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闹剧
就像每个写字的都认为自己的文字终将独步天下,傲视群雄那样,每一个人,在他还没在社会大学里挂科挂到怀疑人生,恨不得将自己挂掉之前,都以为,成功是唾手可得的。 很多时候,我们忘了,任何尊严的获得,都是需要经过一番披荆斩棘才能够拥抱得看似轻松。 不知何时,走着走着,很多人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而无须怀疑的是,无论你走上的是哪一条看似好走的路,不拿出一些东西交换,人生这个考官,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发给你通行凭证。 喂,小朋友,被家长骂了?哭什么啊。有什么值得哭的。等将来轮到你被上司骂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是如芒在背、无地自容、悔不当初(后悔当初被生下来)……。 什么?为了挂科跳楼?你这个没出息的瓜娃子哦,女朋友谈过没有?没被女朋友虐过的人生怎么能说是完整的呢?来来来,快点下来,jiejie给你一本《夺心三百首》,等你有女朋友了,发现活着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哎呦喂,丈母娘又暗示你买房子的事情啦?这能怪谁呢,还不是怪你自家没有手段!人家司马相如抚动三尺绿绮,一曲《凤求凰》,就惹得一个叫“卓文君”的白富美连夜为他出奔,两人随随便便就演绎了一部《千古第一私奔》的爆红偶像剧。 罢了,罢了,一切皆是命。 问世间命为何物,只教苦命人众里寻他千百度。 我等还在为明天午餐该怎么吃而忧心的芸芸大众,还是暂且按捺住一颗随时都想被五百万彩票砸中的势利之心,假装安贫乐道地,暂且继续前行吧。 毕竟,古代的人,是为“吃什么”而发愁,而现代人却是为“怎么吃”而发愁。 知道古人为什么敢厚颜吟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样没有追求的话?因为,也许明天,你就可能因为腹中无食而“咯”,过去了……。 或者,你正好好在路上走着,就被一群从未蒙面的兄弟(山贼)招呼都不带打一下地,一刀给“咔嚓”了。 或者,你才在洞房花烛夜见过一面的郎君,第二天出门打酱油,就被万恶的官府给看上,充军了。从此天涯两隔,书信难寄(就算想寄,那时候的你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惨啊。)。 亦或者,作为一个家徒四壁,屋上无片瓦的寒门子弟,你好不容易凿壁借光,囊萤映雪地寒窗苦读十年,熬到了赴京赶考的光荣时刻,也不用担心在赶考的路上,会被那些劫道的看上(土匪山贼也是看人的,赶考的书生他们一般是不敢打主意的,因为人家怎么着也算半个朝廷中人),却因风餐露宿,身子骨不够硬朗,还没摸到京城的城门,就一命呜呼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就问你,悲不悲!惨不惨! 作为有吃有喝,无房无车(暂时的,我保证)的现代人,对比古人的惨烈生活,你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惨。 作为一个能吃饱穿暖的现代人,陆玉凝还是满意目前的状况的,毕竟,眼前的这个梦虽然还不知何时成真,但也还未被无情击碎,尚可勉强维持。 既然太阳每天照常升起,那还是好好地做好手上的事情,才有可能改变买件衣服都要摸摸口袋的悲情现实。 因此,以工作之名,陆玉凝为鲁之连老师量身打造了剧本,要他以一个心理有疾的患者的身份,愁眉不展地去到一间心理诊所就医。 林子大了,有时候难免会不小心碰上几只怪鸟。比如此刻正坐于对面侃侃而谈,唾沫横飞的这位。 他叫姜尚伟,男,四十五岁,下流不风流,多情也绝情。 座右铭是:骗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骗心就未必了。 看着这个能很好地诠释什么是“道貌岸然”的家伙,置“救死扶伤”,解救人类精神痛苦的职业道德于不顾,只顾着对刚刚离开的那位女士的身材表示出百折不挠的兴趣,倒杯热水浇浇他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世上,没有撩不到的女人。只要你对症下药,最终都会手到擒来。”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早已偏离了正题。 鲁老师决定配合配合他的离题万里,看看他都能倒出些什么金玉良言来。 “是吗。那您觉得,什么样的女性是最难打动的呢?”鲁老师作出一副很有求知欲的样子。 见有人给他的演出捧哏,“姜湖医生”不免有些眉飞色舞。“也就是那些个什么文艺女青年吧。跟她们打交道,你得把自己往千回百转,落魄才俊的路子上捯饬。文艺女青年都是一帮母爱泛滥,眼比天高的人。她们最见不得的就是人间疾苦,恨不得自己能化身千手观音,解救苍生于苦难之中——虽然大多数时候,她们本人才是最需要解救的。” 姜医生笑了一下,看得出来,是对自己的好口才感到由衷的沾沾自喜。 “你只要表现出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才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处境往惨字上面包装了。你编排得越惨,效果可能会越好。还有,前面不是说了吗,这都是一些眼比天高的主儿,你要配合,配合你懂吗?” 他表情丰富,像是一个正给演员说词儿的导演,而坐在他对面的,正好是被陆玉凝逼着前来的“临时演员”鲁老师。不得不说,有时候,还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碰上陆玉凝这种想一出是一出,说风就是雨的家伙,谁知道明天还会有什么惊喜。 虽然心思有些飘忽,但为了完成任务,鲁老师还是赶紧点点头,“知道,知道,配合。” “对,就是一个配合。无论文艺女青年说什么,你都得拍手附和。当然,有时候,你还得适当地发表一下相左的意见。因为她们也不are那种哈巴狗类型的男人。”姜医生接着说道。 “您的英语,说得还挺gd的。”鲁老师适时地表达了对姜医生的崇拜。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在我们这行,在上海,你不说几句洋文,你唬得住谁啊?”姜医生显然没有理睬来这鲁患者的赞美,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也是,谁说不是呢。您继续。不瞒您说,我至今单身,多听听您的高见,说不定一出门就拐带上一个呢。”鲁老师真算得上一个好演员。关键时刻,竟然还懂得临场发挥。 姜医生笑了,“虽然说,这不属于我们今天的谈话范畴之内。但能解决人生大事,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是,是,我那些狐朋狗友还都说呢。说是我的婚姻大事要是解决了,那就算是为民除害了。”鲁老师也笑了起来。 “那我可就继续了。”姜医生终于有飘的迹象了。“对不起,我刚才说到哪儿了?”他问。 “您好像说到,有时候也要假装跟她们唱一下反调之类的。”作为一个不能把自己先绕晕了的情感专家,鲁老师的记忆力显然是比某些,同样是为人类精神把脉的半个同行,比如眼前的这位姜医生要好一些。 “对。她们啊,都把自己看成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什么爱玲、清照,人家心里未必看得上。个个都认为自己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扬名立万,芳名远播,那也是世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所以,她们对另一半的要求,说得好听点儿,是高逼格,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不接地气。能入得了她们法眼的,能荣幸地陪她们喝一辈子咖啡的,那都不是人。”姜医生说道。 “那是什么?”鲁老师追问。 “甭管是什么,反正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达不到她们那接近无理取闹的要求。”姜医生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所以,你适当地唱唱反调,跟她们做做对,挫挫她们那无病呻吟的锐气,然后再人间消失上几天。保证见奇效。” “我都怀疑,这帮文艺女青年家里到底有没有镜子。一些人整天把书啊画啊的挂在嘴边,懂不懂什么叫‘揽镜自照’啊。我要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胸大腿长的类型,她哪怕不说话,我都能自己在那里嗨半天。你说,你又长得不咋地,还张口闭口这个主义,那个流派的,你自己不嫌膈应,我还想多活上几天呢。” 坐在他对面的鲁老师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医生看了他一眼,“当然,也有长得好看的。我手机里就有一个。目前正在撩拨当中。” “祝你成功。”鲁老师忍住笑,及时向姜医生表达了心声。而藏在心里的那半句话是,“才怪。” 对于心理学专业毕业,后来投身于男女情感建设事业的鲁老师而言,毕竟,玩套路就跟喝杯水那么简单。 必须要承认的是,在不故意凹人设的时候,鲁老师还是有些玉树临风的。 面对像这种应该只是考了个证,就敢来忽悠广大人民群众,人品还有明显破绽的家伙,鲁老师实在是没有耐心再继续坐在这里。否则他很可能会跳起来拿椅子拍他。边拍边骂,“我们这些正宗心理学专业出身的,个个都找不到正经工作,而你们这些个披着咨询师外衣的蛀虫,随便忽悠几句都有人给钱。这公平吗,公平吗!” 当然,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 作为一个得保持基本素养的社会人,鲁老师没有选择让臆想成为现实,他选择了付费离开。 “谢谢您今天的帮助。我感觉好多了。”他起身,握住姜医生的手,心里想着的是,“但愿有一天,会有一个狂躁症患者替我打破你的头。” 鲁老师刚一走出电梯,就看到坐在大堂沙发上的陆玉凝正在到处东张西望,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久啊。”一步出那道旋转门,陆玉凝就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不满。 “我作为一个患者,跟医生多说两句,怎么了?再说,你这动不动就嚷嚷的个性,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鲁老师停了下来,“你就是典型的那种耗子扛枪——窝里横,我怎么跟你当起朋友来了?” “好,作为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一代情感咨询宗师,找房子的事情,您下次找别人吧。走了。”陆玉凝甩开步子就走。 “行,行,行,我看将来谁能收了你。我服软了还不行吗?再说,没病装病,特别是装成心理有病,我就容易吗?”鲁老师委屈极了。 “结果怎么样?”陆玉凝又凑了过来。 鲁老师皱着眉,挠了挠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我想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