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纪峣张了张口,却哽住了,未说出口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泪水却豁地滑出了眼眶。 他看着蒋秋桐,忍了一路的眼泪像是开了闸,扑簌簌地不断往下落。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很狼狈地:“……那你呢?” 这泪水不只是为了蒋秋桐,男人当然知道。可看纪峣在他面前哭,他竟然也觉得满足。 “我?” 他笑了下,可惜现在纪峣被按在他肩膀上,没看到这个昙花一直的笑容。 他手指动了动,想抽根烟,却忍住了,抬手拍了拍纪峣的肩膀,将人放开:“我已经是个大人了,纪峣。” “大人又怎么了?我也是大人。” “大人都比较能忍,不会再像你似的撒娇了。” 纪峣瓮声瓮气:“谁撒娇了?” 蒋秋桐不惯他的毛病,岔开了话题:“已经二百四十四阶了。” “嗯?”纪峣没懂。 他没有蒋秋桐收放自如的本事,眼泪一开闸就止不住。他哭得看不到路,男人无奈,只能拉着他手,带着他慢慢往前走。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太阳在西头降落未落,垂死挣扎着洒落谢幕前的余晖。 金色的光如同流水,落在他们的发上、脸上、交握的双手上。 蒋秋桐看着他,轻声道:“三分之二,是大半生了。” 纪峣不知道他的意思,刚止住的泪却又落了下来。 “别哭了,峣峣,你哭成这样还怎么见人。”蒋秋桐无奈道,这男人好面子,一般都在心里这么叫,真叫出来的时候其实不多。 “还见什么人,不是吃顿散伙饭就走了?难道还要在这睡一晚?” 蒋秋桐却不说话了。 他只是沉默着,领着纪峣往前走。 纪峣一边乖乖被男人牵着,一边擦眼睛鼻涕。擦着擦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老蒋,你这个样子,好像我爸。” “你爸这么带你走过?” “没有——就是种感觉,你懂么?” 蒋秋桐垂下眼帘:“那挺好的。” 如果单说都盼着纪峣好这点,那他和纪峣他爸大概没什么不同。 他说纪峣对张鹤的感情畸形,自己对纪峣的又何尝不是? 纪峣是他了解尘世的窗口,无论是喜乐还是悲伤,他都得死死抓住纪峣,才能体会得到。以前上学时学的诗词歌赋,在认识了纪峣后,才对它们有了概念。 但正是因为太清楚这点了,蒋秋桐才越发要放手。 要是再自私些可能会更好,可到底,还是爱这个人多一点。 “纪峣,我想早点认识你。” “……” 三百四十。 “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带你走。” “……” 三百四十六。 “想养育你,伴随你,守护你。” “……” 三百五十一。 “想告诉你,一时的逃避没有关系,害怕没有关系,懦弱也没有关系。哪怕做出了选择,你也有反悔的机会。” “……” 三百五十九。 “虽然人生不能重来,但是偶尔出错也没什么。因为我相信,只要还有新的风景,就能重新点亮你的眼睛。” “……” 三百六十二。 “而作为一棵树,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路过我的时候,为你蔽阴而已。” “…………” 纪峣再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肩膀哭得发抖。 蒋秋桐愣了下,伸出手,轻轻盖住纪峣的头顶,像是一蓬宽阔的树冠,温柔地遮住了天空的烈日和云雨。 这是第三百六十五阶。正好。 “我不走了。”纪峣把脸埋进双膝,自暴自弃地哽咽着道,“我们回去吧老蒋,既然你们不是嫌弃我,我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和你们了断?” 大概是知道会被原谅,便又有了撒娇的底气。刚才在温霖和于思远面前,纪峣的表现都堪称沉稳可靠,稳得一批。 蒋秋桐微顿。 像是人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后,才能艰难地吐出真话,蒋秋桐沉默良久,才哑声道:“如果我说,山顶不是什么散伙饭,而是张鹤呢?” “……” 纪峣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他猛地想起于思远的话。 勇士所经历的漫长的路程,是得到奖励前必经的磨难。 所以,他是勇士,他们几个是磨难,而奖励呢?奖励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是张鹤。 他们几乎已经把答案写在了脸上,只是他一直没有往那个方面想。 纪峣第一反应是荒谬:“张鹤疯了?” 蒋秋桐只道:“他疯没疯,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向他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纪峣彻底不知道怎么反应了,他茫茫然地看向蒋秋桐,下意识让对方拿主意:“老蒋,我……”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蒋秋桐抬了抬下巴:“张鹤早就到了,你到底还要让他等多久?” 纪峣一个激灵,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蹭地蹿了一大步。 三百六十七。 蒋秋桐仍旧站在第三百六十五阶上,仰着头看他。 纪峣脸上仍留泪痕,他浑浑噩噩地大步往前,心脏仿佛被强行撕扯又拼好,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像是身后被人狠狠往前推,他听到蒋秋桐在他身后道:“纪峣,跑起来!” “——跑!” 快跑吧纪峣,去迎接你的奖励,你的半身,你灵魂最渴慕的人。 - 蒋秋桐正在练字。 蒋春水搞不来这些玩意,以前为了讨好老爷子,捏着鼻子学过。后来老爷子给出明话,说把资源优先供给她,她就再没干过这事儿。 她嗑着瓜子凑过来瞧:“写得什么,我看看?” 她弟嫌弃地推开她:“别把瓜子皮沾到我的墨宝上。” “谁会称呼自己的字儿是‘墨宝’啊,你简直有病。” 蒋秋桐不理她,把人往外面一推,自己也关门走了出去。 桌上摊着未干的墨迹,被镇纸压着。 - “送君走马去,遥似踏花行。” : ——“我是你的骄傲么?” 第163章 chap.0(我赶上了!) 冬天总是很冷,寒风如刀,刮过人的皮肤,总有种会撕扯下血rou的感觉。 七岁的张鹤跺了跺脚,想把缠绕在身上的麻木冷意驱走。他从菜市场出来,将买来的白菜和鸡蛋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这辆自行车是他爸的,很高,但好在他从小就比同龄人发育得快,骑起来到还算利索。 自行车的后座坐着一个小孩,比起看着已经是个大孩子的张鹤,他要白净不少,也矮了许多。 同样七岁的纪峣见他出来,赶紧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卡。那是干脆面里附赠的卡片,张鹤已经集齐了快一套,只差这么一张。 他眼睛亮闪闪的:“你看!我刚才等你时买的,结果就拆出来了!” 张鹤见到他就觉得烦,那烦不是针对纪峣,而是那种甩不开包袱的感觉。 自从上了小学起,他慢慢的,就莫名成了这小子的保姆。 一开始只是和从前一样,一起上学放学;接着是偶尔把纪峣带回自己家一起玩;然后是顺便给他做饭;现在,纪峣已经直接睡在他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