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周琛的行为被戳穿,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小声的咳了咳,姚曼没理他,一想到她刚才误以为周琛要熬不过去,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她就不想再和周琛说话。 姚曼拿着桌上大夫留下的纱布,走过来帮周琛把之前的纱布换掉。 周琛肤色偏白,缝好的口子带着血红,看起来尤为的显眼,像是上等的美玉上多了一道裂痕一般。 看到这道伤口,姚曼就算真的有气也消了,更不要说她是羞大于怒。 周琛眼稍稍一垂,就能看到姚曼的柔软的发心,刚才他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头上只簪着一根木枝。 “你的发簪呢?”周琛的手指绕着姚曼的发丝,伤口发疼发痒,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姚曼低头处置着绷带,依然不搭理他。 周琛笑了笑,知道躲不过,只能无奈解释:“是我不对,我是见你爱看的那些话本小说中,常有以嘴哺药的场景,所以……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你别生气了。你还记得我之前答应给你写的志怪小说吗?我已经写好了,等我们回去后就拿给你看。” 他答应过姚曼的事情从来不会忘记。 周琛讨好着姚曼,他承认他当时是迷了心窍,心里即记着河岸边她的无情,又忍不住想和她亲近,所以只能等着姚曼主动。 姚曼听完后,把周琛腰间的纱布打好结,端起已经凉了的药,一口饮在口中,辛辣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她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把唇印在周琛嘴上,舌尖探入,一点点把药度入周琛的口中。 唇齿交缠,相濡以沫。 一口药尽,姚曼的脸上一片酡红,她把唇角的药汁用手背抹掉,对着还未回过神的来的周琛严着脸说道:“你想要做什么事,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要再用这种方法吓我了。” 周琛摸了摸小翠的脸颊,开口说道:“以后我想要什么都会直接告诉你的,不气了就帮我外袍里的东西取出来。” 姚曼应了一声,两人算是和解了。 等姚曼的手从周琛换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根簪子时,她有些回不过神,站在原地半晌不动。 “没找到吗?”周琛语气有些着急,他探身想看,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嘶一声。 姚曼握着簪子,连忙应道:“没有掉,我找到了。” 周琛见到那支桃花簪安安静静的躺在姚曼手心时,松了一口气,他接过簪子,对着姚曼说道:“我给你戴上。现在你不会在拒绝这个礼物了吧?” 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等着某一天能把这支簪子亲手戴着姚曼头上。 “不会了,”姚曼把木簪拆掉,矮下身,让周琛为她绾发,“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个簪子扔掉了。” 这根簪子很普通,值不了几钱银子,而且她当初还把拒绝了这支簪子,没想到周琛不仅一直留在它,还贴身带着。 “千金难换心头爱。”周琛低声说道,莹润剔透的桃花簪斜斜的簪进姚曼乌黑的发间。 灯火下,与姚曼清丽动人的面容相得益彰。 那晚,姚曼一直小心的躺在周琛的身边,知道周琛的烧完全退下来后,她慢慢睡着。 第二日,两人告别了莫大娘,村里没有马,两人雇了辆骡车,在清晨离开了村落。 周琛的烧退了,但是身上伤口没那么容易痊愈,他倚靠在车厢上,面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但仍有些苍白。 “你不再多休息几天吗?”姚曼看着周琛有些担心。 骡车颠簸一下,扯着伤口有些疼,周琛的眉头一皱,他摇头说:“我们不走他们早晚会找上门来的。”现在他们要尽快找到接应他的人。 姚曼听后忍不住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追杀你?” 昨天她一直在担忧周琛的安危,都来不及问周琛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他。 “主谋应该是朝中的户部路侍郎,不过人应该是应该是宜州的知州派来的。”等疼痛过去,周琛的眉头松了松。 侍郎和知州? 周琛明明只是在安平县当一个小知县,怎么会惹上这些人? “他们为什么会想杀你?”姚曼问道,按理说户部的侍郎里周琛太远,如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对周琛下手。 周琛见姚曼有些吓着了,连忙宽慰了几句。为了不让姚曼瞎着急,他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解释了一番。 “你还记得木香吗?我当时不是说过她有求于我吗?” 姚曼点头,她当然记得,其实她当时走的时候,曾问木香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最后被拒绝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件事情怎么又和木香扯上关系了? 听周琛说完后,姚曼才把事情理清楚。 青枫原来是宜州有名的妓坊中的头牌,对官府中藏污纳垢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当她知道徐麟被贾主簿为难,整日回来喝闷酒。还责怪是她毁了她的前程。青枫想着往日的情分,打算帮徐麟一次,以后就算是恩怨两清,还了徐麟为了赎身脱籍的恩情。 所以她派人回妓坊起去探查贾主簿有没有什么把柄,男人在温柔乡里本就藏不住话,没多久还真被青枫查了一些事情。 一位小吏醉酒后曾提到贾主簿贪了赈灾粮,青枫顺藤摸瓜,还真查到了一些证据。不过还没有等她把这些证据交给徐麟,她就先被徐麟送上了贾主簿的床。 姚曼听到这个地方时,愣了很久,半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后面就是木香为了给青枫复仇,刻意接近周琛,哪知道周琛心里清楚这件事后面干系重大,他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后面他还是查了,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贪污案后面的人都挖了出来,原来每年宜州富户地主仗势欺人,霸占农人良田,等没田的农民卖身为奴后,与官府沆瀣一气,面上的户籍不改。上面的官员也发现不了。这样匀在每户农民身上粮食的产量自然就低得吓人。等旱涝时期,宜州这边的官吏就上报“灾情”,户部的人再一接应,等着朝廷减税的旨意和赈灾款项送下来时,各府官员在所有的款项中饱私囊。 到最后富了地主,肥了官员,苦了百姓。 郑县丞可能是察觉到了周琛的一些异常,就向上通信,让人把周琛调走。 也是那时候,周琛才知道为什么宜州的官员多年才调动一次。因为一旦动了难免又得花功夫掩藏拉拢些人,说不定哪一天事情就败露了。同时有背景野心的人,也会避开宜州不选。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种胆大包天把的行为,竟然在宜州盛行了近十年,也无人察觉。 带着证据离开安平县后,周琛知道郑县丞他们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他让连顺带着证据先回安阳府,才把证据与他写的折子经许晋的手,上陈陛下。 而他则假意带着证据上京,一路吸引路侍郎的人的注意力。 有一点,周琛没有告诉姚曼的是,其实到了襄城后,他本不打算现身的,算时间折子和证据应该已经送到京都了。 只是当他知道有人在襄城里打听他的行踪,而这个人恰好与姚曼的体貌特征相似时,明知此时她应该被许晋带到安全的地方,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他还是来了。 他说服随行保护他的说,现在路侍郎的人正急得不行,他一现身,不仅可以让他们放松对京中的排查清河河岸很安全,若真是陷阱他还可以将计就计,彻底让他们放下心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这样做,没那么多大义与算计,只是心里想着——或许他能见她一面。 他去清水河岸前,就已经调查清楚清水河水流虽然湍急了些,但离下游不远,没有暗礁。一旦有危险他随时可是从水中遁走。 而下游不远处,也有接应他的人。 只是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能机关算尽的?他料中了所有,偏偏忘算了情之一字。 他算漏了,他会因为姚曼而神情恍惚,反应不及下被刺中一刀。同时他也算漏了,姚曼竟然会为了他,义无反顾的跳入河中救他。 可最后谁又能料到,一处偏差最后成全了两人圆满。 姚曼听完后,心里五味陈杂,她心里有了些想法,却不能确认:“后来,你为什么又去查这件贪污案?” “贾主簿伸得的手太长了,他们贪的全是饥民的救命钱粮。” 姚曼没说话,盈盈的一双眼,对上周琛的眼。她知道周琛说得不是真话,要真全是因为这个理由,当日木香找到他时,他就答应了下来。 “当今陛下最恨贪污,更不要说是把手伸到赈灾银子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姚曼眼波未动,她心里清楚,周琛不是愚忠之人,明知两者实力悬殊巨大,他不可能为了单纯的忠君,就去冒险。 周琛最后还在败在了姚曼的眼神之中,他抬起手背,半掩着自己的脸,低声开口。 “我若说我是为了权势,你会看不起我吗?”姚曼从未明说,但周琛心里清楚,她一直崇拜敬仰着他的行为,他不想让姚曼以为他是一个汲汲营营的小人。 姚曼确实没有想到周琛给出的理由竟然是权势,不过她也只是怔愣了一瞬,转而疑惑问道:“为什么你会怎么想?贪污的是他们有不是你,你揭发他们本就是好事。” 不过转念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她捂嘴笑道:“你在我心中是爱人,是夫君。我才不想把你供在神坛上,若你真是这样,说不准哪一天我还要把你拉下来,让你陪我渡这人间烟火。” 周琛睁开眼,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笑意,那就好,姚曼语中的占有与维护,让他舒心不已。 “你想不想知道,我想要那着权势做什么?” 当日木香告诉他,姚曼执意要走是因为周围的人的轻贱她的身份时,明知道原来是姚曼并不爱他,他还是如同自欺欺人般信了一半。 他说过会护她一生安平,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为她去做到。 姚曼点头,她心中确实有些好奇。 “我想要这天下再无奴婢。” 周琛的眼神认真,低沉的话语想是砸在了姚曼心上,那是无法用言语表现出的震撼与动容。 小豆子曾说好像她想要做的事情都能错到,其实小豆子敬佩错了人,她不过是在周琛身边耳濡目染上了他的品行。 周琛才是那人想要做的事,都会做到的人。 明明他之前还只是一个从八品的知县,口中却敢妄称天下,换一个人她可能会笑他狂妄,可说这话的人是周琛,她却莫名的相信。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其中蕴藏的深意姚曼自己能感受出来。 她眨了眨眼,只从遇见周琛后,他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让她哭。 等到她把情绪平复下来后,她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好,我就在你身边,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周琛看着姚曼一笑,他握着姚曼的手,眼中全是傲然与自信:“在你有生之年,我一定会让你看到那一天的。” 此路共携手,终是有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么爱你们,你们竟然这么对我,吓得我只好赶紧双更~ 这篇文的初衷为了写一个“这个世道容不下你,我就为你改了这世道”的虐恋情深文,后来发现高估了自己,我也受不了虐,一想到那些虐的情节就哭,然后这篇文就变成这样了┑( ̄Д  ̄)┍ 终于可以写上正文完三个字了~~还有一篇甜甜的番外,就篇文就彻底结束啦啦啦~(≧▽≦)/~ ☆、番外 三月三,京都周府。 姚曼倚在贵妃榻上,她一边轻捶着腰,一面翻开着手中手写的书稿。 手稿的篇幅不长,只有一章的内容,可是手稿中的内容的却让人着迷不已。不仅文字用词秾丽旖旎,短短的一章情节,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戏谑处让人忍俊不禁,动情处让人双眼沾泪。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短了,姚曼用手指捻了一个果子塞入口中,把手稿反复看了三遍后,叹了口气,把几页纸放在小几上。 风轻轻吹过,宣纸纷飞,这才让人看清手稿的字迹与内容风格大不相同。手稿上的字迹含而不露铁画银钩,而文字的风格却是缠绵动人的儿女情长。 若朝中文武看到这几页手稿,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上面的字,正是最年轻的户部郎中的字迹。 说起这位户部郎中的官位升迁,还颇有些传奇。 从赤县从八品的知县做起,两年后成为宜州二十年来第一个任满升迁的官员。之后被迁至鄞州做从七品的签判。谁想还没赴任,就因揭发探查宜州贪污案有功,陛下听说他是科举失利才落到僻远小县做官,本着惜才爱才的想法,给了他参加制科考试的机会 所谓制考考试,就是不定期举行,由朝中大臣亲自举荐后才能参见的人才选拔。制科考试前列的人,直接由皇帝委以重任,也因为这样制考考试的难度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