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其二,您的骨密度检查结果有些古怪。”盛译嘉又抽出两张纸,并列在一起,“不知为何,您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做了两次骨密度,结果相差很大。” 闻沅想了想,回答道,“当时廖清要上班,带我做检查的护工阿姨有些忙,忘记带单子了,就让我在门口等。有一位实习的小医生便先帮我做了一次,后来阿姨带着单子回来了,另外一个医生大概不知情,就又给我做了一次。” 她推测道,“可能是实习医生有些cao作不准确,结果有些偏差吧。” “有可能。”盛译嘉道,“是我太敏感了,骨密度也不是什么金标准。”他将报告放了回去,又喝了口茶。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气氛略略尴尬。 “盛先生,吃些水果再走吧?”闻沅控制着轮椅走到冰箱那里去拿水果,那是昨天特意嘱咐廖清买回来的,晶莹剔透的黑葡萄,糖分十足,是盛译嘉很喜爱的。 “谢谢。”盛译嘉接过水果盆,并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很甜,这里的水果真是不错。”他称赞道。 “清儿买的,大概在街口那棵榕树旁边的水果店吧,那儿的老板人老实,水果好,价格也实惠。”闻沅转过身,推着轮椅到阳台边上,拿起喷壶,开始洒水浇花。 盛译嘉望过去,阳台边种了不少的花,其中,一抹蓝色开得最为显眼。 “fet me not!”盛译嘉喃喃念了一句,问道,“那是勿忘我吗?开得真好。” “是吧,阿妞吵着要种的,这种花挺难活的,本来种了一大片,现在就活下来这么点。” 闻沅浇了一会,洗了手,感觉自己闲不住,便拿起昨天做了一半的豆沙红裙,戴上老花镜,继续裁布。 盛译嘉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闻沅的身边,低头赞叹,“好漂亮的裙子,看这个尺寸,是做给阿妞的?” “嗯。”闻沅低头拉开软尺量布,老花镜掉到鼻梁上,看起来滑稽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融合。 盛译嘉有些出神。 闻沅抖了抖软尺,感觉有些吃力,干脆叫了盛译嘉,“盛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盛译嘉接过软尺,闻沅在一旁指挥,“从这边拉过去,对,对准我之前画的那根线,有些斜了,要再上去一点。” 看着盛译嘉埋头拉线的样子,闻沅鬼使神差般给他递了把剪刀,倚老卖老道,“老眼昏花的,我总是剪得有些偏,盛先生,你帮我裁一裁吧。” 盛译嘉的手稍微在半空停留了一下,他接过剪刀,放在了一旁,低声说了声“抱歉”,便解开了衬衣的袖扣,开始撸袖子。 怎么办,男神撸袖子的样子也很帅,他即将要动手做一条裙子。闻沅内心疯狂吐槽,表面却很平静,开始指挥盛译嘉开始作业。 “剪这个带子,对,仔细一点,别歪了。我是要留着给阿妞做蝴蝶结的。”闻沅在旁边看着盛译嘉,时不时指点两句。盛译嘉或许在裁缝方面亦有天赋,裁布又快又准,修长的手和布条一起飞转,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不到一会,昨天困扰了闻沅整整一下午的裁布大业就这么完成了。紧接着,便是要缝线了。 闻沅倒是没有让盛译嘉坐到缝纫机面前,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他的才智了。那缝纫机比较老式,是要用脚踩,才有动力转那个轴线,闻沅腿脚不方面,自然是要让盛译嘉帮忙的。 闻沅重新戴上老花镜,左手拉着布条,右手转着线轴,慢慢地踩线。盛译嘉很有耐心,不慌不忙地帮她踩着脚踏,并与她闲聊。 “廖奶奶。”他改了称呼,“我发现你似乎很喜欢红色的衣服。” 闻沅脸不红心不跳,“就觉得好看,与颜色无关。”她将手里的布料理了理,“阿妞皮肤白,穿着颜色也精神。” “我妻子阿沅,她也很喜欢红色。”盛译嘉突然道,“她也很白,穿红色也很好看。” “是嘛。”闻沅埋着头,不敢抬起来,“那什么时候带她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看看是我这老太太穿红色好看,还是你家阿沅好看。” “自然是两个人都好看。”盛译嘉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他停顿了好久,才喃喃道,“她失踪有一阵了,我找不到她。” 闻沅极力装作吃惊的样子,“失踪?那得赶紧找找呀!” “也报过案,听说活着的可能性很小。”盛译嘉别过脸去,“前些日子我有了些线索,就找过来这边了。” 闻沅踩的线几乎要歪到一边去了。她停了下来,装作专心听盛译嘉讲话的样子。 “奶奶。”盛译嘉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蹲下看着她。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 不许闪躲!闻沅逼着自己与他对视,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盛译嘉似乎在犹豫什么。 闻沅实在无法与那双眼睛对视下去了,她控制着轮椅往后退,爽朗一笑,说道:“今天你也在这被我使唤半天了,说说看,有什么难处,老太太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之前答应过廖小姐,不问您关于亲属方面的问题,但我可能又要食言了。”盛译嘉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问道,“因为您长得实在与我的妻子太像,我没有办法不问您。”他抿嘴,凝视着闻沅,“廖奶奶,闻沅,她是不是您的孙女?” “因为您长得实在与我的妻子太像,我没有办法不问您,闻沅,她是不是您的孙女?” 这简直是闻沅听过的最好笑,也是最戳心窝子的话。 偏偏还是从盛译嘉口中说出来的。 闻沅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笑着否认,并以开玩笑的口吻加强效果,“盛先生,你说什么呀,我要是有孙女就好了,我呀,当孤家寡人都当惯了,现在也就只好厚着脸皮赖在侄女身边呢。” 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黑下脸来,打开房门,将盛译嘉刚才提来的水果扔出门外,“盛先生,”她的语气极其冰冷,“请你离开,这儿并不欢迎你。” 她的态度反常,反而让盛译嘉确认了什么。他没有继续纠缠,站起身朝着她鞠躬,十分标准的九十度。 “对不起。”他说道。 闻沅冷着脸不回答,决心做个孤僻古怪的老太婆。 盛译嘉将门口散落的水果捡起装袋,放在了一旁,才慢慢走下楼去。 闻沅将房门关上,抖着手去撕那条红裙,身上却没有什么力气,撕了半天也撕不动。 重逢原来是这么残忍,对面不识君,只因君已老。往日所有的苦楚,在盛译嘉面前跌倒,在盛译嘉面前尿溺,都统统涌上心头。她将裙子抱在怀里,终于痛哭出声。 安静的房子里,只有一个哭泣的闻沅。风从阳台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花香,蓝色的勿忘我正开得繁华。 fet me not!请不要忘记我。 【“你来了。”她终于想起来在一轮月亮下的那个影子。 影子不回答她,它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拥抱了她。 我回来了。它默声道,并没有人听见。】 ☆、第八章 2008年。 盛译嘉在闻家一晕成名。 因为送去的医院是京大的附属医院,又撞上了任课老师和见习的同学,消息不胫而走。都说是盛译嘉因为去岳母家,不好意思拒绝递过来的苹果,结果差些过敏性休克。 “美色误人啊。”同学a故作深沉地拍着盛译嘉的肩膀,“堂堂盛大神都难过美人关,看来我以后是要死在石榴裙之下了。” 同学b雪上加霜,添油加醋道,“死在石榴裙之下还是好的。盛大神去的可是江河小师弟的家呀,这个柜可是出得大大方方,天下皆知呀。” “我去!江河小师弟!”同学a又拍盛译嘉的肩膀,“相对断袖之癖,我还是更向往石榴裙下。盛兄,你多保重。” 面对这些流言,盛译嘉眉梢都没动,雷打不动地看他的《实用内科学》。 倒是江河受不了,找上门来了。 “师兄!那些个家伙怎么那么说你?这越传越离谱了,我要去找他们说个明白。” 盛译嘉合上书,问道,“你打算怎么澄清呢?” “直接理论啊。阐述事实,破除谣言!”江河说道。 “可我的确吃了苹果。” “那是因为盛情难却!阿沅她不知道。” 盛译嘉认真道,“你这么去解释,那误人的美色便会变成阿沅。” 江河噤声了。 “流言止于智者,不必去理会便好。牵涉到你,江河,我实在抱歉。这实实在在是我的错。”盛译嘉诚恳道。 “师兄,你哪有什么错呀,都怪那些乱传话的人......”江河深恶痛绝道。 盛译嘉没有回答他,埋头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出声问道,“江河,听说阿沅在找家教?” “是呀,那个家伙挑剔来挑剔去的,嫌这个老师长得丑,那个讲课枯燥的,我妈都快烦死我了,周末都不敢回家去了。” “我最近实验结束了,导师给的论文也在收尾了,下个项目在两个月后,目前比较空闲。”盛译嘉似乎有些羞赧,“师兄最近手头可能有些紧,我给阿沅当家教,可以吗?” “可以啊......”江河顺口答道,随即跳起来,“家.....家教?!” “盛译嘉啊。”闻沅有些犹豫,不安道,“老哥,你那师兄傻乎乎的,自己苹果过敏都不知道,虽然是长得挺帅的......” 江河被盛译嘉洗脑洗得干干净净的,立刻回道,“鬼丫头,我师兄那可是大神,来给你当家教,简直是屈才好吧?你老哥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颜值智商双高,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家教?” 闻沅晃悠着小腿,将棒棒糖插到嘴巴里嚼了嚼,从衣兜里掏出那块髌骨对着看了一会,勉为其难道,“好吧,那就你的盛大神吧。” 事实证明,盛大神的能力毋庸置疑。闻沅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数理化进步飞快,一套题做下来,气也不喘脸也不红,轻轻松松。 而原本在重点班吊车尾的成绩,开始蹭蹭往上冒,并稳居前三。 由学渣刚刚进阶学霸的闻沅感觉实在是太棒了!她十分郑重拿出了小金库,豪气请盛译嘉吃了一顿麦当劳,名曰“谢师宴”。 闻沅今天穿了一件樱桃红的七分泡泡袖上衣,上衣的领口处俏皮地别着一只可爱的黑色小猫咪,两眼汪汪,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下。盛译嘉不自觉看向那只小猫咪,不敢往下移,便匆匆将目光移开了。 盛译嘉盯着满满一桌的新奥尔良鸡翅、汉堡,问道,“怎么想到吃这些,热量高,又不健康。” 闻沅捡了个鸡翅啃,将手腕上一堆的链子甩得叮当响,“大神,民以食为天,鸟为食而亡。吃可是头等大事,就你眼前那一堆,我可是大半年没吃了。” 原来是假借谢师之名行解馋之实。 “有道理,是应该吃。”盛译嘉笑吟吟道,“还够吗?不够的话,我带了钱包。” “够。谢谢盛哥哥。”闻沅点头,将小金库放在桌子上,示意自己是个小富婆。她嘚瑟道,“其实我爱吃麦当劳还有个原因。” “嗯?”盛译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当然是,本姑娘我怎么吃都不胖!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俯后仰的,领口处那只瞪着眼睛卖萌的小猫咪也就跟着她乱晃,也笑得花枝招展的。 盛译嘉拿起桌上的冰可乐灌了一口,有些急,差些洒在衣服上。 “哎,盛哥哥,你这样就不够意思啦,我说的是事实哎。”闻沅以为他是被她刚才的真情流露雷到了,连忙强调了一遍。 “是,事实。”盛译嘉用纸巾擦了擦洒到脖子上的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