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指间一根烟慢慢地燃烧出一截烟灰,他食指轻点两下,放嘴里又吸了两口,烟圈吐出,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她没心情和他猜谜,转身就走。 刷卡,打开公寓门,脚步声快而稳地追来,捏住她手腕,“来都来了,你还打算闭门谢客?” 也不知道一连抽了多少,他一靠近,烟味也即刻袭进鼻端。 周霁佑眉一拧,扭头盯他暗沉的眼底,警告:“松开。” “松开你不就跑了。”他散散一笑,眸光流转间胁迫性质浓烈。 周霁佑也笑了笑,扬眉:“我不跑,你松开。” 一秒、两秒……两人互相对视,谁都未能在对方眼里看到妥协。 渐渐,手腕上的力道减轻,周霁佑感应后,立即甩开,目光也随之垂落,再不看他。 头顶响起他自嘲似的语调,轻得仿若夏风拂过:“小佑,你没有良心。” 周霁佑的心随着这句话而猛地皱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手一点点地用力压住门沿,门上的不锈钢片深深陷入掌心,钝钝的疼。 “你又有多少良心?”周霁佑感到好笑,“沈恪,我不欠你。” 沈恪揣摩话意后,眸色转深:“意思是,我欠你?” 她态度始终冷漠:“你也不欠我。” 他一笑,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那为什么不请我上去坐坐?” 热风吹得她额头发胀。她动一下唇,想质问回去,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揪住问题不放只会显得念念不忘,可事实上,她早已将往事丢进置旧的抽屉里,不再触碰。 她拉开门,敞开一条通道,邀请的口吻,无所谓道:“那么想做客,好啊,我成全你就是。” 沈恪深深注视她,没落到半点便宜不说,心情更加阴郁。 *** 走进家门,周霁佑坐在玄关,自顾自换鞋,“鞋柜里有拖鞋,自己找。” 说完,她将换下的珍珠凉鞋归置好,也不管他,独自朝屋里走。 沈恪打量向鞋柜的一层层隔板,放拖鞋的那一层,不止有一双男士夏季拖鞋,还有一双男士冬季棉拖。很干净,他拿起,扫了眼鞋底,是穿过的。尤其是棉拖,脚后跟的位置,绒毛都稍稍踩平了。 鞋柜里有备用的女式拖鞋,稍作对比,鞋底干干净净,绒毛高高顺顺,几乎等于没穿。 沈恪换上那双被别人穿过的塑胶拖鞋,心口微沉。 走到客厅,周霁佑打开电视在看,手里捧一只高口的马克杯,视线定在电视机屏幕,看都不看他,“桌上有一次性纸杯,喝水自己倒。” 沈恪目光一寻,一长叠浅蓝色花纹的纸杯套着包装,堆在茶几一角。 口已经拆开,包装袋的一端塞在凹槽里,拔出来就能开口取出一只。 他的确有点渴,依言,自己动手,然后又停顿:“水呢?” “你眼瞎?”周霁佑随手指了个方向,眼睛依然留于屏幕。 沈恪看着她,哼地一笑,说:“飞白来你这,你也这么对他?” 周霁佑轻轻一怔,终于将眼神挪向他。 她什么都不用说,眼里的意味浓厚,他看得懂。垂眸看脚下的拖鞋,“这鞋是为他准备的吧。你这里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哪个男人能进得来。” 周霁佑启唇,淡淡的:“你错了。” 沈恪眉梢挑了挑。 周霁佑与他漠然对视:“像你这种死乞白赖求着上门的,不就进来了。” 沈恪神情微变,抿唇默然片刻,说:“小佑,你不用刻意激我。” 周霁佑慢悠悠转开视线,手拿遥控器一点点调高电视音量。她把电视打开,就是不想和他废话,现在,连听都懒得听。 沈恪原地站了一会,手里的纸杯都微微有些变形。他行至直饮水机前接了杯凉水,几口灌下去,嗓子里的烧灼感只增不减,他又接一杯,两指一捏,杯里的水溢于手背,凉丝丝的,胸口也凉丝丝的。 调整心情,他将纸杯放置茶几,坐她身边,同她一起观看电视。 恰好是央视13,新闻频道。 周霁佑因他的靠近而皱眉,抬臀,稍加远离。 “……” 沈恪转头,恼怒异常:“你有必要吗?” 周霁佑喝口水,冷冷淡淡地看新闻,嘲讽:“你自己闻闻身上的烟味儿,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儿污染人家里的空气。” 沈恪还真低了下颌闻闻,等在楼下连抽四根烟,确实染上烟味。 他有些脱力地轻叹口气,经过这一出,脾气稍微缓和,静下心来陪她看新闻,好像目光和言语都不交流也没关系。 周霁佑感到烦躁,瞄了眼客厅墙壁悬挂的时钟,不到九点。 冷不丁地,他忽然看着新闻,开口:“偶尔在早间新闻里看到他,那种感觉怪异得很。” 周霁佑一顿,她明白他在说谁。 一条条新闻持续播报,严谨明晰的音调喋喋不休,却未能成功遮盖住沈恪的话音。或者说,不是遮盖不了,是涉及到那个人,她无法自动屏蔽。 沈恪模糊地笑了笑:“我居然以前把他当作对手。” 周霁佑没忍住,顺话茬讽刺:“可不,他可没你那么有野心。” 话一脱口,她心随之一震。原来潜意识里,她是这样看他的,他和沈恪不一样,很不一样。 啪嗒。 电视机的声音骤然消失,她偏眸,沈恪拿了她丢在一旁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他稍稍侧身,眸光对着他,锐利如鹰,含一丝冷笑:“他是没有野心,可保不齐哪天像我一样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有。” 胸腔瞬时涌上一股无名火,分不清为何,甚至隐约有一点害怕。怕什么?不知道。 “没人把刀架你脖子上。”她冷声,“是你欲念太重,不肯舍,只想得。” “我为什么只想得,你难道不清楚?” “我不清楚。”她没有闲情和他争论,抢过他手里的遥控器,重新打开电视,再不说一句话。 杂声嘈嘈切切,沈恪的心也嘈嘈切切,一时间,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他电话响了,直到那头有人叫他回去,他收了线,将一张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搁在茶几,“给你带了张票,周五晚上我来接你。” 周五,八月八。周霁佑不用看,也不用问,转念一想就猜到是什么票。 一口回绝:“拿走。” 沈恪身姿挺拔地立在她面前,挡住身后的电视机,眼神不容抗拒:“五年了,还没任性够?你还要再和我僵持多久?” 周霁佑语调平稳,神情淡漠:“你都说我任性了,不任性一辈子,怎么对得起你的褒奖。” *** 把人气走,她独自又在客厅里坐了坐,脑子好像很空,空到什么都想不起,又好像很沉,沉到什么都理不清。 她看了眼躺在那不动的开幕式门票,又看了眼立在那也不动的一次性纸杯,想起身一并丢进垃圾篓,身体乏累,懒得动。 她闭了闭眼,电视机的声音吵得心烦,可她又不想关掉。关了,房子静谧得可怕,思绪更会飞得没边。 她和沈恪变成今天,她私以为,不能全怪她的任性。从他和孟一宜出双入对,到两人订婚,她惟愿在自己的世界里沉下去,再不回头。 门铃乍响,突兀地与电视里的一段广告重叠。 她一开始没听清,后来得以辨认。 又回来了? 不动,不开。 门铃声中断,没过一会,包里手机又响。 刚好在身畔,停顿两秒,她才慢吞吞打开包,掏出来。 一看屏幕显示,轻微地眯了眯眼。 接听,懒懒地说:“干嘛?” “你不在家?”沈飞白说。 她莫名其妙:“在。” 他沉默。 她有点烦了:“有事快说。” “我在门外。”他声音略低。 周霁佑听清了,但不确定,她拾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你刚说什么?” 他无声一秒,重复:“我在门外,你出来开一下门。” “……” *** 周霁佑没向外推门,拧开门锁后,后退一步。 沈飞白看门缝敞开,杵在门外拉开门,走进。 矮身换鞋,任由她居高临下地打量。 周霁佑说:“你看见他了吧。” 他直起身,目露疑惑:“看见谁?” 他没必要装傻充愣,她适时打住,随口一扯:“看见楼下门卫啊。”扭头回屋,背对他问,“这么晚了,跑我这儿来干嘛?” “想来就来了。”他避重就轻。 周霁佑脚步停下,扭头:“几点了,不看时间?” 他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一丝奇怪,可那双眼睛却湛湛地盯着她:“说实话,你想听吗?” 又来了,又是那种眼神。她隐隐察觉他所谓的实话会是什么,转回头去,没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