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劝说
相传方半夏制成了“如眉”,并想方设法将它放进了曲决明和郡主的膳食中。 最初,曲决明和郡主只是嗜睡、头晕,不过十几天,就得了很严重的健忘症。曲决明发觉有异,给自己诊断。他只能判断出自己中了某种剧毒,却一时半会儿不能制出解药。那是当然,“如眉”用了三十多种药材制成,是方半夏专门给他们做的。 过了一个月,两人的健忘症越发厉害,甚至连“今天中午吃过什么”这样的问题都无法回答。 那位王爷担心女儿身体,赶忙四处求医,可是无论什么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 之后,中毒的两个人越来越虚弱,常常昏迷,周围的人也认不得了。 在曲决明临死前,方半夏扮成粗使婆子混进王府,见了曲决明最后一面。 她问:“曲决明,你还记得我吗?” 曲决明已经不能开口作答了。 她又问:“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曲决明还是没有回答,涎水从嘴里流出来,看着非常狼狈和痛苦。 方半夏说:“这是我研究了很久才做出来的毒药,专门为你做的。既然你忘恩,那么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忘了吧,把我们的美好与痛苦,把恩情与背叛,都忘了,这样你才能赴黄泉见我父亲,让他看清你的嘴脸。” 曲决明嘴里含糊地蹦出几个音节,听不真切。 方半夏眼里涌着热泪,表情却冷酷如冰霜:“你放心,我自己也吃了那药,过不了多久,也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不过,到时候我也忘了你,那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故事似乎很俗套,不过是负心汉被原配夫人报仇的事,可是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人们,对方半夏的做法历来评论纷纷。此处不再多做计较。 如今,失传已久的毒药再次现世,更要命的是,它被用在了安玲珑的身上。 那么,安玲珑也会出现嗜睡、昏迷、遗忘的症状,然后耗尽心神而死。 还是小看了孙继龙的恨意和野心。 幽园那边,林初寻见到了第一个游说的人,但这个人不是孙继龙,而是商兀。林初寻猜测,是商兀怕他惹恼了孙继龙而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亲自过来了。 是谁都一样,他并不在乎。 商兀端着两个小菜,一壶酒,两个酒盅,推门而入。林初寻歪靠在床边上,抬着眼皮看了一眼,没动弹。 商兀将盛放着东西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扯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林初寻身边。 林初寻干脆闭上了眼睛。 商兀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说:“殿下……” “别叫我殿下!”林初寻警告说,“我可不是你的殿下。你的殿下早就在二十年前死了。” 商兀满是皱纹的脸抽动了一下,说:“你其实早就相信了堂主的话,知道自己就是大皇子,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林初寻翻了一下身,面朝内侧:“我承认不承认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差别?反正我又不会当你们造反的傀儡,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不必要的精力。” 半晌,商兀带着欢喜的声音从林初寻的身后响起来:“不只是长相,其实你的很多动作,跟先帝也很相似,不过,你的眉眼确实偏向梅妃娘娘多一些。” 这句话说得林初寻浑身别扭,他坐起来,说:“你不要拿这样的话引起我的注意,相反,我很讨厌周哀帝,厌恶跟他相关的任何东西!” 商兀摇摇头,说:“大皇子,您不该这样。我知道,您当初答应跟我们走,不过是为了保全安玲珑的性命。但是,有很多事您不知道,所以,老臣想好好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难道你要为哀帝解释滥杀无辜的原因?难道你要帮他推卸昏庸无道的罪责?” “他至少是个好父亲!”商兀说,“身为人子,您不该指责父亲!” “我说过了,我的父亲是林致,我叫林初寻!” 商兀的声音高了几分:“可是先帝没有一分亏欠你!梅妃娘娘怀着你的时候,他每天至少三次看望,欢喜非常。得知皇后在梅妃娘娘药膳里下毒,他一怒之下将皇后打入冷宫,株连涉案者三十余人。你出生那天,陛下托着病体守在门口,之后又将你抱在怀里,听着你每一声哭啼。你的名字也是陛下亲赐。你有哪一点不满意?!” 林初寻冷笑了一声,从床榻上走下来,说:“哪一点不满意?你这话问的奇怪,我哪一点都不满意!” “你……” “若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父子,他想如何任性都好,可他是一国之君,肩上担负的不是一人一家,而是亿兆百姓、万千家庭。你将这些告诉我,不过是增添了我活在世上的罪恶感,原来我的出生,断送了太多的生命。我根本就当不起养父用亲生儿子换来的命!” 商兀被林初寻的表现吓呆了,他期期艾艾地说:“您……您这话……请您收回这些话,老臣……没听见……” “你没必要摆出一副忠臣的样子,”林初寻说,“你不配!若你真的是忠臣,早在哀帝登基之初,你就该进谏忠言,就该规劝他行正道、存百姓。你倒好,他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人死国灭,险些被人挖坟戮尸,你却跳出来说,你是忠臣,要辅佐他的儿子复国即位,你不觉得可笑吗?” “老臣……只是臣子,位卑言轻……” “当初六品国子司业沈乐水大人也位卑言轻,却敢直言上书,最后被哀帝杖毙在朝阳殿外;邺城令陶公祖只是七品官,在长安街上拦驾,为百姓喊冤,被凌迟处死。你一个正四品的武官,何来位卑言轻之说?”林初寻脸上挂着笑,这笑却让人毛骨悚然,“商将军,我若是你,要么上谏而死,要么力战而亡,才不会苟且偷生、任人摆布地活着,将来又不知道还会给在地府赎罪的哀帝带去多少罪孽!” 商兀的冷汗已经顺着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垂下来,手在轻微颤抖。他想站起来,但一抬手,打翻了被他拿过来的托盘,上面的东西一起掉在地上,弄脏了素净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