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如烟
那时候的关梦霖叫“毛毛”——叶毛毛。 他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大概就是要这么过去了。他当时最崇拜的就是店里的保安头,可以随便打人,可以随便吃喝,谁都要对他说好话。 关梦霖——也就是叶毛毛,他想的是成为那种人。 长大了,他才知道,那种人叫混混。没有哪个混混会有好下场。他崇拜的那个混混,后来被人砍死了,就在大街上。 九岁的那年,家里来了两个人。毛毛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盯着毛毛看。其中一个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毛毛。叶毛毛!” “不,你不姓叶,你姓关。” 另一个是这样说的。 姓关还是姓叶,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叶芝回来了,她抹着浓重的口红,穿的是俗艳至极的衣服。还抽着烟,烟是街边卖的劣质烟。现在的叶芝早就不是当初的夜场女王。岁月的增添和贫乏的生活,让她早就人老珠黄了。 她看了眼那两个人,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两个人说,他们是关家的人。其中一个自称是关景天的弟弟——关震天。 提到了关景天这个名字,叶芝就骂了一句粗口,还说,他死了没有? 叶芝只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关震天却点了点头。 “是啊,我就是来谈这件事的。我哥哥死了。” 关景天死了,是一次去夜店,半路淋了雨,回来后就感冒了,感冒转变成肺炎,没过几天就死了。 一个叱诧风云的大老板就这么死了。被一场雨浇死了。 叶芝听了以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那家伙死了。他们家不是有一百多个私人医生吗?这些医生怎么就治不好一场感冒?!这也太讽刺了!” 关震天说:“不管讽刺不讽刺,反正他是死了。他死前忽然提到了你。特别是提到了孩子。” 叶芝说:“我觉得,他提到孩子比提到我更多吧。毕竟,我和他不太熟。” 见面不到几个小时就上了床,天还没亮就分了手,临走前,关景天也留下了钱。 本来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本来他们的关系会随着天亮而结束。 露水姻缘怎么会长久呢。太阳出来了,露水也就消失不见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叶芝的肚子里便怀了关景天的孩子。 所以,每次叶芝喝醉了,就对着孩子骂,骂的却是那个卖套子的。 “特么的,那个卖套子,上面有眼你们都不知道吗?把老娘坑了,坑了一辈子。” 小时候的毛毛不懂事,后来,他长大了,也明白了。他觉得自己就是mama的一个负担。他就是个不应该出生,不应该存在的人。 关震天说要把孩子带走,叶芝立刻就同意,还把毛毛拉过来,问他:“你愿不愿意?” 毛毛摇头。 叶芝就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同意啊,你去了他们家,就有好吃的,有好喝的,玩具……玩具有一大屋子。” 叶芝很夸张地比划着,她也没进去过,她只是随口说着,以关家的家世来说,达到这种程度根本不在话下。 毛毛还是摇头。 叶芝火了。 “你为什么不去?” “那里没有mama。” 小孩子不会撒谎,他说的都是心里想的。 那一刻,叶芝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她还是蹲下身,对孩子说:“去吧。你去了那里才好。你以后会出人头地,你如果在这里,也不过让这个社会上多一个混混而已。知道混混是什么吗?是人渣。还是不入流的人渣。死在大马路上都不会有人管的。这个世界上人渣够多了,你就算要当人渣,也要当个有本事的大人渣,像你爸爸那样。” 关震天就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很难看。 关家的宅子很大。 关家的床也很大,很舒服。 关家的佣人很多,也都很听话。 管家的老太太拉着毛毛的手,她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毛毛。” “不,从今以后,你不许叫毛毛了。你姓关,你叫关梦霖。你是我们关家的长子,你的mama姓秦,不过,她已经去世了。赫莲娜,你过来。” 老太太一点手,叫过来一个皮肤很白, 金头发,蓝眼睛的女人来。那个女人的身边跟着一个和关梦霖年岁差不多。皮肤也很白,头发是棕色的小男孩。 老太太说:“赫莲娜,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来抚养。他是我们关家的骨血。你要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如果你不好好对他,那我就算是死了,也好来找你报仇的。” 赫莲娜很优雅地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 赫莲娜是英国人。据说还有些英国皇室的血统。不过即便是有贵族的血也未必有贵族的命。 她的家族到了这一代家道中落,拥有的古堡也被卖掉了。她的父亲欠了一大笔债,女儿险一险就要进红灯区。 就在那个时候,关景天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帮了她一个大忙。而后,她就嫁给了关景天。 她也知道,关景天是个花花公子,可她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结婚后,关景天也向她许诺,不再和任何欢场中的女人来往。也不再和她们见面。 在那之后,叶芝带着孩子来了。为了兑现承诺,关景天不去开门,也不去见她。就这样把叶芝赶走了。 可是,到了临终时分,他越想越觉得可疑,他把那些见过叶芝和她孩子的人叫过来,仔细询问那个孩子的样貌,经过那些人描述,关景天越发确信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他想到了,可是也晚了。 在生命之火熄灭的最后一刻,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赫莲娜,希望赫莲娜看在他们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找到这个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赫莲娜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答应这种事何其困难。 那天傍晚,天快黑了。毛毛——不,现在是关梦霖了。 他被关震天抱着到了门口。门外,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一个劲地抽烟,地上满是烟屁股。她正在那里就焦躁不安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