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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目送他离去,有点伤感地想着,他这个“坏东西”也该滚蛋啦。 数年前他来到郁府,除了手上的翡翠扳指外便一无所有,如今郁慈航送给他的东西足足能装几厢房,但他都不想带走,离去时依旧孑然一身,只拿走了郁慈航的长命锁留作纪念。 少年离去了,可没有走出多远,几个道行不浅的道士忽然冲出来将他团团围住,泼下黑狗血,逼迫他现形,又用精锁将他五花大绑,抬回了郁府。 原来有一位极厉害的天师前来拜访郁慈航,不巧刚好错过,天师被郁家人留下招待,忽觉府中有异,打开阴阳眼稽查,正好看到一红衣厉鬼离去,九少爷体内的魂魄也不大对劲。 天师命弟子将少年绑了回来,郁家人以为是少年潜入府中害了九少爷,惊恐又愤怒,纷纷要天师严惩厉鬼,让他在痛苦中魂飞魄散。 天师正巧有意一展手段,以扬自家道派的威风,便应允下来,把少年绑在桃木桩上,厉声喝道。 “魑魅魍魉,还不伏诛!” 淋了一身黑狗血的少年虚弱无比,没有半分反抗的气力,被桃木钉穿透手脚时,他只能痛苦地蜷缩四肢,小声哀求道:“放了我吧,我没做坏事……” 可红衣厉鬼往往最是凶恶阴毒,怨气冲天,杀人无数,没人相信他的话。 为了更多地折磨他给九少爷报仇,郁府人采用了最缓慢的法子,让他一点点地被磨去魂魄。 少年的噩梦足足持续了三天。 三天之中,哪怕是最年幼的孩童也得了一瓢糯米水,轮流往少年身上泼洒,如被钝刀磨rou,少年雪白的肌肤皮开rou绽,浑身已没一块好皮,不断被消磨魂魄。 他连痛都不会说了,偶尔清醒时,忍不住泪水涟涟,浑身发抖地呢喃。 “小航,救救我……” “救救我……” 第三天的深夜,郁慈航来到了郁府门前。 他外出办事,返程时刚好路过附近,因为心中甚是思念少年,他便特意绕道过来,回家见一见自己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心神不宁。 他推门而入,闻到了淡淡的焚香味。 混着糯米水的鲜血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 明明已是半夜,他却听到了族中孩子们的嬉笑,接着是泼水的声音。 “真好玩呀!” 不安的情绪更浓重了,郁慈航加快脚步,穿过游廊,绕过影壁,看到孩子们围着一座高大的桃木桩手舞足蹈,木桩上绑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这个瞬间,郁慈航的表情是空白的。 浑身浴血的少年垂下头不知生死,四肢被桃木钉穿透,一身红衣不停地淌落血水——那本不是红衣,而是近乎月色的白,却在三天中被鲜血反复浸透,才成了这般颜色。 他就快魂飞魄散了。 若非郁慈航今晚临时决定来看他一眼,待到礼拜日他归家时,世上早就没有少年这抹残魂了。 几个孩子玩得欢快,也有大人过来凑趣,要来水瓢,往少年身上浇水。 只是还未抬手,他的手腕便被一只横伸过来的手握住了。 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似是只能侍弄花草,没什么气力,然而它轻轻一用力,这人的手腕就被捏断了,骨头扎穿皮rou,血液喷涌,惨叫声立刻传遍庭院。 “疼?” 郁慈航笑了,他笑起来时是那般好看,现在却如恶鬼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他轻声说:“这便疼了?那他呢?我的年年疼不疼?” 他猛地一甩,将这人甩到墙上,如法炮制地甩了桃木钉上去,却是几十枚、上百枚,将他的四肢一寸寸钉住,经络与骨骼尽碎。 小孩子们尖叫着逃开,郁慈航没有理会,手颤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尽失,匆匆将少年放了下来,不停地呼唤着他:“年年,年年!” 伥鬼从地底爬出,打来清澈的井水,郁慈航慌乱地脱下外套沾湿,轻轻擦拭着少年身上的血水,忽然听到少年的喉咙里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小航,救、救我……” 他哭了出来,郁慈航心都碎了,他很想把少年抱在怀里抚慰,可少年身上又是那么痛,只要碰一碰他就浑身发颤,他又怎么忍心让他更疼? “年年,别怕,我来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小心翼翼地吻过少年溃烂的肌肤,发丝和面容上染满了血迹。 几个天师闻讯赶来,看到的便是郁慈航将少年万分珍爱地护在怀里,坐在血泊中,低垂的眉眼在望着少年时温柔如水,却又疯狂可怖,阴郁诡谲。 他抬起头,浅色重瞳覆上阴影。 本该如佛子般纯净的琉璃之心蒙上了尘土与鲜血,一寸寸碎裂。 从此圣人不再,恶鬼降世。 …… 几天后的深夜,郁府被熊熊烈火烧得一干二净,除了外出未归的郁慈航,数百族人无一生还。 他们死于大火,却又并非只是因为着火,在被火焰吞噬前,他们每个人都被一截截地敲断了骨头,一寸寸地割裂了皮肤,在剜心剧痛中躺了足足三天,才最终死于火中。 但即使他们死了,他们的魂魄也不得轮回转世,而是被郁慈航投入了法器里,将他们的魂魄一点点炼化,形成如药液般的东西,用来修补少年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