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节
“娘亲不会不要阿离的。”朱砂低头看着紧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家伙,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小脑瓜,声音温柔极了,“不会的。” 她不会再离开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孩子,她如何还会再离开他? 她不仅不会离开他,她还要把他想起来,看他长大,陪他长大。 “可是娘亲走了,娘亲又走了……”小家伙将朱砂的大腿搂得更紧。 “对不起。”朱砂将双手轻轻搭在小家伙的肩上,而后在小家伙面前慢慢蹲下了身,看着小家伙那双与君倾极为相似的眼睛,以手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疼惜道,“娘亲让阿离觉得害怕了,娘亲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娘亲会一直陪着阿离,看着阿离长大。” 朱砂的温柔让小家伙愣愣得失神,却见朱砂将小家伙的额发朝旁微微别开,再微微低下头,在小家伙的额上轻轻亲了一口。 小家伙惊得不仅忘了眨眼,连呼吸都憋住了。 娘亲……娘亲亲他哦!? 当朱砂抬起头时,她忽地一把将小家伙搂进了怀里来,搂得有些紧,好像她从未抱过小家伙似的,只想要好好抱一抱他。 她不是一个好娘亲,不是一个好娘亲…… 她的孩子在承受痛苦,她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娘亲……?娘亲刚刚亲亲阿离了哦?”小家伙被朱砂抱在怀里,讷讷愣愣的,还没有从朱砂方才在他额上的那一个亲吻中回过神来,小家伙还不能相信似的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愣愣地问。 “嗯。”朱砂点点头,将小家伙抱得更紧了些,“阿离抱抱娘亲好不好?” 小家伙睁大了眼,眨了眨,然后张开短短的双臂,用力抱住了朱砂,本是愣愣的小脸上霎时就像乐开了花似的,笑得高兴极了,“娘亲娘亲!阿离抱抱娘亲!阿离最稀罕娘亲了!” “娘亲也稀罕阿离。”小家伙短短小小的手臂抱在自己身上,朱砂不由浅浅笑了,笑得如小家伙一般很是满足,“很稀罕。” “娘亲娘亲,阿离好开心好开心呀!” “娘亲也是。” “可是娘亲的额头为什么流血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娘亲?娘亲是不是好疼好疼?阿离帮娘亲呼呼好不好?” “好。” 续断公子坐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心疼又怜惜,久久不忍打扰,直到小家伙倦了,窝在朱砂怀里睡着了睡熟了,续断公子才对朱砂道:“姑娘将孩子交给华公子,到旁边屋子来吧。” ------题外话------ 过渡一下,下一章就会写到小朱砂的过往写到当年的事了!哦呵呵呵~不过可能明天早上还是没法更新,也要到晚上才能更新。 ☆、034、忆起过往 日偏西。 屋里只有续断公子与朱砂二人,昨夜朱砂与阿离小家伙睡过的那间屋子。 朱砂坐在床头边的那张竹编小凳上,续断公子则是坐在她对面。 续断公子面上不见了他寻日里的温和与如春风般的浅笑,他的面色很沉重,目光很严肃,便是语气与声音,都是低低沉沉的。 “小砂子。”续断公子语气沉沉地唤了朱砂一声,是“小砂子”,而不再是“姑娘”。 “小砂子……”朱砂轻声重复着续断公子对她的这个称呼,而后问他道,“敢问公子,我的名字是否是朱砂?朱砂色的朱砂。” “是。”续断公子给了朱砂肯定的答案,却不给她多问什么的时间,而是继续问道,“我可以给你两种选择,一,由我将我所知道的关于你的所有过往告诉你,二,由你自己来想起,但——” “你若选择第二种,你将要承受你无法想象的身体上乃至心神上的痛苦与折磨,而若你选第一种的话……” “我选第二种。”还未等续断公子将话说完,朱砂便说出了她的答案,毫不犹豫,“就算要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我也选择我自己想起所有的一切来。” 既可以选择,那她的过往,便由她自己来想起,哪怕要受上炼狱般的折磨,她也愿意。 “你……”续断公子眼波微动,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浮上了nongnong的哀伤与疼惜,“你确定吗小砂子,倘若我一旦开始,你纵是想改变主意,也改不了了。” “公子,我确定。”朱砂的答案依旧坚决肯定,她的眼眸莹亮,仿佛她稍后要承受的不是苦痛与折磨,而是要去往一个美好的地方似的。 “罢,既是你的意愿,便随了你,但我有话需你必须记住。”续断公子的眼中重新被严肃与冷沉覆盖。 “公子请说,我……朱砂定将谨记。” “一,稍后从你服下我给你的药开始,你会有整整两日只能躺在这床榻上动弹不得,这两日里,你不可进食,亦不能饮水,你甚至会痛苦得有可能连声音都发不出,若你承受不住,你可向我连续眨上三次眼睛,我便会立刻停手,但我一旦停手,便不会再继续,届时就算你还什么都想不起,我也不会再帮你。”续断公子定定看着朱砂的眼睛,此时的他已不像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而像是一个有血有rou但却无情的大夫,有着无双的医术,却没有丝毫悬壶济世的心,冷得就像他脸上的那半边银面具,“你可记住了?” “朱砂记住了,公子放心。” “二,你若反悔,现下还来得及。” “朱砂绝不悔。” “……你意已决,那便到床榻上躺下吧。”续断公子声音沉沉。 “公子,朱砂还有一不情之请。”朱砂在床榻上躺下前对续断公子道。 续断公子根本就未问朱砂是何事,像是他已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一样,道:“那个孩子你不用担心,放心吧。” “多谢公子。”朱砂朝续断公子微微躬了躬身后才脱下鞋子,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朱砂躺到床榻上后不再看续断公子,而是看着布满了尘灰的帐顶,双手交握着放在小腹上,握得紧紧的。 她很紧张,不过是未表现在面上罢了。 她不看续断公子,续断公子却是在看她,看了许久许久,看得出了神,也看得想起了许多往事,欢喜的,悲伤的。 朱砂的双手愈握愈紧,然她并未催促续断公子,也未看他一眼。 她只是在等。 就算她心中再如何急切地想要想起,她也仅是安静地等,就好像她知道他喜欢谁多话或是催促一样。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见得续断公子将手移到轮椅左手椅把的下方,用手指朝上用力一按,那有一寸半厚的椅把便突地变长了——椅把里的暗格朝前方伸了出来。 这小小的暗格里,竟还放着一只小小的锦盒。 只见续断公子将这只小小的锦盒从暗格里拿出来,打开了盒盖上的铜扣。 锦盒里有一颗如成人小指甲般大小的药丸,深绿色的药丸。 只有一颗而已。 续断公子伸过来的手在这小锦盒边顿了顿,而后才将这颗深绿色的药丸拈起,递到朱砂嘴边,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又终是出声道:“含在嘴里,含化了再咽下去。” 朱砂没有张嘴,而是抬手来接,续断公子没有执意要喂她,他只是将这颗墨绿色的药丸交到了朱砂手里。 而当朱砂正要将这颗药丸放进嘴里时,续断公子却又忽地伸过手来挡。 朱砂抬眸看他。 续断公子迟疑片刻,才稍稍收回手。 这颗药丸,全天之下,只有这唯一一颗而已,然就连这唯一一颗药丸,他原本都没有打算做,往后,也不会再有,就像他当年本不愿意做忘情丹一样。 本不愿意,终还是做了。 忘情丹,他做了两颗,可解药,就只有这么一颗。 四年之前…… 朱砂将这深绿色的药丸含进了嘴里。 含到了嘴里,便不会再吐出来,她也不会想着要吐出来。 续断公子将椅把上的暗格收了回来,而后滚动着木轮慢慢转了身,低沉的语气又变回了往日的温和,道:“你先且睡一觉吧,我先准备些东西,一个时辰后再来,届时你当是也睡一觉醒来了。” 续断公子说完话,滚动着木轮朝屋门方向去了。 所幸门槛修得并不高,他离开得并不困难。 柯甲在门外候着,见着续断公子出来,作势就要替他推轮椅,却被续断公子屏退,他独自滚动着木轮往院子里的那三株海棠树下去了。 树凋了花落了叶,来年还会再长。 人的记忆呢?忘却了,可还有再能想起来的一天? 若是足够诚心,是可以的吧。 若不是这般,他又怎会答应小砂子的请求呢? 只是这世间之事何其弄人呵…… 四年之前,亲手抹去小砂子所有记忆的人,不是姬灏川,而是—— 而是他,是银面书生。 如今,来让小砂子想起所有过往的人,仍是他。 他这所做的事情,又都究竟是什么……? 续断公子痛苦地闭起了眼。 秋风在他耳畔微微拂过。 青茵怕他双腿寒凉,拿了一方棉衾来为他搭盖在双腿上。 “青茵。”续断公子没有睁眼,只是唤了青茵一声。 “青茵在,公子可是有吩咐?” “你与柯甲,替我准备好几样东西吧。” * 饿。 冷。 除了饿,就是冷,除了冷,便是饿。 手里的馒头已经冷硬得长了霉斑,她却还蹲在冰冷肮脏的角落里用力地啃,好像她正在啃的不是半个早已发霉冷硬的馒头,而是一块肥得流油的香喷喷的烧rou,就像街角那一家卖的一样。 那肥得流油的烧rou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甜的?酸的? 她没吃过,从来没有,所以她想象不出来。 她只吃过酸的米饭,硬得没有味道的馒头,发臭的青菜,就连偶尔能吃到的一小块发黑了的rou,也是酸的苦的味道。 她想尝一尝那白花花的米饭是什么味道,想尝尝街边那红灿灿的糖葫芦是什么味道,可她手里只有一个又冷又硬还发霉了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