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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绫低头看看画纸上的荷塘,画工堪称精湛,却没有几分灵气,只是按部就班描摹出的风景。 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就是纸张皱巴巴的。 顾绫没忍住,随手往盒子里翻了翻。 下面一连十几页,皆是令她头大的《六国论》,用不同的字体默出来。奇怪的是,每张纸都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揉捏成一团,又一一展开铺平。 顾绫不解其意,他的字极好,从顾绫浅薄的见识来看,这每一张都分外完美。拿到街头卖字,少说也要三两银子一张的水平。 为何非得揉成这样? 她想着,大约是谢延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他性子孤僻,习性与常人不同也是有的。 至于这幅画…… 她家池塘修的美丽,巧夺天工,无人不爱,谢延喜欢也很正常。 谢延的人品,还是靠谱的。百岁亭的事情,他既然答应了不说出去,就绝不会说出去。 沉吟片刻,顾绫拿起那枚玉佩扔进盒子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你给他送去吧。” 云诗捧着盒子,出了长鸿园,往宜燕园去。 宜燕园内,谢延早早起身,此刻正站在庭院当中,手中拿着一把弓箭,朝不远处的靶子射去。 云诗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冲他行礼:“大殿下?” 谢延转头,诧异道:“云诗?” “殿下恕罪,昨日替殿下整理行装,漏了这个盒子,奴婢今日特意送来给殿下。”云诗捧着盒子递给他。 谢延看着那盒子,脸色微变,接到手中摩挲着,一个字都没说。 “那奴婢就不打扰殿下,先行告退。”云诗恭恭敬敬道,“若殿下还有旁的吩咐,尽管嘱咐奴婢,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不必。”谢延淡声道,“你退下吧。” 云诗告退。 盯着那盒子,谢延无心继续射箭,将弓箭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单手拿着盒子,回到屋中。 他神态冷静。 这些东西,本不该留下的。心乱容易生出妄念,妄念便是罪恶的开端。 若要平心静气,就不该留着。 谢延拿出宫灯,点燃其中的蜡烛。转身掏出那只盒子,想将那些纸张掏出来点燃。 然而,打开盒子时,入目的却是一抹绯红。 红玉锦鲤雕刻得活灵活现,抱着尾巴啃,十分可爱,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翠色宝石镶嵌的眼睛,光芒灼目。 谢延沉默片刻,默默又将盒子盖上。 既然已被她看到了,想必,她并未猜出其中关窍。那么,留下也没什么。 至于平心静气……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人心所向,从不在外物。 ======= 顾绫伤了手,好几日没有出门。 直到七月初三,这日是谢慎十八岁生辰,皇帝在蓬莱园设宴,为心爱的三儿子过生辰。 因皇帝喜好清净,今日来的人,唯有宗室子弟同近臣亲眷,顾家亦在其列。顾绫万般不乐意,却只能屈服在浩浩荡荡的皇威之下,不情不愿更衣,带着侍女们前去赴宴。 叫人不喜的是,顾绫刚带着十几个侍女踏入蓬莱园的大门,迎面就碰上了谢慎的两个侧妃。 沈清姒与杨文嘉,一个清雅柔弱,一个温婉柔情,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此刻两人并肩而行,一步不错,谁都不肯相让半步。 在外尚且如此,可见两人私下的明争暗斗,何等热火朝天。 顾绫冷眼瞧这,抬脚欲走。 杨文嘉远远笑道:“顾大姑娘来的倒早,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们殿下的亲meimei,巴巴赶着给我们殿下过寿。” “要我说,这做人就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该来的场合非要来,没得白白叫人尴尬。” 顾绫没有回话,只侧身看向云诗,淡声问:“这位是谁?” 云诗笑道:“姑娘忘了,这位是三殿下身边的文嘉jiejie……姑娘恕罪,奴婢一时失言,杨侧妃已是主子,奴婢岂敢与她姐妹相称。” 顾绫便瞥了杨文嘉一眼,神色不屑,甚至不屑于跟她这样出身的讲话,连嘴都没张开。 杨文嘉气急败坏,又不敢真的得罪顾绫,只得狠狠跺脚,气的脸都发红了。 沈清姒脸上挂着近乎完美的微笑,柔弱卑微地看着顾绫:“阿绫,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还请沈侧妃自重。”云诗淡淡道,“我们姑娘是公主之女,皇后之侄,正经的皇亲国戚,并非外三路的小妾能攀亲戚的。” 她轻轻一笑,静静看着沈清姒,“我们姑娘芳名何等尊贵,还请沈侧妃莫要再喊,以免僭越。” 顾绫抬手,阻止云诗接下来的话。 “我与阿姒是多年的好朋友,见面打声招呼是应该的。”顾绫弯唇一笑,语调寒凉薄情,“阿姒,你觉得,我好不好?” 沈清姒脸色微变,咬牙道:“阿绫……我知你怪我,但我如今是三殿下的侧妃,你的侍女如此侮辱我,你就不管管吗?” 顾绫哑然失笑,“我倒觉得,云诗所言没错。” “你瞧,你如今和一个婢女平起平做,姐妹相称,连进门都只能走侧门,哪里配喊我的名字?”顾绫傲慢地扬起下颌,浅浅一笑,“说起来倒是极不值得,以往阿姒跟着我,不管去逸翠园还是定昆池,都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