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对盛裴轩这个年青人，冯阿姨也说不出是喜是恶。当年的事，至今依然是个芥蒂，可樱桃那么喜欢他，爱屋及乌，她自己首先就心软了。再加上小盛真的很好，尤其是对樱桃很好，有了这么加分的一点存在，再看他，冯阿姨就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希望先生别太重视吧……”就当做小女孩儿过家家似的恋爱，只要祁明山别往心里去，也就不会太为难盛裴轩。 可惜冯阿姨的心愿落空了。 见到宋秘书那一刻，小盛还没有什么危机意识，下意识以为他是下来考察调研的。 对于小盛来说，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的宋秘书更像是以为长辈。可以说，他这二十六年，几次人生的转折处都少不了宋秘书的影子。 当年他参加选秀，一路顺畅，最终获得全国冠军，宋秘书在其中所出的力就不提了；以及比赛结束后，他那份在内行人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经纪合约，当时他年纪小不明白，后来再回头看时，才明白宋秘书的良苦用心。 还有他去参加艺考进中戏的时候，大三进入番茄台实习的时候，毕业后转为正式主持人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几乎都是多年后，他在某一瞬间忽然才明白的。 可能这些帮助只是他救了樱桃的回报，而他也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但人家帮了他是真，不论原因如何，总是出于一片好意，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这份沉甸甸的人情，跟樱桃在一起之前他就常常翻来覆去思考，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还。等樱桃和他在一起了，这样天大的惊喜背后，他却常常被回忆压得难以喘息——齐大非偶，他总算是知晓这其中的苦涩了。 见到盛裴轩，宋秘书也颇是高兴。要说起来，这个小伙子可以算是他看着成长的：看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成长为如今清俊挺拔的青年，中间还无声无息地搭了几把手。 认真地说，可以算是半师之谊了。 不过今天，宋秘书找上小盛，却并非是顺道来看望一下他，而是通知他一个可怕的消息：“祁先生——也就是樱桃的爸爸，他想见你一面。” 小盛顿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要见未来岳父了，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啊，怎么破？！！！ 盛裴轩的声音有些干涩，深吸了口气，“我……我去换套衣服。” 他刚录完节目，身上穿着一套星空灰的西装，平时看着没什么，但想到要去见祁爸爸，他马上觉得这套西服哪哪儿都不好了。 “不用不用。”宋秘书摆摆手，眼角笑出了细细的纹路，格外亲切，“就这样去吧，挺好的。先生他时间不多，迟些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无可奈何，小盛就这样被带到了“未来岳父”面前。 地点在祁明山所住套间的书房内，室内一片寂静，气氛十分沉重。 八年前两人曾经见过一面，对这个青年，祁明山并不算陌生——他在樱桃短短十九年的人生里实在占据了太大的篇幅，从救命之恩开始，而今成了男朋友。 身为父亲，祁明山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啊！ 让座，看茶，之后小盛便正襟危坐，接受来自书桌后的审视。 终于，祁明山主动开口，低沉浑厚的声音，让人摸不清情绪：“听说，你在和樱桃恋爱？” “是的。”小盛点点头，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什么时候开始的？” “57天前。” ……好吧，“在一起多久了”这个问题可以不用问了。 祁明山停顿了几秒钟，接下来的问话，语气就不那么平和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樱桃大七岁？” 小盛有些紧张起来，点头应是，心中在飞快盘算着，接下来祁爸爸要是从年龄差距这个问题入手，他该怎么应对。结果祁明山却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刁难他，转而问起了他家中情况。 盛裴轩的父亲是个混帐，爱喝酒打牌打老婆，他的母亲受不了家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跑了，远远地离开了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县城，再也没回来。他有一个勤劳善良的奶奶，年纪虽大，身体却还硬朗，cao持家务是一把好手，下地种菜不在话下，他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如今他事业小有所成，收入稳定，在上海也站住了脚，多次提出要接奶奶来住，最后都没成。故土难离，尤其是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更是不愿意。奶奶直接就告诉他：“我这把老骨头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见你爷爷去了。我要是跟你去上海，万一死在那儿了，魂都找不回家来。” 小盛是个孝顺的孩子，奶奶实在不愿意，他也不能勉强，只是给她请了保姆照顾，每次回去都备了厚礼，招呼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希望大家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多少照拂一下老人家。 这样的家庭…… 祁明山神色毫无波澜，眼中也看不出情绪，小盛却明白，在出身背景这一项，他得了0分。 ☆、第43章 姜还是老的辣，祁明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便已经让小盛的眼睛一点一点黯下去，逐渐心灰意冷起来。 是啊，他这样的出身，怎么配得上樱桃呢？ 可是祁明山还不肯放过他，问话依旧继续着：“你进电视台工作多少年了？” “不算实习时间，快四年了。” 祁明山点点头：“嗯，那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小盛怔了怔，回答便慢了一拍：“……副科级。” 这回祁明山没有点头了，也没有很快再问下一个问题。沉默让小盛愈发心慌，几乎要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判决——而他已经不敢再报什么希望。 出乎意料的是，祁明山没对此事多做评价，接下来又问了问他一些工作方面的事，还让他谈谈对主持人这份工作的看法，以及今后的规划。 人生规划，小盛曾经做过无数次，尤其是跟樱桃在一起后，他就开始了更加细致的规划，力求每一步都走稳，走好，越走越高。 所以照常理来说，这个问题是难不倒他的。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一切都只是他的腹稿，从未对人透露过半句。如今在这种情况下，祁明山让他谈谈自己的人生规划，哪怕他胸中再有丘壑，也不敢全盘托出，甚至话都不敢说太多，生怕给“未来岳父”留下一个夸夸其谈的坏印象。 于是他只简单说了几句，也不知祁明山听后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总之面上是始终不动声色的。 一番谈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樱桃的名字出现。最后，还是祁明山自己主动提起了女儿，他说：“我们家的情况，或许樱桃跟你提过。她母亲常年住在国外，所以樱桃从小就跟着我。我工作忙，也怕照顾不好她，早些年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没有让她去上学。在樱桃出国读书之前，我一直都很担心，怕没有同龄的伙伴，她会养成孤僻内向的性格。” “所以她认识你之后，愿意跟你玩，我是很高兴的。那时我想，你救了她，收留她，还不求回报，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这样的好孩子，就当做樱桃多了一个哥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盛裴轩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那句时，脸慢慢红了。 祁明山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后来，樱桃发现你交了女朋友……” “——祁先生，抱歉打断您的话，这个我想解释一下。”盛裴轩脸色尴尬，却还是将曾经发生过的事说清楚，虽然没有点明叶疏影的身份，但简单几句话便足以让听者明白那真的只是个误会。 “哦，那樱桃现在知道了吗？”其中再曲折，都是小孩子的感情游戏，祁明山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小女儿是否解开了心结。 小盛点头，惭愧不已：“她已经清楚了。” 那就好。 祁明山微笑着转了话锋：“樱桃在剑桥这几年，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她喜欢画画，但是又不乐意让外人知道，所以总是画了放到网上。越来越多人喜欢她的画，她也很开心，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变得活泼爱笑。” 提起女儿，他的神色语气都同之前截然相反，满满的柔和与宠溺，小盛完全可以想象，这是一位多么溺爱女儿的父亲。 “樱桃的哥哥会继承我的事业，保证祁家声名不坠。现在她有我这个父亲，将来等我老了，退下来了，还有她哥哥在。我对樱桃没有要求，她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同样，我会尽我所能，让她幸福快乐。” 祁明山这番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可小盛还是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思，他郑重许诺：“我也会尽我所能……” 但祁父并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很快便摆摆手，摇头道：“不，我不需要听你的承诺。樱桃是我捧在手心娇养的宝贝，是我们祁家的掌上明珠，你想要跟她在一起，先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在实干派的祁明山眼中，说永远不如做。 “上海是个好城市，但地方台对你的未来发展限制很大。我可以把你调进央视，那里才是一个主持人向上走最好的平台。”最后，祁明山扔出了一个大饵，“你好好考虑。” 盛裴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还是樱桃一通电话惊醒了他。电话里樱桃向他表示了歉意，本来说好的白天跟齐齐聚会，晚上来他家吃饭，结果父亲大人突然驾到，她不得不推掉约会，奔过去尽孝。 小盛当然没有意见，事实上他的脑子依然混沌着，说话全凭本能。等手机里再无声响传来，偌大的客厅只余一片静谧时，他终于清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头埋入双臂中。 他需要好好想想。 樱桃好久没见爸爸了，一见面就亲热得不行，恨不得挂在爸爸身上让他带着走。小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话说，也幸好听的对象是她亲爹，要是别人估计早就烦死了。 她把自己四处闲逛遇见的趣事告诉父亲，又提起了前段时间被狗仔偷拍，跟“国民男神”传绯闻的事儿，捂着双颊嘿嘿笑：“……感觉好像占便宜了呢~” 祁明山无语地望着女儿，觉得这丫头真是越大越傻了。谁占谁的便宜呢？难道对象是个英俊男人，她一个女孩子就不算吃亏了？ 他还觉得自家樱桃漂亮得像小仙女下凡呢！ 后面又提到今天刚见的齐齐，说起他的经历，那也是相当一言难尽的。 齐家这个小子，祁明山倒是听说过，因为是女儿的同学，两个人又比较要好，所以他多少有些了解，齐齐的父亲跟他也认识，要说起来，齐齐的大嫂跟姚家还七拐八弯地有点儿亲戚关系。 就这么一会儿，樱桃没提正牌男友盛裴轩，不相干的男性朋友倒是出现了好几个。方知宁是男明星，祁明山没把他放在心上，反而是樱桃顺嘴说的陈茂，还有独占五分钟的齐齐，叫他留了心。 祁明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些？ 看樱桃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身为父亲，他很怀疑小家伙是不是压根儿就没认真，只把恋爱当做游戏在玩儿——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如果樱桃真是个花心的小姑娘，那他早上找盛裴轩谈了那一番话又是为哪般？ 于是，拷问时间到。 “听说你谈恋爱了？还特意瞒着爸爸？” 樱桃缩了缩，鼓起小脸，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没有特意瞒着您呀……只是刚开始谈，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早告诉家里。” 瞧瞧这话！潜台词他自己都能补充出来：这么早告诉家里，万一掰了呢？ 发现女儿居然如此玩世不恭，祁明山就放心了（等等……）。 “喜欢就谈，爸爸又不会拦着你，还不是怕你傻兮兮地吃亏。”祁明山语重心长。 樱桃可不依了：“我哪里傻兮兮的了？我可聪明了！” “聪明？”祁爸爸笑了一声，弹了弹她脑门儿，问她：“那你告诉我，你上一个男朋友——秦煜，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儿呐？” “……您都知道了？” “哼！就你这点儿道行，还想瞒我？” 祁明山想起自己刚知道秦煜劈腿、对象还是樱桃的好友时，那简直是怒火攻心啊！恨不得当场派人冲到医院去，把还躺在病床上的秦煜拖下来再打一顿！ “你还说自己聪明，受了委屈却不知道告诉爸爸，就知道跑！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没变！”虽然说着责怪的话，可祁明山却是真心疼的，气也是气她太懂事，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扛下来。杨桃去青海了，这段时间也不知她多难过，幸好来了个小盛转移她的注意力。 樱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撒娇似的扯着父亲的袖子晃了晃：“打也打过了，哥哥也帮我出了气，就没什么好说的啦。您要是知道了，肯定跟秦煜家没完，但是我想吧，他是有错在先，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大家好聚好散算了，没必要大动干戈。所以我想了想，就没告诉您。” 祁明山可没这么好说话，但既然樱桃已经这样说了，他不好再表露出什么，免得小丫头担心。这孩子啊，既不像他，也不像姚敏行，实在是太心软了。 至于秦煜和那个女人，敢欺负祁家的女儿，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祁明山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胡叔叔你还记得吗？爸爸从前带你见过的。他也在上海，明天晚上我跟他们一家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胡叔叔？”樱桃想起一个温文尔雅的帅叔叔来，“他不是在兰大教书吗？怎么来上海了？” “他是苏州人，先前只是在兰州工作。去年他爱人工作调动，所以他也跟过来，现在是交大的教授了。” “哦。” 樱桃不太有兴趣，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灵，试探地问：“爸爸，明天除了胡叔叔和阿姨，不会还有他们的儿子吧？” “咳咳咳……”祁明山被拆穿了用意，完全丧失了身为父亲的威严，只好赔笑道：“胡叔叔的儿子也是英国留学回来的，你们都是年轻人，认识一下……也没什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