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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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正是觉得郭朴此人是值得造就的,方时不时地点拨他几句,希望日后他能成为最得力的下属之一。想当年,他若无李和在前头领着,必定也会绕上不少弯路,许多事情亦不会想得如此清楚透彻。李家祖父看起来粗豪,其实却是个胸有沟壑的,心中格局也宽广,李家祖母亦是如此。也正因为有这样两位长辈仔细教养,李遐玉与李遐龄姊弟二人方能养成如今这般与众不同的性情。 除了郭朴之外,吴队正等人对那位新上峰也充满了好奇。他们自另一位同属一位校尉管辖的朱旅帅处也得了许多小道消息,趁着酒兴围着自家旅帅七嘴八舌地问起来。都是些粗豪汉子,想的也不过是新上峰容不容人、吝不吝啬、懂不懂行军打战之类的事。 谢琰却不透出半分,只道:“不过几天不见,怎么都和那些走街串巷的多嘴多舌娘儿们似的?背后议论上峰,像什么话?无论来了什么上峰,自有我与朱旅帅去应对,你们只需遵命从令就行了。” 被他训了一通的军汉们觉得大失颜面,仔细想想也确实不太像样,遂耷拉着眼皮不敢再多嘴。午后休息片刻,谢琰又令孙夏与吴队正好生cao练了他们一番:“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事,可见是平日cao练得还不够!要是累得躺下就能睡着了,哪个还能想东想西?”得了这两句话,孙夏和吴队正都下了狠手,立时便将军汉们训得哭爹喊娘。 没过两日,新来的校尉便带着乌泱泱一群吐谷浑侍卫入了军营。一伙晒得乌黑的魁梧汉子发觉动静,都在校场边上偷偷瞧着。看着看着,吴队正总觉得为首之人瞧起来很是眼熟,用蒲扇似的大掌用力地捶了捶旁边的府兵,瞪圆了一双蛙眼:“那白面皮似的郎君,不就是那个……那个咱们旅帅的甚么生死之交,慕容郎君?!他……他就是咱们的新校尉?来头居然这么大?!比咱们旅帅还了得?” 郭朴不幸被他捶中,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心中却想道:这慕容郎君来头可不是大得很?身为吐谷浑王室,又是李都督的新孙女婿,刚得了侯爵的封号,连新妇也成了县主,在灵州城内可是大出风头。这对新婚夫妇可是圣人赦旨亲封的新贵,如今灵州境内的世家官眷们,谁不想结交他们呢?但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谢郎君的“生死之交”,他家新妇是李家娘子的“闺中密友”。怪不得自家上峰丝毫不在意张校尉调任之事,这新来的校尉可是再好不过了! 这位生着好容貌的新校尉甫来到军营,便引起了府兵们的议论。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径直去主军帐拜见了李和、郭巡与何长刀。见他笑容满面、礼数周到,原本还有些担心镇不住他的两位果毅都尉遂放下心来——若以勋爵来论,这年轻郎君的从三品侯爵,可比他们这些人的七八转勋官都更高些呢! “某尚且年轻,也是头一回入军营。诸多事体,仍需三位长辈与诸位前辈多加指点。”不仅如此,对待其他四位校尉,慕容若也依旧有礼有节。几位校尉本觉得他太过年轻,似乎有些少不经事,也靠不住,但转而想到谢琰谢三郎,又恢复了淡定。想来,若是谢三郎再长些年岁,再得些功劳,也足可胜任校尉了。这慕容郎君既然有本事成了谢三郎的上峰,想必也不会太弱。都说英雄出少年,或许他们果然是老了。 一同用过午食之后,慕容若又命侍卫给长辈前辈都送了些礼物——并非重礼,不过是李丹薇替他准备的些许心意罢了。待回到军帐中,他立刻大马金刀地在中央摆满案牍的长案前坐下,抬眉一笑,随口吩咐道:“将谢旅帅与朱旅帅请过来。”说到谢旅帅之时,他笑意显然更深了些。 谢琰与朱旅帅都正等着他传唤呢,片刻之后便入得军帐内,给他行礼:“属下见过校尉。” 慕容若见谢琰的神色竟丝毫不变,仿佛当他是个陌生人一般,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无趣。他不透露自己会来河间府之事,便是想给谢琰一个“惊喜”,务必让他“惊”远甚于“喜”,以回报他这个并不尽职尽责的傧相。不料这谢三郎却是淡定之极,就似早便已经料准了似的。 于是,慕容若也只得不咸不淡地与他们说了几句公事,又让朱旅帅且先下去整军,他想瞧一瞧兵士们cao练得如何。朱旅帅忙不迭退下去仔细准备,谢琰却被新上峰留了下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良久,慕容若方拍案而起:“好端端地将我送你那些茶饼都送回来做甚?难不成你自省之后,发觉自己当傧相不够尽心尽力,心中羞愧难当,这才不敢接受这份重礼?” 谢琰瞥了他一眼:“我分明还加了好些茶饼在里头,你竟未拆开来看看?” 慕容若干脆地回道:“我不懂什么煎茶煮茶点茶,都交给十娘了。” “交给你不过是牛嚼牡丹,给了她才不至于浪费了好茶叶。”谢琰微微颔首,“原本以为你会再过些时日来军营。新婚至今也只有五六日,如何能舍得?”他神色极为淡然,看似并不像调侃,话语中却难掩几分轻快之意。 慕容若笑骂道:“你以为我是你么?为了与元娘多待一会儿,便完全无视了自个儿的傧相身份?罢了,不提这些。我只想告诉你,你手底下的一百二十人,我等闲不会支使,由得你带领。因为我相信,你定能带好他们。至于朱旅帅那一百二十人,我会好生cao练。而且,四队之间必须尽快磨合,日后方能派上用场。” “你说得是。一百二十人仍是太少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谢琰点头道,“二百四十人,组成战阵倒也能算得上严密了。再加上部曲与侍卫,日后作突袭与断后的奇兵都使得。” “在大战之前升得再高些,手底下的人再多些,咱们到时候能挣的功劳也会更大些。”慕容若意气风发地道,“我也不想与你说什么虚话,好男儿就该为父母妻儿挣出个锦绣前程来!我此次,只有四成是为了报薛延陀人之旧仇,六成是为了功勋!” “我或许与你正相反。”谢琰接道,勾起嘴角,“不过,军功自是不嫌多的。” ☆、第一百零二章 又生异动 年轻俊美的鲜卑郎君慕容若慕容校尉来到河间府军营之后,立刻掀起了阵阵波澜,着实令军汉们很是稀罕了好一阵。每日清晨,当他带着朱旅帅及一百二十府兵在校场上cao练时,处处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若是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去,军汉们连脊背都能挺得更直一些,吆喝声亦是越发响亮,连彼此打斗都更凶残几分。 如是这般过了好几天,他禁不住有些无奈了,于是打算与谢琰好生提一提,让他出个主意如何才能制止众人继续围观下去。适逢休沐之日,虽然因忙碌之故不能归家,但两人出军营,去附近李家部曲庄园中随意吃些酒rou,却是无妨的。 于是二人同行,前往马厩牵马。正欲将爱马牵出,便听隔壁一群人正一边刷马一边大声议论。这个说:“慕容校尉怎么生得那么白?就像从来没晒过日头似的!简直比俺们隔壁家娇滴滴的小娘子还白嫩呢!鲜卑人都长这样?”那个说:“幸好俺家里的没见过这么俊俏的郎君,不然还不将俺嫌弃到沟里去?”还有人说:“俺听说,鲜卑人还有生一头黄发的,眼珠子颜色也不一样。这慕容郎君只是看着白了些,倒是黑发黑眼同咱们汉人一般模样哩!” “……”慕容若斜了谢琰一眼,翻身上马。他虽然对自己的相貌素来十分自信,但也并不喜引起众人注意。更何况,这些注意当中还有些看稀奇的意味,仿佛一个胡人进入汉家人之中,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似的。 谢琰则收起了笑意,微微眯了眯眼,唤住某个路过的府兵,让他寻吴队正将那群嚼舌头的人训斥一顿:“河间府军营当中,容不得这般背后嚼舌之辈!何况又是以下犯上,每人打十军棍,教他们好生醒一醒脑子!” “呵,谢旅帅可真是威风得紧。”慕容若笑道。 谢琰抬起眉,云淡风轻地应道:“这不是替慕容校尉出头么?若论起威风,当然比不得校尉。”顿了顿,他又自然而然地接道:“这群军汉都没甚么见识,不过是瞧个稀奇罢了。毕竟,军营中的男儿都糙得很,好不容易来了个勋爵贵公子,他们才觉得稀罕。至于是胡人或是汉人,其实也无人会在意什么胡汉血统。毕竟身为灵州人,谁不曾见过粟特商人?只是觉得鲜卑人罕见罢了。”其实,鲜卑人反倒是最不罕见的胡族。许多鲜卑人家早便改了汉姓,从了汉俗,化成了不折不扣的汉人,这才不为人所知罢了。 “‘军中男儿糙得很’?谢三郎,你这模样,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是军汉?怎么他们瞧着你不觉得稀罕?”慕容若也只是心里略有几分不适,倒是并未恼怒,“难不成就欺我是个生面孔?” “确实只是觉得你眼生罢了。”谢琰颔首道,“我从军之前,便偶尔会随着祖父进出军营。头几回去时,他们也都瞧着稀罕,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待再过一两个月,他们见得惯了,你再狠狠揍他们几回,教他们尝尝你拳脚的厉害,军汉们自然而然便会接纳你。” “我知道,他们只会服从强者。你手底下那一百二十人,便对你言听计从,从不违逆。”慕容若回道,“不过,你不觉得这群军汉每日睁圆了牛眼瞧着你,就像等着喂食的獒犬似的,这滋味也令人脊背发寒么?若是一群投瓜掷果的小娘子也就罢了,每日转过身就瞧见他们虎视眈眈地看过来,又不能似部曲侍卫似的调教妥当……” “咱们是武官,任何事物,都不会比如臂指使般的下属以及亲信部曲更为重要。”谢琰回道,“何况,若是习惯了,便觉得他们虽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性子,却都单纯得很。久而久之,便能发觉他们的好处。不说旁的,总比那些个心里百折千回又心思不纯的人强出百倍千倍。” “这倒也是。”经过这番开解之后,慕容若也想得开了些。到底他习惯了自家侍卫毕恭毕敬不逾矩,所以才不适应这群直率的军汉。总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眼中的稀罕物件,却又不能因这等小事发作于他们。也罢,只能寻个机会将人都打服了,彻底树立权威,才能在河间府中立足。 两人并未在部曲庄园中逗留多久,只是略喝了一两杯酒,又另外命部曲再送了些好酒好rou入军营,便策马回去了。待回到营中后,李和便遣人来唤,两人立刻去了主军帐。主军帐中,李和已经令部曲挂起了一张巨大的舆图,正立在跟前用马鞭比划。何长刀与郭巡在一旁听得极为认真,面上皆是肃然之意。 “你们这两个黄毛小子,竟然敢私自出军营去喝酒吃rou?也不怕犯了军规!”见他们来了,李和立即便横眉竖目,满脸怒意,“我可不会徇私,依着军规处置,就该将你们都拖下去打军棍!” 慕容若并不了解他的性子,心中一凛,才欲上前一步将责任都担起来,却听谢琰道:“如今并非临战之前,又是休沐之日,可没有什么军规写着不能喝酒吃rou。” 李和听罢,立时便要再斥他几句,却又听得他接着道:“所以,祖父放心,孩儿如何能落下长辈呢?方才孩儿就已经令部曲将最好的酒rou都搬过来了。都是自家庄园中之物,应当最合祖父的口味。此外,今日是休沐,全营都正好松快松快,再命人多送些好酒好rou来,也好教大家都感念祖父的关怀之意。” 李和哼了两声,终于满意了几分:“倒是没有忘了孝顺!算了,这回就放过你。” 谢琰勾起嘴角,旁观的慕容若忽然醒悟过来——这才是真正的祖孙相处之道,三两句话便能将长辈逗得眉开眼笑,彼此之间毫无芥蒂,也不空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若是他能与李都督以及岳父岳母如此亲近,整个岳家都如自家一般,又何愁一家人不过得畅快呢?当然,至于都督府其他人便算了罢,彼此都并不在意这样的亲戚。 李和轻咳了一声,拍了拍舆图,说起了正事:“你们都过来瞧瞧,最近突厥降部传来消息,薛延陀人向西迁移了约莫千里,有避其锋芒之意。应当是夷男可汗弹压不住铁勒诸部,又不甘教突厥降部杀伤族人,这才暂时避退。如此,河东道北部防线暂时安定无忧,咱们关内道北部却危机重重。没有突厥降部挡在前头,夏州、灵州,甚至再往西的陇右道凉州等地,便极有可能成为薛延陀人侵扰的目标。” “眼看又将临近过冬,若无足够的粮草,便是夷男不想与大唐交恶,也无法阻止铁勒各部南下侵袭。”郭巡拧起眉,“秋冬时节的番代征防,只派一个校尉恐怕不够。咱们至少须得安排上千人,日夜巡防,时刻注意烽火方可稍稍安心些。” “只凭咱们河间府的一千来人,连一个薛延陀部落的骑兵也抵挡不住。”何长刀则道,“依属下之意,至少应当多派些人充作斥候,守在漠北与大漠交界之处,随时警惕那些铁勒人的动静。” 斥候?他们又有机会出去杀敌了?谢琰双目闪了闪:“不知都督有何吩咐?”说着,他又隐晦地瞧了慕容若一眼。 慕容若微微摇首,示意自己尚未得到消息。而李和脸色微沉,低声道:“都督正打算与凉州都督共同上书,奏请朝廷及时调集兵马粮草,以防备薛延陀人进攻。这是都督的分内之事,但十有八九不能成事。毕竟眼下薛延陀尚且是大唐的臣属,不曾彻底撕破颜面。如此公然防备,只会降低大唐在漠北的威名。” 正所谓师出有名,堂堂大唐乃是仁义之师,不能再犯下过去那些错处。谢琰倒是能理解朝廷的顾虑,但也担心一旦薛延陀人南下侵袭,边疆附近的大唐百姓便会受到牵连。“无论如何,咱们河间府都须得赶紧准备起来。也须得令百姓们加以防范,横竖已经是农闲季节,让百姓来襄助巡防也无不可。” “增加徭役恐怕不合适,咱们也没有这样的权力。”郭巡摇首道。 “若是当成做工,便应当无碍了。”谢琰回道,“便是一日五六钱,也会有人愿意干。” “不错。”慕容若道,“舍出些许钱财,便至少能招得一两千人协助巡防。如此,北疆防线看守紧密,暂时可无忧。另外,属下愿意带人去往漠北一探。旁的且不说,应当打探清楚究竟有哪些部落迁移到漠北之南。这些部落中,又有哪些已经过不下去,正觊觎我大唐的百姓。若是时机得当,将他们都尽数消灭在大漠之中,便再好不过。” 李和略作思索,答应道:“咱们一时间也等不得朝廷的回复了,只能借以番代征防行事。你们尽早去,小心些,不可泄露了行踪。” “属下得令!” ☆、第一百零三章 紧急筹备 时至深秋,万物渐渐萧瑟。然而在凋零之前,许多花草树木却仍绽放出了勃勃生机。诸如灿金如光的银杏林,嫣红似火的枫林,色泽艳丽饱满,举目望去竟不见边际,皆是美得令人流连忘返。整座贺兰山仿佛被不同色泽分割成了一片又一片,终年积雪的银白峰顶,葱翠的松柏林,金黄与火红交间的落叶林,略有些枯黄的草地,交相辉映,汇成了独一无二的画卷。若是立在贺兰山之外遥遥相望,便越发深受震撼,感慨于这天地造物之神奇。 此时自然不仅仅是观景的好时节,亦同样是最佳的狩猎之季。准备过冬的动物均是膘肥体壮,滋味更是鲜嫩难言。猎上几头炙了吃,便是只洒些细盐,亦是足以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味佳肴。 数骑自山麓上飞奔而下,片刻间便回到了女兵庄园。李遐玉一面抱着怀里的幼豹翻身下马,一面吩咐女兵卸下她的猎物:“将鹿给祖父兄长们送去,滩羊送两只家去,让祖母与玉郎都尝尝鲜。剩下的都好生炙了,多放些安息茴香。我只留半只滩羊、一只兔,其余的你们自己分便是。”说罢,她揉了揉幼豹鼓胀的柔软肚腹,点了点它的鼻头,又笑道:“阿杏已经将自己喂饱了,便不必留它的夕食了。”幼豹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有些不满意地哼了几声,却又被她揉得格外舒服,眯起了双眼。 李丹薇、茉纱丽、孙秋娘三人亦是同样大获丰收,也都留下些不同的猎物,剩下的或送回家去,或干脆给了女兵们继续分。 “多谢四位娘子!”女兵们齐声回道,微黑的脸庞上皆是欢快的笑意。 众人正热闹着,李遐玉以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吐谷浑侍卫正策马而来,笑道:“十娘姊姊,你家的信使又来了。”慕容若与李丹薇正值新婚情浓之时,虽然如今分隔两地,却天天都信件往来,还时不时互相送些花花草草。当然,新婚夫妇之间的浓情蜜意,大家也都能够理解。只是信使偶尔一天会奔走好几趟,教李遐玉笑着直叹可怜,替他们讨了好几次赏钱罢了。 “属下见过县主。”那吐谷浑侍卫稍有些面生,利落地行礼后,便将信件奉上。李丹薇问了几句慕容若可安好,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这才收起了信。不过,侍卫并未退下,而是又转向李遐玉与茉纱丽,递上两封信。 李丹薇扬起眉:“这倒是难得。怎么连谢三郎与孙大郎也使起我家的信使了?” 李遐玉心中微微一动,回道:“横竖咱们都在一处,又何必再差遣旁人呢?十娘姊姊若是舍不得,我们便多给这位侍卫一些赏钱,慰劳他这一路来的辛苦就是。来人,且将这位侍卫带下去歇息。” 而后,一行人便回到她起居坐卧的小院落中。茉纱丽已经迫不及待地拆了信,但她虽能说汉话,汉字却仍认得不多,便让孙秋娘与她同看。李遐玉亦是立刻展开信细细看了,柳眉微蹙,而后又渐渐舒展开来。 谢琰自是什么都不瞒她,将北疆薛延陀异动之状尽数道来之后,又提及他们即将启程去往漠北之事。此次需要在漠北巡防警戒整个冬季,携带粮草之类的事自然至关重要。而他们以番代征防为借口北上,不适合带大量辎重。慕容若已经将一半侍卫遣出去,扮作途径灵州以北的商队,准备运输粮草之类的物资。不过,他们对附近的地形不够了解,仍需李遐玉带着女兵部曲协助行事。 “此去至少四五个月,足足千余人的粮草,须得好生计算一番方可。”李遐玉暗自想道,看向李丹薇,“十娘姊姊,姊夫可曾提到公事?”既然需要外出数月,慕容若想必也不会隐瞒。何况他很清楚李丹薇绝非寻常娘子,公事亦没有什么不可告知之处。 李丹薇沉吟片刻:“他欲将灵州城内的奴仆都唤过来,充作侍卫。不过,北上之前,需要暗自收购粮草,运往大漠之中做些筹备。假作商队倒是无妨,只是早便听闻灵州以北商道有些荒废,不知马贼是否会闻风而来。不过,许是我多虑了些,吐谷浑人与粟特商人不同,幼习骑射,遇上马贼应当也不会落在下风。” “十娘姊姊怎么能忘了我?”李遐玉笑道,“当年假作商队杀马贼,可是屡试屡灵呢。这回不过是重在运粮草,不必与马贼纠缠罢了。不过,若是那些混账不肯放弃,我也并不介意将他们都杀个干净。”更何况,有粮草在手,受吸引而来的又何止是马贼?意图南下侵扰的薛延陀人只怕更是眼热得紧。以此为诱饵,说不得又可故技重施,也能教谢琰、孙夏与慕容若再夺功勋。 李丹薇的神色略松了松,笑叹道:“一时紧张,倒是将你这员大将给忘了,委实不应该。当务之急,便是购置粮草。今岁灵州丰收,去市集中零散地买上几百石粮食,应当也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我这便吩咐别院中的仆从分别去往灵州城以及附近县城中购粮。” “十娘姊姊莫急。虽说一斗粮不过两三钱,也不值什么。但祖父居然不给些军资,便让姊夫自行筹备,未免也太粗疏了些。”李遐玉亦真亦假地抱怨道,“不若且让秋娘估算出到底需要多少粮草,咱们再分头行事。我家庄园中的出息也不少,若是能拿出几百石粮来,也无须十娘姊姊再辛苦一番。何况,从庄园中运出大量粮草,亦更合情合理些。” “元娘,你是久经沙场的巾帼英雄,自是比我懂得更多。”李丹薇接道,“我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全听你调遣就是。” 李遐玉朝她笑了笑,透出强大的自信:“那十娘姊姊暂且听一听罢。若有不对之处,尽管指出来。” 瞬时之间,庄园中的所有人便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起来。孙秋娘领着几位原本便负责军需的女兵紧张地测算着粮草数量;李遐玉则取出舆图,仔细地回想着最适合藏粮草之处;女兵头领安娘、定娘立即查看女兵们近来的状况,确认是否所有人都能出战;思娘则策马去了部曲庄园,传达李遐玉的命令。 李丹薇立在一旁,静静地瞧着她们。尽管她并非首次得见女兵们的训练有素,却仍是难掩感叹之意:“平日丝毫瞧不出来,这种时候真真与军营一般无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元娘手底下的女兵与部曲,比都督府的大部分部曲都更厉害些。” “我们族中的许多勇士,也早便渐渐地懈怠了。真正勇武之人,都跟着世父去了长安;次等勇武之人,也追随在祖母与阿爷身边。余下那些,都是心性不够坚定又不愿意努力上进的,每每瞧着都让人为他们羞愧。”茉纱丽接道,“先前我还觉得,元娘身边的女兵都不够强大。眼下看来,她们却个个都很厉害呢。” “是啊,若是小瞧了她们,日后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十娘姊姊,这回你打算与她们同去么?” 李丹薇勾起唇角,看向毫不掩饰内心的蠢蠢欲动的茉纱丽,打趣道:“你莫非忘了,自个儿的婚期就定在十一月末?孙大郎临时从漠北赶回来不打紧,一来一回也不过几日工夫而已。你这位新妇若是随着去,来来回回便该十几日了罢?再者,若是连你也不在,这婚事又该如何筹备下去?” 茉纱丽怔了怔,有些懊恼道:“险些就忘了呢……总是与元娘、秋娘在一起,我莫不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嫁进来了?” 闻言,正各自忙碌的李遐玉与孙秋娘都绷不住开怀畅笑起来:“或许是听我们唤‘阿嫂’已经习惯了罢?阿嫂已经将自己当作我们家的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大兄听说此事,定会乐得很!只可惜,我们却不想错过迎亲时的那场热闹呢!” “是呢,只能让阿嫂‘再嫁’一回了。” 茉纱丽有些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嗔道:“该看舆图的赶紧看,该算粮草的赶紧算!若是耽误了正事,可别再将我拿来打趣!” 欢声笑语之中,各种命令逐次传了下去。而李遐玉三人写的回信,也分别送到了谢琰等人手中。此时,慕容若、谢琰、孙夏正在军帐中查看舆图,自然也同时看了回信。除了孙夏看完信之后,一脸傻笑之外,谢琰与慕容若对视一眼,低声议论起来。 “阿玉所言的诱敌之计虽有些冒险,用来却也十分合适。”谢琰弯了弯嘴角,目光中透着几分柔和之意,“只需十几石粮食,便能分辨出人心。咱们不必主动出击,只需适当散布些言论,无论是心怀善意者,或是恶意满盈者,都会主动靠近。届时,既可分而化之,又可探知漠北情形,一举数得。” 慕容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果然没有瞧错你,数你的心眼最多。不错,于此时的漠北铁勒部落而言,粮草确实是最适合的试金石。究竟心里是真金还是土石,试一试又何妨?铁勒部族只会此消彼长,能结交一些合适的部族,总比盲目仇恨所有铁勒部族得好。” “契苾部亦是铁勒部族,如今他们自认是大唐臣民还是薛延陀属民?若是更多铁勒人心慕大唐,举族内附,便是再起一支‘薛延陀’,咱们又何足惧之?”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是一百二十个人,加上元娘的几百人小打小闹 以后是二百四十个人,加上元娘几百人、慕容若将近千人的侍卫继续“小打小闹” 真正的大战到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沧海一粟了 ☆、第一百零四章 北出巡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