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注意到他的措辞是要求而不是请求，娜塔莎就明白他恐怕已经拿定了注意，“什么要求？” “我要跟随剧组一起拍摄。” “可以。” “我可能会对剧本有临时的修改。” “当然。” “你不介意？”斯科特诧异的看着娜塔莎。 “在拍摄的时候，参与制作的人员经常会提自己的意见，我们会听取演员、摄影师、灯光师、艺术总监、副导演、制作人……这些人的意见都很重要，电影或许是一个导演的实力体现，但绝对不是一个导演的独舞，所以我为什么要介意原著作者的建议呢？” 平和的解释让斯科特的精神松弛下来。 “不过，”娜塔莎突然再次开口，“有件事我也要和瑞奥先生说明一下，我欢迎你为拍摄提出宝贵建议，但这只是建议，同不同意要看我的意思，在我的片场，决策者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导演，我。” 娜塔莎的气场让一贯性格乖张锐利的斯科特都一时震慑结舌，半天，他才缓过来，“我还没有那么不讲道理。” “约法三章”结束，娜塔莎翻开斯科特打印好的剧本，大部分内容都和小说一样精彩，但更绝妙的是，斯科特考虑到戏剧和小说的题材形式不同，更强调了剧情张力，润色了台词和改变了很多故事的场景，这些都让她激动不已。 与此同时，看到娜塔莎精湛的手绘分镜，斯科特·瑞奥也不免对以前自己轻视的这位导演阁下所有改观。她的分镜笔触细腻，但视觉效果却大气磅礴，每个画面单独拿出来都可以称之为精彩，随便想象拍摄成电影画面，斯科特光看着就有些激动了。 他以前不喜欢娜塔莎在《第三身份》里刻意的符号化和某些商业元素的情感处理，但在《嘉莉meimei》中，他又无法否认正是这些元素，让电影更加精彩，他之前把这种手法称之为“仿佛卖笑般刻意讨好人的匠气“，但他在贯穿《嘉莉meimei》的一些镜头语言中，看出了自然流畅处理学院派风格的手法。 再加上看到娜塔莎只凭借小说画出的分镜图，原本的顾虑也打消了一大半。 娜塔莎很喜欢《新任总统》这个故事： 特勤局特工莱利·塔斯尼克在例行监听白宫的电话时，听到总统菲利普·卡拉格与五角大楼一位不知身份之人对话，原来五个月前美国海豹突击队对阿富汗边境的“黑秃鹫行动“并非为了夺回被非凡武装夺去的军事机密，而是为了找回菲利普总统在国外私自投资的非法获利这种行为是美国宪法严厉禁止的。知道了真相的莱利因为正义感与罪恶感交替的折磨寝食难安，他偷偷查看档案，因为这次行动，美国海豹突击队执行任务的分队十二人只有一人生还，于是，他暗中拜访这位生还者：美国海军上尉埃德蒙·海勒，因为此次打击，海勒上尉精神失常，在位于华盛顿的军事精神病院修养，莱利前往探视，却遇到海勒上尉正要被人暗杀，情急之下莱利出手相救，但救下海勒便意味着他的目的暴露，菲利普总统查到莱利曾经听过自己的电话，于是暗杀海勒灭口变成暗杀海勒与莱利两人。 带着精神失常的埃德蒙·海勒，他的痛苦惨状让莱利决定揭发真相，同时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生存下去，回到正常生活…… 斯科特创造了一个勇敢的男人，这男人身上有种浪漫主义的英雄色彩，但也恰恰是这种形象的莱利，在无比现实残酷的背景中才更加难能可贵。 他和埃德蒙面对一环又一环的阴谋，重重疑团慢慢揭开，杀机四伏里，冲出一条血路。 这样好的故事情节，娜塔莎看过后，脑子里就有了挥之不去的画面。 这次会面还算成功，斯科特在联美电影公司的安排下暂时住在洛杉矶，拿到剧本，娜塔莎就得开始没日没夜的画出完整的分镜头，朴笑恩也开始为人物设计造型、与娜塔莎一同商量场景的构思，而程临才是准备期间最忙碌的人，娜塔莎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他，他马不停蹄的让整个筹备团队去实现导演的想法。 一切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筹备，媒体和影评界都感慨娜塔莎·高好像一个工作狂，知名的美国电影杂志《好莱坞报道》表示：《嘉莉meimei》刚刚结束上映，我们马上又能数着日子期待一部新作品，成为娜塔莎·高的拥簇真是件不赖的事情。 这天，娜塔莎正在家里专心画镜头，兰希突然拜访，两个人在拍完电影后算是熟识的朋友，在书房里，兰希看着娜塔莎桌上乱糟糟的废稿，忽然开口，“坎特·莫阿斯找我演他新片的女主角。” “莫阿斯三四年才拍出一部片子，次次至少入围奥斯卡三四个奖项，在他手里成名的演员不计其数，你大概就是下一个了，这是好事。” “我也希望，这段时间好像重新活了一次。“兰希意味深长的笑着给自己点了支烟。 娜塔莎直接拿走她手里的烟，在自己刚刚吃光午餐的碟子上摁灭，“少抽点烟。” 兰希委屈的撇了撇嘴，“在记者面前，我一直在帮你说好话，你就这么残忍的对我。” “什么好话？”娜塔莎也不回头，带上眼镜，埋头分镜画稿。 “记者们都很好奇你和程临的关系，不过我从来都是闭口不言。”兰希把下巴垫在沙发靠背上，像是在等她夸奖自己，可娜塔莎头也不抬，“我和他确实没有什么可深说的关系。” “你对他没什么，这我信，但他对你要是没什么，上帝都不会相信。” “早知道你对八卦这么感兴趣，我就不该让你当主角，这样你就可以成为好莱坞首屈一指的知名记者，所有明星见到你都会拐个弯。“娜塔莎笑着说。 兰希也笑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这些天我没看见程临，他人呢？” “我给了他一个重要任务。”娜塔莎神秘一笑，“这件事非他莫属。” 同一时间，亚利桑那州图森市附近的戴维斯蒙山空军基地。 这里距离墨西哥只有六十公里，放眼望去，黄沙遍野，风滚草和越野车一路狂奔，程临下车时觉得自己几乎被烤焦了，衣服的褶皱里也都是沙子。 几天前，娜塔莎说想在美国空军的飞机坟场拍重要镜头时，他满口答应，毕竟好莱坞的电影找军方合作从来不是稀奇的难事，他们电影制片公司也有的是门路，可谁知道，娜塔莎选中的地方竟然是在这里。 “这次的投资可有好几个《嘉莉meimei》那么多，所以我要安排些大场面。”几天前娜塔莎就是这么说的。 程临以为顶多是枪战追车，甚至搭个场景毁掉，好莱坞的大场面也就这些最是烧钱，剩下那些更大的基本都归功于特效的发展，有绿幕就可以了，谁知道，娜塔莎想炸的，是美国政府的军事飞机。 所以他跨越半个美国来到亚利桑那州，为娜塔莎争取到宝贵的拍摄场地。 在飞机坟场，有很多退役很久的飞机都已经只是空壳子，想要买下并不困难，但想要在这里拍摄，手续则非常复杂，复杂到程临花了小半个月才搞定所有事项。 军方负责和联美接洽的兰斯少校签完合同，看着长出一口气的程临笑了出来，“我说伙计，难道好莱坞的制片人不是只用躺在加利福利亚的沙滩上搂着比基尼小妞数钱就可以吗？我还第一次看到你这么为电影拼命的。”这些天和程临的接触，兰斯少校很喜欢这个乐观热情的人，他们也算成了朋友。 “曾经的我的确是这样的制作人，老兄，不过爱情就像一发爱国者导弹，立刻就能让你的整个世界面目全非。”程临笑着接过兰斯递过来的威士忌。 “我懂，第一眼见到我妻子的时候，我就被这颗导弹打中了，”兰斯少校也笑了，“所以这个世界毁灭我们的核打击按钮，都掌握在女人们的手里，想想真是可怕，不是吗？” 这话说的风趣幽默，程临哈哈大笑，将酒杯举过头顶，“敬统治男人和世界的女人们，干杯！” ☆、第34章 “全都是男人的戏，坦白说我不想怀疑娜塔莎，就冲她的脸蛋我也不想，可她擅长的题材更细腻这谁都知道，她真的能拍好《新任总统》吗？” “擅长女性题材的导演拍男人戏？千万别把肾上腺素拍成了荷尔蒙。” “我觉得她不该做这种尝试，这是冒险，虽然她的现实题材尖锐深刻，但《新任总统》可不只是现实题材，这书里的确到处都是黑暗和现实，但也到处都是理想和勇气，两个男人的生死突围，让一个拍《嘉莉meimei》的导演来拍？米高梅和联美一定是疯了。” 《新任总统》拥有大量忠实的书迷，他们在论坛的讨论十分热烈，但百分之九十九都拒绝相信娜塔莎能拍好这电影。 很多人的情绪悲观，更有一些人出言刻薄，娜塔莎都一一看过，但脸上却面无表情。商业电影不同于别的作品，她需要知道一下别人对小说的看法，可谁知道这次浏览没看到别人对小说的看法，倒是看到一堆别人对自己抨击。 虽然不至于放在心上，但这些主观臆断的东西确实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拍过两部以女性为主角的电影，那就一定只会拍这种呢？ “来的真早。” 娜塔莎合上电脑，看见走进来的人是程临于是也没站起来，“你倒是准时，什么时候开始试镜？” “是这样的，我来是想和你说，一个男主角的演员已经定下了，我们只需要试镜另外一个主角。”程临开了半天的会，显得很疲惫，他坐在娜塔莎旁边，靠在沙发上用力一抻胳膊，直到肩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倒是没什么，最开始前合约的时候，米高梅和联美已经给她定好条件，书里两位男性主角至少其中之一必须由制片方选择，只是娜塔莎很担心所选非人，“是谁？”她追问。 “我们这样的大公司，可不会拿不入流的演员来任人唯亲，这么说吧，你往大牌猜，看看能不能猜中？”程临的笑容似乎说明这个人他很满意。 程临多年的制片人经验，他满意的人应该真的不差，娜塔莎本来放心，可转念一想，万一气质不符合角色怎么办？她想着说出两三个现在好莱坞很红，又出演过米高梅大制作的男演员，程临一一笑着摇头否认，“你再大胆一点，像你拍电影那样。” “还能怎么大？我还能猜……等等！”娜塔莎猛地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她之前根本不敢想的大角色！ 拭目以待等答案的程临笑着掰开她的手，把食指单独立出来，比了一个“一”。 好莱坞的当红一哥吗！ “莱格斯·佩顿！”娜塔莎难得激动。 程临打个响指，“没错，他将是你的男一号了。” 如果一个演员正当红，你可以说全好莱坞都知道他的名字，然而对于莱格斯·佩顿，你必须说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程临让娜塔莎比出的“一“可不只是好莱坞一哥的一，这个一包涵了太多信息，全球最性感男士排名第一，全球最受欢迎男演员排名第一，全球出演电影票房第一……还有全球第一的钻石王老五！总之，以莱格斯·佩顿的名气，他如果说想竞选总统，那么民主党和共和党联手票数都未必能赢得过这位世界级偶像。他形象好，演技也出色，金球奖最佳男演员，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曾经威尼斯封帝……横扫众多奖项，最重要的是，娜塔莎听说这位影帝偶像非常敬业，高危险高难度的镜头，他一定要亲自完成，所以成片效果堪称绝佳，是无数大导演的宠儿。 更何况，他实在帅的让人心跳不已，就是那种即使你知道自己不爱他，却仍然会因为他的笑容和磁性嗓音失魂丢魄心跳偷停。曾经有媒体评价，上帝创造莱格斯，是为了让男人学会谦卑，是对全世界女性的恩赐。 娜塔莎光想以前在影院看到这位影帝的出色表演，就忍不住露出微笑，这次的电影至少票房能够保证了！而看到她露出这个表情，程临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我真是伟大啊……为了你的事业引狼入室后院点火。” “我是为了电影高兴。”娜塔莎不理会他的弦外之音，“他要演谁？莱利还是埃德蒙？” “听从您的吩咐。”程临笑着说，“你想让他演谁就演谁。” 有时候给大制片公司当导演确实难免屈尊，但这屈尊也真是值得！ 回到家后，娜塔莎仔细分析，首先他是个经验丰富老道的演员，也知道如何为自己选择喜爱并全情投入的角色，至少让他喜欢的角色，会让他发挥的更好，毕竟以他的实力这两个角色都不在话下；其次她自己的意见是希望莱格斯出演埃德蒙·海勒上尉，想到这个上尉的戏份之精彩，足以让她期待激动的要发抖，所以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意见附带着，让莱格斯看过剧本后亲自选择吧！ 这个妥善的考量很快得到回音，莱格斯·佩顿亲自给娜塔莎打来电话表示，自己也非常喜欢上尉这个角色，很开心导演对他的信任，他会提前做好剧本功课，并且保持身材，到出演时，能够以最好状态出现在镜头上。 这样敬业认真的演员，就算他不是这样出色，也让所有导演都会欣慰愉悦。 上尉的角色搞定，莱利这位贯穿故事线的主角可让娜塔莎头疼，她和程临还有副导演约了四五个档期合适的男演员试镜，但她都不是很满意。 “莱利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身上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像……“娜塔莎找不到好的形容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程临接上她的话，“就像你一样吗？” “我？” “对啊，在我心里，你就是个理想主义者。”程临说，“所以，你找个像你的人来演怎么样？我是说气质上，你觉得现在票房已经有所保证的前提下，有没有让你觉得符合这个要求的男演员呢？像当初兰希一样没有名气也无所谓，毕竟我们已经有了莱格斯。” 娜塔莎没想到在程临眼里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这对她来说也算一种赞誉，但理想主义对人来说，更是一种诅咒，仔细想想，她现在做的事情，和书中的莱利确实没有太大不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愣住，窗外阳光照射在脸上，只是一瞬间，她就有了答案。 “我知道找谁了，你等我！” 程临还没来得及回答，娜塔莎已经冲出房间，只留下房门忽开忽关，吱吱悠悠。 因为娱乐产业发达，在洛杉矶，除去电影，音乐也是业内的乐土之一，这里大大小小的录音室和唱片公司都位于城市南部，娜塔莎开车到达这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顾不上吃完饭，匆匆驱车绕过大路，来到一个僻静街区的转角，这里立着一栋老式写字楼，一看就是八十年代灰白的墙体，楼里一片萧条，已经没剩下多少公司，保安在瞌睡没注意她走进来，老电梯也没有身份卡和楼层确认的安保系统，娜塔莎走进去，按下十一楼，电梯到达后，外面漆黑又模糊，大概是大楼物业为了省电关闭了照明。 顺着安全紧急灯，娜塔莎找到1107号房间，她敲响了门。 一个穿着旧印花t恤，长相阳光的青年打开门，“你可真是准时，刚才接到电话说七点半就是七点半，娜塔莎，你又漂亮了不少。” “艾伦，见到你真高兴。”她和叫艾伦的年轻人拥抱后，两个人一起走进房间。 “我见到你得奖的新闻，这是应该的，以你的才华现在才出名已经算是好莱坞有眼无珠了！”艾伦一边说一边收拾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乐谱和空咖啡罐，“这里很久没收拾，虽然知道你不会嫌弃，但还是让我整理一下。” “没关系，我随便坐，我们两个你还客气什么。”虽然屋子里有种刺鼻的气味，到处凌乱不堪，但娜塔莎丝毫没有介意，随便坐在杂乱的沙发上，扫开茶几上的垃圾，把剧本放好，“我来是想找你演个男主角。” 忙着收拾的艾伦愣住看着娜塔莎，然后坐在她对面的地上，“你是认真的？” “这角色在我看来非你莫属。”娜塔莎坚定的眼神其实就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是说过，以后不想演戏了吗，更何况你现在出了名，更该找出色演员来搭档，那才是强强联合，娜塔莎，我已经过气太久啦……”艾伦蔚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他随手点了支烟，刚衔在口中就被娜塔莎夺了下来，“抽烟对身体和嗓子都不好，“她把烟用力掐灭，“你们这些演员，根本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艾伦挠挠凌乱的金色头发，英俊的脸上笑容却显得格外寥落，“你总是对自己这样严格，丝毫不肯放松。” “在音乐这方面你不也是一样？” “不，不一样，你成功了，我失败了，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你还不到三十岁，谈什么失败？”娜塔莎皱眉，“别这幅样子，当年的艾伦·弗拉伦可不是这样对人生怨声载道。”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世界的残酷，不是吗？我以为自己能够成功，结果……看看现在的我，娜塔莎，还和当年一样吗？”自嘲的笑容里满是辛酸，艾伦的眼里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苦痛。 “一样，”娜塔莎说，“你还没放弃不是吗？你喜欢音乐，为了这个理想放弃了演员的身份，虽然你嘴上说失败，然而你还在坚持，只要你仍旧没有抛弃梦想，那对我来说你就从未改变。” 掷地有声的话让艾伦完全怔住，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刚才灰暗的眼睛似乎又亮了起来。 娜塔莎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拿起剧本丢在他怀里，“别忘了，当年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在是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