的。你记住了，密切注意她的行踪，无论陈美琪有什么反应，你都要巧妙地告诉刘国栋，当然也要告诉我。如果我猜得没错，接下来不是她找刘国栋，就是刘国栋找她了。”

    何灵还是不太忍心，“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秦若曦信心满满地回答，“你只需要观察陈美琪就行了，剩下的我会控制。到时候我们见面谈。”

    何灵一个下午和晚上都心神不宁的。

    她不知道秦若曦会怎么挑衅陈美琪，她不想陈美琪受伤，但是又觉得秦若曦说得很有道理。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帮助刘国栋就是帮助陈美琪，或许真的在梦中解了刘国栋的心结，他可以在现实中帮助陈美琪。

    陈美琪一晚未归。

    从陈美琪消失的那三个月起，何灵再也找不出她的生活规律。于是只要发现陈美琪消失，都是简单粗暴地直接找刘国栋，根本不等她多消失几天。

    现在从秦若曦处得知陈美琪很有可能复吸或者刺激过度，何灵更不耽搁，直接联系刘国栋，顺便还装作不情愿地透露出rebea要求与陈美琪见面。

    一个星期后，陈美琪回来了，这一次，她的状态非常差。

    看起来好像一直没有睡过觉，精神极为亢奋，但是神情既痛苦又绝望。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不吃不喝地抽烟，持续不停地抽。

    何灵注意到，凌晨时分，卧室里发出若有若无压抑的抽泣声，这是陈美琪从不曾有过的情况。

    何灵想起了赵世坤，想起他像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成一团低泣的画面。

    也想起了顾挽华，那个痛到极点依然矢志不移的女子。

    秦若曦是对的，刘国栋和陈美琪有过一段曾经，这段曾经一直影响到两人的现在。

    何灵很不开心。即使现在知道了秦若曦、韦远、温小雅的身份，确定了这个梦的难度确实比较简单，她还是不开心。

    只要在梦境中，就无法避免会与这些梦中人产生感情，会随着他们的情绪而悲喜。

    何灵不想自己经历太多。

    还没来得及感慨太久，秦若曦联系何灵了。

    秦若曦早就到咖啡馆了，满面红光热情洋溢地抬手召唤何灵，动作依然优雅。

    何灵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地坐到对面，不知道为什么提不起兴趣。

    秦若曦声音里有激动有兴奋，喊了两声，“何灵，何灵，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不过细节猜错了。”

    何灵抬起头来，却惊讶地发现秦若曦左脸上隐约有个未消退的巴掌印。

    秦若曦精致的妆容都没能掩盖住，这是什么时候打的，居然还有印迹？

    刘国栋这么狠心？

    rebea是他的女朋友或者说是未婚妻了，而且现在还怀着身孕，居然能对rebea动手，那刘国栋的情绪反应比陈美琪的大多了。

    何灵看秦若曦两眼发光的兴奋样，不禁有些佩服了，“若曦姐，你脸上痛不痛？刘国栋打的吧？什么时候打的，现在都没消下去，那得是多大的劲打的啊。”

    忍不住吐槽，“刘国栋居然动手打女人，还打个孕妇，也是够渣的了。你还说他是好人，善良正直，这也善良啊？……就他动手打孕妇这一点来看，他对陈美琪肯定也能下得了手的。”

    秦若曦顾不得讨论自己脸上痛不痛，“先别管我。我们来对一对信息，那天我见完了陈美琪，陈美琪是不是又消失了？而且消失了差不多有......八天的时间？”

    何灵点点头，“嗯，她一个星期才回来的，回来以后情况很糟糕。”

    秦若曦也点点头，“我就说刘国栋神出鬼没是跟陈美琪有关嘛。那天是你给刘国栋打的电话吧？本来我跟他躺在一起正看电视，是我们难得的二人独处时间。他接了个电话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他看我的那个眼神，跟平时真不一样。我跟他认识三年了，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但是那一天，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眼中冒着火。我估计要不是忙着找陈美琪，他当场就能跟我翻脸的。”

    “他早出晚归地消失了八天，所以我推测陈美琪也差不多是八天的时间。这几天，他都没睡主卧，搬到书房去睡了，可能是太气了，怕气头上打坏了我吧。”

    何灵嘟嘟囔囔，“若曦姐，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是打你，又不是打别人，你怎么能当没事一样。”

    “昨天晚上他回来以后，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呢，眼睛里都是火，先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知道他真的怒了，但是我也得表演啊，况且他打得还真的挺狠的。打了我一耳光以后，他就愣住了。当时我那眼泪，八颗八颗地往下掉，而且我还得表明自己找陈美琪找得理直气壮、正大光明，所以我就瞪着刘国栋。”

    “刘国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真动手打我，愣了一会儿以后，开始抽烟了。他从来不抽烟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然后问我，为什么要找陈美琪的麻烦。”

    何灵赶紧追问，“若曦姐，你不会真的欺负陈美琪了吧？”

    秦若曦眼神飞了何灵一下，本来该是鄙视的眼神，但是眼波流转看起来却像调情一样，“你还真不放心我啊？我能怎么欺负她嘛？先别打岔。”

    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刘国栋告诉我，陈美琪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但是小产了，而且，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