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陈骏看她,“疼不疼?” “还好。” 陈骏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撩起来,“我额头上有个疤,能看见吗?” 杨静瞥了一眼,“不明显。” “小学三年级出车祸留下的,缝了二十多针。我奶奶说,小时候把罪都受了,以后就会一帆风顺。” 杨静勾了勾嘴角。 陈骏看她笑了,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 杨启程在一旁看得想笑,觉得自己电灯泡似的碍眼,便站起身往外走。 杨静忙问:“去哪儿?” “透气,房里一股药味儿。” 陈骏收回目光,看向杨静,“程哥晚上要在这里陪床?” 杨静摇头,“不知道。” 以杨启程的性格,哪里耐得了这个烦,病房里又小又闷,还不能抽烟。 “那半夜有什么需要……” “总有办法。” 一直盘旋在脑中的疑问再次冒出来,陈骏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杨静,我觉得……程哥和你不像堂兄妹。” “本来就不是。” 陈骏愣了愣,“那你上回说……” “我没说。”杨静瞥他一眼,“不管是不是,反正无论如何,他就是我哥。” 陈骏紧抿嘴角,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 第9章 (09)病(下) 陈骏坐到九点离开,杨启程却仍然留在病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九点半,没走;十点,仍没走。 十点半,杨启程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关上病房大灯,脱鞋往旁边床上一躺,吩咐杨静:“睡觉。” 杨静无声笑了笑,语气倒是平静,“哦。” 睡了没一个钟头,杨静醒了,胃里翻腾,头晕目眩。 她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程哥。” 那边呼吸沉沉,没动静。 杨静只得抬高声音,又喊一次。 便觉黑暗里身影腾地坐了起来,“怎么了?” “……想吐。” 杨启程急忙开了灯,从床底下拖出塑料盆,坐到床沿上将杨静上半身扶起来。 杨静扒着盆子,“哇”一下吐了。 然而她一整天滴米未进,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胃酸。 吐过一阵,杨静躺了半小时,又开始反胃。 折腾大半宿,身上伤口开始发疼,胃又似整个翻了过来。 杨静精疲力尽,又痛又难受,终于受不了,最后偏着脑袋,小声地哭了起来。 杨启程一愣,半晌,伸手按着杨静的肩膀,“哭什么。” 杨静呜呜抽泣,并不答话。 杨启程有些烦,但也有些揪心。大掌搭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拍,“麻药醒了是会这样,明天就好了。” 杨静鼻头通红,眼泪没入鬓边的发丝里,额上一层冷汗。 杨启程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拿大拇指腹替她抹眼泪,“行了行了,别哭了。”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歇。 杨启程起身将毛巾打湿,“啪”一下搭在她脸上,使劲擦了几下,动作一点不温柔。 杨静觉得自己皮肤都要给他搓下来了,小声抗议,“轻点。” “大半夜不睡,真他妈事真多。” 杨静笑出来。 “笑屁。” 杨启程将毛巾晾起来,又拿棉签给杨静蘸水擦了擦嘴唇,“还想不想吐?” 杨静摇头。 凌晨三点,杨静终于睡着了。 黑暗里,呼吸沉缓悠长。 杨启程听着,也合上了眼。 第二天,杨静被准许开始吃流食。然而她食欲不振,一碗稀饭只能喝下一半。 杨启程总不耐烦,却也没有哪一次真的撇下她不管。 到第四天,医生给杨静检查以后,嘱咐她可以开始下地运动了,最好每天上午和下午各走动半个小时。 杨静一动伤口就疼,然而怕肠子真的纠在一起,只得每天咬牙从床上爬起来,佝着腰,在杨启程偶尔的嘲笑中绕着房间和走廊慢慢散步。 这天,缸子过来探望,一来就看见杨静插着腰,蜗牛似的慢慢挪动。 缸子笑问:“你程哥呢?” “病房里。” “你不进去啊,外面冷。” 杨静苦着脸,“我还要走二十分钟,缸子哥你先进去吧。” 缸子推门一看,杨启程翘腿躺在病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 “哟,您搁这儿度假呢。” 杨启程瞥他一眼。 缸子拉了张椅子坐下,“杨静还有几天出院?” “三四天。” “跟你说的那事,考虑怎么样了?那边要确定名单,你要是不去,他们找别人顶上。” 杨启程丢下书,从床上坐起来,“我再想想。” “怎么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去不去。一句话的事。” 杨启程烦躁,“明天给你答复。” 缸子瞅他,往门外努了努嘴,“不放心?” 杨启程没吭声。 “在学校不会出啥事儿,不还有那个厉老师吗?” 杨启程蹙眉,“关她什么事。” 缸子笑了,“她对你有意思,看不出来?杨静是你meimei,她肯定会格外照顾。” 杨启程不以为然。 “反正都是混吃等死,换个混法,即便不成,再不济还能比现在更差?” 缸子也懒得谆谆教诲了,瞅见柜子上有盒草莓,拆开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嚼两下,摇头,“不好吃,你买的?” “三十块一斤,我买得起?” 缸子笑了,“哦,上回那小子买的?对杨静很上心嘛。” 正说着话,杨静推门进来。 缸子一看时间,差不多得去吃晚饭了,便问杨启程:“出去吃饭?” 杨启程起身,“去。”看了看杨静,“想吃什么?” “随便。” “哪有随便卖。”杨启程白她一眼,披上外套,和缸子一道出门。 杨静躺在床上看了半本书,杨启程拎着饭菜回来了。 有菜有汤有粥,特意避开了发物。 杨静把饭盒一一打开,坐在床沿上。 她喝了小半碗汤,抬头看向杨启程,小心翼翼征询:“程哥,一会儿能不能陪我到楼下走一会儿,楼里空气闷。” 杨启程看她,“你能走?” “我慢点,可以的。” 十一月的夜晚,风已有些料峭。 杨静病号服外套了一件外套,脚下穿着棉拖鞋。她刚刚吃饱饭,身上很暖和,并不觉得冷。 杨启程脚步放得很缓,然而即便这样,杨静仍是比他慢,两人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空气中有股枯叶和冷霜的萧索气息,灯光下,从嘴里呼出的气体变成小团小团的白雾。 他们从住院部走到了前面的门诊大楼,大楼旁有个宽敞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