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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盛的目光跟着在那纸上转了又转, 可还没等他看出什么名堂,宋鹤卿突然猛的起身,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雷厉风行地确定了出京事宜。 几位心腹大臣和蒙顾剑急的跳脚, 但方党已散,丞相已废, 没有人拦得住朝堂大权尽握手中的皇帝陛下。 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这位背负着整个天下的开国帝王唯一的一次任性和私心。 戴玉通和齐盛一边调动神鉴署一边跟着不眠不休快马加鞭,谁知等终于到了武林盟前, 宋鹤卿却只站在残破的大门前,再没有往前一步。 “陛下。”齐盛低唤一声,“俞姑娘就在院内,可要我等先清场?” “她……” 宋鹤卿撑着胸中一口气一路疾行到此,临门一脚却突然失了勇气。 “去水榭别院。”宋鹤卿调转马头,“齐盛,去请她到别院一聚。” 齐盛和戴玉通对视一眼,皆没想到以宋鹤卿的性子,竟也有踟蹰犹豫不敢面对的时候。 “若她不愿来……” 宋鹤卿声音艰涩,到了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亲手戳破这个泡沫。 或许不闻不见不刨根问底,还能自欺欺人维持着最后那点虚幻的可能。 “若她不愿来,就随她吧。” 齐盛暗叹一声,面上拱手应了此事,心底却琢磨着软磨硬泡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今天不管如何,总得将那一位请到水榭别院。 傅长乐确实不想见宋鹤卿。 齐盛和戴玉通突然如此阵仗,她猜也猜的到这些人心里在怀疑什么。只是她自己固然无所谓,但风轻身上的蛊,十三体内的暗伤,还有那个最糟糕的猜测。这般想来,这一趟也算划算。 “既如此,劳齐大人先解了墨玉蛊,还有十三的暗伤,怎么治也一并说了。” 齐盛眼神一亮,这话虽听着不客气,却是松口的意思了。 “还有,我心绪不平,需要静养几日。”傅长乐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红润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适,连装模作样的咳嗽都懒得敷衍,“告诉水榭别庄的那位,三日后子青自会上门拜访。” “俞姑娘,最好的大夫都在别庄,还请……” “怎么,那位连三天也等不了?”傅长乐语调上挑,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嘲讽,“整整十年将人逼的血染摘星楼,现在却连三天都等不得?” 这话说得齐盛和戴玉通齐齐变了脸色。 另一边的唐义和万珊瑚恨不得自己聋了,也好过莫名其妙被卷进皇家秘事。 “俞姑……” “就三日。”傅长乐沉了声音,“等得起便等,等不得便算。行了,十三,我们回屋。” 齐盛盯着一行人的背影,阴沉着脸,到底没出手拦人。 宋鹤卿的状况比他们以为的都要糟糕,他这一路上如同一根死死绷紧的弓弦,荒唐的猜测,微弱的希望,不敢揭开真相的恐惧,这一切都在那颗刀枪不入的帝王心上戳出无数窟窿。 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靖阳的死会对那位天威难测的皇帝陛下造成如此大的打击。毕竟在摘星楼之事发生后,宋鹤卿除了罢朝三日,再无任何出格举动。 深宫内院少了一位亡国公主,大越朝的史书上多了一位薨逝的睿仁皇后,日子还是那么过,和过去十年里的每一日一样。 还是负责的贴身保护的齐盛最先发现了不对劲。 先是宋鹤卿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在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夜里,他穿着天青色的长袍游荡在空荡荡太景宫,像是一个找不到归处的游魂。 没人敢拦着他,也没有人敢去劝一劝这座宫殿的主人。 跟在他身后的齐盛将这座宫殿的每个角落都看了八百遍,直到有一天,那个被所有人畏惧的帝王茫茫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寝宫,转过头来问他:靖阳呢,靖阳去哪了? 齐盛无法理解,宋鹤卿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叫他“鹤卿哥哥”的小公主,永永远远,不见了。 自那以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来来去去不敢明说心病难医,补身的汤药换了一副又一副也不见好。 从京城到武林盟一路疾行,齐盛没担忧过宋鹤卿熬不熬的住,因为那时有一口气撑着他。 水月镜花已在眼前,可此刻的齐盛却是不知道,那一位,撑不撑的住着难熬反复的三日了。 另一边重新回到自己院子的傅长乐自然不知道身后的齐盛心中是如何百转千回,她在脑海中反复琢磨戴玉通那一记强悍到不合常理的鞭子,眉头不自觉约锁越紧。 “殿下你该不会还没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吧?”影九一看傅长乐这幅沉思状态,压不住的怒火蹭蹭蹭上头,“他逼的你死了一次,现在你还要给他机会逼死你第二次吗?” 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影九决计不会说出口,可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淡化了长公主和影卫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身份鸿沟,除了责任和愧疚之外,他此刻的语气还多了磨着后槽牙的恨铁不成钢:“就非要在这颗歪脖子树吊死啊,你倒是也看看其他茁壮成长的小树苗啊!” 影九边说边冲着十三挤眉弄眼,不曾想十三连余光都没分他一点,只看着傅长乐低声道:“齐盛没有问题,戴玉通那一鞭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