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秦春霞想了想，张了嘴。 唐伟田突然道，“秦大娘，你可要认清楚。我唐家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穷，不要说三百斤的粮食钱，就三十斤的都拿不出来。你可不要冤枉了人。” “就是你！”突然，跪在一旁的陈立国忽然跳起来道。 唐伟田心里一突，双腿有些发抖。可想起叶秋说，只要没有第三人，他就可以胡诌，强忍住心慌，“陈大叔，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你心虚，所以才先声夺人。” “那你就是心有不甘，故意冤枉人。”叶秋见状，大声喝道。然后让幺妹唐桂芝扶着夏梅花，对着高台，“我们唐家与村主任，不，应该是陈立国同志之前就有过节的。前不久在晒谷场那边的事情大家都应该有耳闻的。如今只凭唐伟田同志提前说了一句话，就说他是那投机倒把的人，这简直是指鹿为马。”顿了顿又道，“再说，陈立国同志是搞阶级破坏，自己身为村干部，竟然以权谋私，这行为更是罪加一等。”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叶秋话落，人群里，吕建斌突然大声道，“再说，当事人秦春霞同志都没指认，陈立国同志怎么就知道？难道其实是你投机倒把？故意说成是秦春霞同志？” 众人都纷纷赞同起来。 “你……”陈立国气得发抖，这群下乡的青年。 唐伟田在叶秋出声时，心就安定下来。然后故作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陈立国。 “好了。”黄书记站了起来，“秦春霞同志，请指证，是不是唐伟田同志。” 秦春霞本来就被这阵势吓住了，看了眼唐伟田，良久后诺诺地摇了摇头。 姚小兰也谈了一口气，笑着过去扶着夏梅花，“弟妹，没事了，没事了。” 夏梅花点点头，心里却无比感谢叶秋。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若不是叶秋突然出声，她不知道唐伟田能不能说赢。 毕竟唐伟田确实是做了这事的，所以难免做心虚，一个不注意就会被陈立国那老狐狸抓住把柄的。 叶秋听到秦春霞的声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上辈子因为这事，唐伟田坐了十年的牢房。 也许在今天来看，刑有点重了。可那个年代缺衣少粮的时代，三百斤粮食算是很多的了。更何况，那个时候是打击投机倒把之人的。 最后，因为叶秋的干预，这辈子陈立国并没有拉下一人。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却扯出了一堆，比如有人偷懒，有人旷工等等。然后大队批判的批判，罚公分的罚。 陈立国和秦春霞上辈子也是被判了十年，可惜年纪大了，二人没有坐满就死了。 而目前村里定罪批判了，然后就会上报村，乡里大队，然后是镇上。最后才会把罪名判下来。 只是陈立国临时狡辩，家里的粮食不是偷的，是集体的粮食，他只是还未归还而已。 而原因是立夏前一天，他带领人一起去镇上粮站交公粮，这是他们村子剩下的粮食，他忘记还了。至于被他婆娘倒卖的，他也只是监管不周，毕竟他婆娘可是脑子有问题的。 村里有没有因此减轻对陈立国的罪名，叶秋没有关心，她只要确保唐家没有人扯进去就好。 这不能怪她心狠的，毕竟陈立国仗着村主任的位置，一直担任着交粮食的重任，谁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贪？ 再说他家藏粮是事实，这罪名也是真的，只是因为几百斤粮食判个十年，确实是重了，可谁让这个时代的制度是此呢！ 唐家一行人出了公社祠堂。 叶秋看到了不远处的吕建斌，秦国文和秦璐，章程国以及许建刚，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叶秋一行人过去，几人中吕建斌和秦国文比较放得开，立刻就叔叔大娘地叫了起来。只是秦璐因为与叶秋不得劲，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唐家这边，独自站在秦国文身后。 唐家二老对吕建斌态度很好，当日叶秋和唐伟山成亲时，他竟然代表娘家送了一床被子，斤头虽然不大，可却是崭新的。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叶秋也把吕建斌的人情记在了心里。 “叶秋同志，你可是脱离群体大众了，你看，咱们百步坡这边还有人，你不认识吧？”吕建斌忽然打趣，指了指章程国和李建刚。 想考她？叶秋挑眉，然后对着章程国和李建刚伸出了手，“章程国同志，李建刚同志，你们好。” 章程国还好，连忙伸手与叶秋握了一下，消瘦的面容堆着笑意“叶秋，同志你好。”。 李建刚则是搓搓手，看着叶秋在火光下白嫩嫩的手，手伸出一半就准备缩回去，叶秋却没看到似的，连忙双手握住着，然后不着痕迹地放开，笑，“感谢你们来参加了我和唐伟山同志的婚礼。” 吕建斌：“原来你都认识啊。” 叶秋没有回答，笑了笑，“你以为是你啊，脸盲么”顿了顿，“你们在等谁？” “红芝姐被村主任家的大娘叫住了，似乎有事，我们等着一起回去，刚好用一个火把。” 叶秋闻言，脸色有些不好。只是她的脸刚好在阴影里，大家都没发现。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忘了魏红芝的事。 “对了，叶秋，咱们后日要去赶场，你去不去？”吕建斌忽然想起，叶秋来了这么久还没赶场过，于是问道。 想着魏红芝的事情，叶秋连忙应下。后面因为夏梅花经历刚才那阵势，肚子有些不舒服，叶秋就和唐家众人回了家了。 回到唐家，叶秋自己洗了澡，准备进屋时，唐桂芝犹犹豫豫地现在门口，“五嫂，我……” “你是也想去赶场么？” 唐桂芝连连点头。叶秋好笑，“那就一起去吧，爸和娘我来说。” “多些五嫂。” 叶秋笑了笑，踏进了屋子。 满室的寂静让叶秋一下子想起老唐来。想着后日要赶场，叶秋立刻坐在桌子前，拿出信纸和笔，开始写信。 第025章 赶场 叶秋拿起笔，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写起。橘黄的烛光下，信纸有些微黄，似被岁月侵蚀一般，一时勾起了叶秋很多记忆。 上辈子， 叶秋和老唐新婚期间很不愉快。 唐伟山不爱笑，老是板着脸。叶秋以为他对这段婚姻不喜，再加上带着个儿子嫁人有些理亏。懦弱的叶秋面对老唐时有些战战兢兢。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刚跟老唐成亲时，老唐还是会主动与她说话。只是后来自己的表现，让老唐对她越来越沉默寡言。而叶秋又以为老唐嫌弃她，二人之间就僵硬冷战起来。以至于新婚十天不到，唐伟山就提前归队。 老唐的离开，她那时很开心，很开心。可如今想起上辈子，老唐离开时看她的目光，叶秋的心就一阵阵地疼。为老唐心疼，为自己的愚蠢后悔。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善心啊，那时她总觉得老唐是因为婆婆可怜她的缘故娶她的。 可她怎么不想想，那时唐伟山在部队已经是连长了，多少小姑娘愿意嫁给他啊。若不是他对自己有好感，他又怎么会娶自己这个未婚生子的女人呢？ 可惜，自己的愚蠢伤害了老唐，她上辈子怎么那么愚蠢呢？ 突然之间，好想好想老唐，脑中的思念似泉涌般流窜到笔尖，叶秋拿起笔开始写了起来。从老唐离开到现在，半月的日子里，叶秋的思恋，夜晚的孤枕难眠，还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等等。 可刚一写完，叶秋一把扯下揉成了团，扔进了抽屉。 她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不知事呢？老唐是什么工作，是当兵的，万一因为自己写的这些儿女情长分了心神，出点什么事情，自己可要悔死了。 于是又拿起笔开始重写，写来写去总感觉不对。要么写得太平，一点思念的意思都没有，要么就是思念过浓。 最后叶秋扔了笔，出了房间。 幺妹唐桂芝刚好端了一碗米粒可数的干菜粥和巴掌大的饼出了后门，见到站在屋外的叶秋，欣喜地道，“五嫂，娘给你做了点吃食，诺，赶紧吃吧。” “饼子我不吃，你吃吧！”农村一般只吃两顿的，晌午一顿，下午一顿，晚上要是饿了，有时会熬点头一年冬天晒的干菜，加点糯米粉，但也不会很稠的，稀得可以倒影人脸。叶秋嫁过来的这半个月，婆婆晚上都会熬点干菜粥，是怕她饿了。这份情谊叶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我不饿的。”唐桂芝摇了摇头。 “那就拿给爸吃。”叶秋接过碗，把粥端进了屋子，边喝粥边拿起了笔。 这一次情绪平复了很多。字里行家带着淡淡的思念，然后告知家里的情形，并再三嘱咐，一定要保重身子。 写完后，叶秋又看了一边，然后放进抽屉里。拿着碗出了屋子，主屋已经没有灯光了。叶秋就在外面的井里打了点水，洗了碗，然后回了屋。 躺在床上，叶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良久后，叶秋进了空间。 空间里竟然有淡淡的雾气，叶秋发现自己扔进来的草，居然有两株没有完全枯萎。瞬间，叶秋对在这里种植粮食充满了希望。逛了一圈后，叶秋出了空间。 第二日，叶秋依旧是跟着幺妹一起干活，割割草，放放牛，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回家洗漱后，幺妹就一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叶秋，让她忍不住有些发笑。幺妹平时看起来成熟老练，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对赶场有着天生的兴趣。 叶秋向周菊一提，周菊就点头。幺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好置信。 其实以前周菊拦着，是觉得她一个未婚姑娘不安全。可明日赶集不同，幺妹有叶秋跟着，所以也就没什么担忧的。 赶场当日，叶秋准备了一件白底蓝灰色格子的衣服，下身是蓝灰色直筒长裙。叶秋嫌弃衣服和裤腰过大，用线在腰身处收了收。只是没想到这样简单一弄，叶秋上身效果非常好，腰细腿修长，与整个时代的衣服有着明显的区别。很像现代的阔腿裤和高腰衣服。 这是叶秋保存比较完好的一身衣服。 只是出了屋子，看到幺妹穿着还有补丁的绿灰衣服，以及她眼中的惊艳和羡慕时，叶秋猛然觉得，她不该这样穿的。毕竟，她丈夫可是没在家的，自己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上街，想干什么？这不是给村里的碎嘴婆子增添话头么？说不定还会当她要做什么不正当的事。 想到此，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叶秋转身回了屋子，找了一件宽大的衣服换了。准备出屋时，想起幺妹的衣服，叶秋打开抽屉，把所有布票都拿了出来，然后才出了屋子。 “五嫂，你那件衣服真好看，怎么不穿了？ “衣服小了，穿着有点束手束脚的，还是宽松的好。”说完，张了张手臂，想起幺妹的羡慕，连忙道，“你要是喜欢，咱们回来给你做件。” 唐桂芝摇了摇头，他们家的布票根本不够。 那个时候，因生产力低下，布票是按照头一年的棉花生产量来发的。可棉花产量都不高，一人基本每年能得到一尺三左右的布票。可一个成年人做身衣服差不多要九尺。这样一来，，一家子的布票都不够做衣服的，也就够缝缝补补的布头。不过，那个时候也流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穿衣方式，补丁衣服也是人人都穿。 说话间，二人出了院子，走向村口。 今日赶场的人不是很多，虽然农忙已经过去，可后面的活计也不少的。像捏玉米球，埋红薯种，种高粱种子等等。还有一些村民要侍候自己的自留地。更何况，因冬小麦的丰收，分粮的日子也快到来。村民想赶紧做点工分好分粮。 叶秋和唐桂芝到了村口，就看到百步坡的一群人竟然都去赶集了。 只是，看到站在魏红芝身边的人，村长唐传木家的婆娘秦大芬时，叶秋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红芝她去赶场原来真的是去相亲的，也难怪百步坡的都跟着去了。 “大伯娘，你也赶场去呀！”唐桂芝看到秦大芬，虽然腼腆，却依然礼貌地打着招呼。 “嗯。”秦大芬笑眯眯地点点头，心情很好，然后看着叶秋，“你就是山子家的吧！长得可真俊，山子真是个有福气了。回家探亲一趟，竟然遇到了这么漂亮的城里媳妇。” 秦璐见一行人等着叶秋时，心里就来气。可叶秋一来，明明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但这个乡下妇人却一个劲地夸她漂亮。想着自己采茶时不知道会过敏，还边采茶边擦脸上的汗水，以至于整个脸和手都长满了红点。此时见到这相谈甚欢的一幕，恨恨地转身朝着公路走。 秦国文因那晚与叶秋的尴尬，也转身跟在了秦璐身边。章程国和李建刚与叶秋不熟，看着人已经到来，也迈步跟了上去。 “秦大娘，见到乖女娃就移不动脚啦？”吕建斌不顾辈分地打趣。 “你这臭小子。”秦大芬笑骂吕建斌，“不知辈分，你可再说些吊儿郎当的话，小心我向村里举报你作风不正。” “啊，秦大娘，饶命呀。”吕建斌耍宝，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走上公路的众人也是笑意盈盈。 叶秋踏上公路，看着秦大芬背着的小背篓，假装不知道地道，“大伯娘怎么还带着粮食去赶场，难道去卖么？” “哎，你兄弟在县里的一个国银饭店上班，可这户口却还在农村。你是城里来的，应该知道没户口就没有商品粮食供应证。没那个证啊，你兄弟就没粮食了。这个月带信说饭店忙，让送粮到镇上，他来镇子上接应。”秦大芬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魏红芝，希望这事成后，小儿子的户口能转过去。 魏红芝察觉到了秦大芬的目光，脸蛋微微有些发烫。 国营饭店忙？就国营企业员工那傲慢的性子会忙？叶秋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也知道，这只是秦大芬让儿子跟魏红芝相亲扯出的借口而已。 “那也比在村里好啊，城里轻松，每月又有工资。”吕建斌闻言道，“大伯娘以后有福气了。” “哎呦，以后你们回去了还不是一样。到时候可别瞧不起大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