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唐敬仁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香秀,“没有,我就是,我就是正巧过来挑水。”欲言又止,“我回去了!” 香秀看着唐敬仁挑着水桶转身离去,放心的松了口气。不管唐敬仁有什么心思,或者没有什么心思,香秀是一心想要跟贾志春好好过日子的。而且,香秀受爹娘的影响,一直想要做一个贤惠的好媳妇的。这样才不辜负二奶奶的那一亩好水田,不辜负贾志春这么多日子来的悉心关照。 若不是二奶奶跟贾志春,香秀恐怕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贾志春听到声音,才后院转到前面,“敬仁来了?” “又走了!” “这么着急?” “他来挑水的,估计着急家去吧。赶紧回家洗洗手吃饭了,我给二奶奶送饭去。”二奶奶身子骨不好,自己做饭已经有些困难,香秀每天都送过去。一日三餐,风雨无阻。 香秀给贾志春盛好饭菜,把瓦罐拿出来,装了满满一瓮的白菜汤,挑出来两个白面馒头,给二奶奶送过去。二奶奶的院子好些日子没有开伙了,有些寥落孤寂。香秀快步走到屋里,二奶奶已经眯着眼睛坐在床头睡着了,身前的针线簸箕里是没做完的棉袄。 香秀把针线簸箕收起来,轻轻把二奶奶摇醒,“二奶奶,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香秀来啦!”二奶奶咧嘴笑,“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现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了。” 二奶奶是个很勤快能干的老人,但是,毕竟年纪大了,村里这个年纪的老人也不多了。村里的老人传说二奶奶克死了丈夫儿女,偷了他们的寿,才能活到这个年纪。但是,年轻人都觉得二奶奶是个和善的老太太。 “二奶奶,您哪里不中用了,谁都有身子不舒服的时候。等到天气暖和一点,身子渐渐好了,您还能陪着我下地干活呢。”香秀麻利的把白菜汤倒碗里,给二奶奶端到床上吃。冬日天气凉,原本还guntang的白菜汤,现在都已经温温的,刚好入口了。 二奶奶喝了一碗白菜汤,吃了一个白馍馍,就说已经吃饱了。“不用特地给我蒸白面馍馍,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不是特地蒸的,快过年了,家里伙食好,吃的都是白面馍馍。每天早上我们还蒸个鸡蛋吃。”香秀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现在二奶奶也没法去看,还不是香秀说什么是什么。 “二奶奶,等到出大太阳,我扶你起来走走。咱家的水井边,现在可热闹了,挑水的,洗衣裳的人越来越多了” 香秀陪着二奶奶说了会儿话,等二奶奶乏了,要歇午觉了,香秀才回去。 贾志春的饭已经吃完了,灶底的柴火还没完全熄掉,香秀回来之后,白菜汤盛出来还是温热的。 “二奶奶的脸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看看?”香秀对二奶奶有些不放心,毕竟年纪大了。 “二奶奶到冬天的时候就懒懒的,也请大夫看过,年纪大了,等到了春天就会好多了,让她不要受凉就好了,平日里吃食上精细些。”二奶奶的年纪到了这个时候,贾志春其实心里是有些数的,只能让二奶奶少cao些心。 “那我明日去山上看看,能不能逮只野兔,炖点汤,给二奶奶补补。” ☆、第14章 香秀惦记着要逮野兔的事儿,一大早就带着砍刀、背了竹筐出了门。 去后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从村子后面的大路上去,一条是从贾家后院的小道上上去,这条道村里只有贾志春跟香秀两个人知道,是贾志春小时候自己找到的,十分隐蔽。 后院的鸡窝打开,两只母鸡扑簌簌往竹林里跑。香秀穿过茂密的竹林,才看到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却并不陡峭。寒冬腊月,这个时候大多数野草都死了,灌木丛的树叶也落光了,只有山腰上的松针还郁郁葱葱。山腰上的雪尚未融化。 寒冬腊月的山上,动物都冬眠了,逮到野兔的可能性很小,香秀只是来碰碰运气。山里的野菜倒是新鲜,香秀没逮到兔子,野菜挖了一竹筐。太阳渐渐上来,香秀顾不上再找野兔了,赶紧下山去。 “志春,快,帮我把野菜收拾了,荠菜挑出来,洗干净。二奶奶天天喝蛋茶,估计都喝的不喜欢了,今天换个荠菜蛋汤,清清爽爽,碧绿碧绿的,二奶奶看着心情也好,估计能多喝点汤。”香秀拿了帕子擦了擦头上的雾水,去屋里生火去了。 贾志春放下了手里的竹条,拎了香秀的竹筐往地上倒。 “志春,这荠菜哪里挑的啊,真是招人稀罕!” 里正媳妇黄大娘正巧来借水桶去打水,一眼就看到了水灵灵的荠菜。 “我媳妇香秀一大早上山去挑的,水灵吧?多亏了她的孝心了,早上不知道在山上打了几个滚,摔了几回,才挖回来这么点儿。我二奶奶身子骨不好,香秀说给二奶奶烧汤喝的。”志春笑嘻嘻的答,黄大娘跟黄里正一个调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大娘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那些荠菜上,贾志春心里暗骂不识趣,赶紧划拉了两下,就把荠菜冲洗了送回屋里去。黄大娘知道没戏了,才借了水桶往水井去了。 “外面谁啊?”香秀鼓着腮帮子往灶膛里吹气,早上的时候冷锅冷灶,火不容易升起来。明明已经是干枯的竹叶引了旺旺的火,那些粗壮的干柴就是点不着。 贾志春看着小媳妇鼓着腮帮子,狠命吹气的样子就想笑,“黄里正家的黄大娘,看上了咱家的荠菜了呗!我打发走了。还是我来吧!你吹破了腮帮子事小,饿死事大。”贾志春的力气大,腮帮子有力,三两下就把火生的旺旺的了。 “跟黄里正一样,都是人精。我娘说,父子共十分,黄里正人太精明了,儿子现在就只能不争气了。要我说,也不对,唐大叔家的敬仁哥就不错;黄里正太惯着他那几个儿子了,日子才会越过越差”香秀说完才想起来,居然提到了唐家,还提到了敬仁大哥。香秀偷偷的看了一眼贾志春,看他神色未变,才松了口气,悄悄的换了话题,“香梅昨儿说,那双棉鞋快要做好了,今天拿过来,给你试试,要是不合适,还要赶紧改。” “好!你啥时候给我做双鞋穿呀?” 香秀一下子臊红了脸。 男人负责出大力,挣钱养家糊口,女人的任务就是要好好cao持家务,做好针线。cao持家务,香秀可以说是说一说二的勤快人,但是针线么,真的是香秀的痛脚。照理说,没有小姨子给姐夫做鞋的道理,但是鉴于香秀的那手针线,也不得不找香梅帮忙。 “明年,明年我一定给你做鞋!”香秀心里打定主意,绣花不会没关系,做衣做鞋一定要赶紧跟二奶奶学会。 “好好好,明年我就等着你的棉鞋。”贾志春忍不住笑起来,“今天汪管事打算去城里黄老爷府上,人手不够,喊我了一块儿帮忙去搬东西。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晚,不要等我吃饭了,盖在锅里就成!” 香秀烧好了早饭给二奶奶送过去,二奶奶刚刚起床穿衣服。香秀吓得赶紧把瓦罐扔桌上,“二奶奶,你怎么起来了啊?” “我怎么不能起来了?我躺了好几天了,身子骨都越躺越懒了。今天太阳好,我站起来走走,自己也有点儿劲。你回去忙活吧,我一会儿自己吃饭,回头去找你。”二奶奶压了压一头蓬松的白发,透过窗纸看着外面暖黄的日光,觉得身子骨都轻了。 不顾香秀的劝说,二奶奶非要起床,香秀只能帮着穿衣服,又应二奶奶的要求,把被子都拿到外面晒一晒,去一去被子里的潮气。 二奶奶看着碧绿碧绿的荠菜蛋汤,果然胃口大开,“我天天喝蛋茶,甜的我每天都觉得嗓子痒。荠菜蛋汤好,清爽,好喝。”二奶奶吃了一个半馒头才罢手,香秀看着也高兴。 “二奶奶就是要多吃点,多吃点身子骨才好。” 香秀先回去忙活,二奶奶自己迈着小脚,往贾志春的院子散步。虽然挖了水井的那一边已经热闹非凡了,从贾志春的两间茅屋到二奶奶的小院子还是安静的。偶尔有几只山上的麻雀飞来盘旋在枝头,又呼啦一下飞走了。 二奶奶拄着竹杖,挺了挺身子,接着往前走。 香秀回家飞快的吃饭,碗筷收拾了,感觉有些不舒服,想要干呕的感觉。 香梅早上过来,一看香秀的脸色不好,下地穿了鞋还没站起来,就倒在竹榻上了。香梅跟香草两个扶了香秀起来,赶紧叫了小中回去喊香秀娘。 香秀娘不多会儿就风风火火的过来了,香秀娘一贯是温吞性子,难得脚下生风。 “香秀,咋回事儿?别吓娘啊——”香秀娘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吓坏了,抖着嘴唇问。 “娘,我姐刚刚还好好的,脸色有点发白,刚刚站起来,就倒下去了。” “咋就倒下去了呢?是不是没吃早饭啊?赶紧的,小中,回去找你爹要蜂蜜,你大哥从镇上带回来的蜂蜜。”香秀娘六神无主,左右手绞着帕子,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最终没落下来。“你姐夫呢!你姐夫哪儿去了?赶紧找去啊,你姐都倒下了,咋还不找你们姐夫去啊!找了你姐夫赶紧去镇上请大夫!” “我去找我去找!”香草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过了半晌,香秀才缓缓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娘的脸,“娘,你怎么来了啊?” “香秀,你还难受不?”香秀娘一看香秀醒了,一时又高兴又担心,好像是为了安香秀的心,香秀娘握了香秀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胸口,好像多年前哄她睡觉那样,“乖啊,不怕了。志春已经去镇上请大夫去了,大夫回来了就没事了。” 香秀看着娘关切的样子,心里有些想撒娇,“娘——” “嗯——” “你好多年都不抱我,生了meimei就不抱我了!” 香秀说的泪汪汪,香秀娘听得更是泪汪汪。香梅一时也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香秀是何老三家的第一个娃,可惜是个女娃娃,所以自小爷爷奶奶不疼,爹妈不宠,只当是个男孩子一样糙养。再是糙养大的孩子,毕竟是何老三跟香秀娘的第一个孩子,小时候也曾被香秀娘宠爱过,后来生的孩子越来越多,还有了两个儿子,这个大女儿好像就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了。 但她总是懂事的,带弟弟meimei,下地干活,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从不要爹妈担心。 “是娘不好,是娘不好!香秀啊——香秀啊——” 母女三人又哭了一场,才慢慢缓过来。 何老三在门口晃了一圈儿,什么都没说,就蹲到院子边的土坝上抽烟去了。 “到底哪里难受?”香秀娘含着泪给香秀擦了擦泪。 “就是想吐,早上想吐。倒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晕就倒了。”香秀咬了咬嘴唇,其实真没多大的事儿。香秀糙汉子做久了,没那么多娇惯的毛病。别说是吐了,头疼脑热的事情,香秀也没经历过。 ☆、第15章 香秀正说着只觉得心口一酸,“哇——”又是一阵干呕。 香秀娘倒了水给她喝,狐疑的盯着香秀的肚子看了半天,脸上的鼻涕眼泪都忘了擦,“香秀,你上次小日子什么时候来的?” 香秀喝了水,蹙着眉头,“小日子?不记得了,得有段时间了吧。娘,您不是不知道,我小日子一向不准,冬天的时候两个月一次也是有的。” 香秀娘不再说话,到底是不是有喜了,等大夫来了一看就知道。 “老三,怎么回事儿?”二奶奶慢慢踱着步子过来,看到何老三居然在门口蹲着,直觉不对。 “二婶儿,香秀有些不舒坦,她娘来看看!”二奶奶在村里的辈分高,牛脾气的何老三也不敢拿乔,看着颤巍巍的二奶奶,赶紧上前扶住了。 “哎呦,我的二婶儿啊,您慢着点儿!” “呀,我这几日不舒坦,香秀每天给我送饭,不会是过了病气吧?”二奶奶心下着急,但是小脚老太只能慢慢一步一摇的走着,百十米的距离生生走了一身汗出来。 二奶奶进屋,香秀已经睡着了,香秀娘小心的给香秀拉了拉被子。 “二奶奶,您别着急,我觉得啊” 村子离镇上也不近,贾志春紧赶慢赶过了一个时辰才带回来一个大夫。那大夫早已经头发花白,山羊胡都是白色的了。贾志春背着老大夫,脖子上挂着药箱,一下子冲进了院子。原来,到了年前,镇上赶牛车的人渐渐少了,贾志春赶得急,一时没找到牛车,直接就把老大夫给背回来了。 “哎呦,慢点慢点,老头子我头晕了!” 老大夫年纪大了,贾志春把他放下,一下子就倒在椅子上唉声叹气,“我这把老骨头算是差点交代了。” 贾志春虽然是个壮实的汉子,但是背了老大夫跑了一路,也有些脱力了,喘着粗气,“老先生,您快去给我媳妇瞧瞧吧。我媳妇平时壮的跟头牛似的,从来不生病,今儿晕倒了!” 老大夫喘匀了气。拎了药箱进屋,香秀已经被香秀娘扶了起来,伸出了右手。老大夫隔着块帕子,摸了摸脉,却不说话。二奶奶一着急,拐杖轻轻在地上敲了两下,“大夫,到底怎么样?” 那老爷子眉头舒展,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的小子,以为小娘子生了病,火急火燎的把老头子背来了。原来是大大的喜事儿啊,给您道喜啦,您家又要添丁了。您这孙媳妇身子骨好着呢,以后好好注意吃食就行。今儿早上奔波劳累了,才会晕倒,以后少cao劳些。” 二奶奶一听,高兴坏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不过,大夫,真的不用开点安胎药?别怕我们抓不起药”二奶奶还是不放心,塞了个红包过去,生怕老大夫是看贾家穷,捞不到什么油水,才不给开药的。 “真不用!不是我老头自夸,整个镇上,我的医术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我说不用开安胎药就不用开安胎药。”老头掂了掂手上的红包,估计得有四五十个大钱,满意的点了点头。 平时大夫的出诊费只要十个大钱,但是大年下的,谁都不愿意出诊,所以,二奶奶给四五十个大钱也不算多。 何老三找了何老七借了牛车,让大中送老大夫回镇上。 贾志春知道香秀有了身子,只顾着傻乐,围着香秀躺着的竹榻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哎呀,媳妇儿,你肚子里有我儿子啦!” “谁说是儿子,说不得是个闺女呢!”香秀呸了他一口,心里也怕生出来是个姑娘。香秀娘当初就是因为连生了三个女儿,在婆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一直被婆婆说道。直到生下了大中,香秀娘才算是被婆家认可了。 “闺女也好啊!先开花后结果,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二奶奶是盼金孙的人,但是只要能生,总归能生出儿子来的。所以,对于头一胎生男生女倒没有这么多的计较。 香秀娘听得两眼放光,二奶奶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说出来,香秀娘心里松了口气。香秀娘也生怕香秀走了自己的老路子,被婆婆厌弃,这样的日子不好过。 香秀怀孕了,香梅跟香草往贾家跑的时间更多了。帮着洗衣做饭,喂鸡打扫。二奶奶的身子自从香秀怀孕之后就渐渐好了,原本每顿只能只一个馍馍的,现在能吃得下两个馍馍了,还能每天来来回回溜几圈儿,真正的人逢喜事精神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