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姜鹏骂道:“cao,他们武器还多,火铳都有。但肯定不会是警察的对手,再撑一会儿,陆叙他们很快就来!” “来不了了。”前头,杀手陡然止住脚步。他站在一处小悬崖边,俯瞰着清晨的寨子。 老婆婆,中年妇女,小姑娘,小女孩全部涌出,赶往交火地点,阻拦警方,拦在枪口前,要救下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弟兄。 寨子里头一片混乱。 骆绎冷眼看一眼,继续往前。他从不指望任何人,只是下意识地把怀中的周遥抱得更紧。 突然“砰”一声,一枚子弹打在一旁的树干上,骆绎立刻闪到树后躲藏,杀手和姜鹏也瞬间躲起。 回头,看见远处燕琳和刀三的身影。 他们追上来了。 “怎么办?”姜鹏急了。 骆绎:“你们带淘淘和周遥先走,我断后。” 姜鹏:“你疯了!他们有枪!” 周遥把骆绎的脖子搂得更紧,眼泪涌出,无声地反抗着。 “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骆绎道,他抬头一看,却突然一愣,他望见了芒果树丛上金色的尖角屋顶,在晨曦中闪着柔光。 高老板家照片里的那处景色,居然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 …… 骆绎带着大伙儿朝那儿逃去。 是一座寺庙,白墙金瓦,屋角的铃铛在风中摇晃。 四人迅速躲进庙里关上门,一尊金色的大佛微笑着俯视人间。 杀手已做决定,对姜鹏说:“我留下陪骆老板对付他们俩。哥,你把这孩子还有周小姐带走。” “行。”姜鹏同意,把刀交给两人。 周遥不愿,却也知情势所逼,不得不分离,低下头瘪着嘴,潸然泪下。骆绎眼睛也有些红了,无声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什么也没说。 杀手爬上二楼窗口,朝外窥探。 骆绎把周遥和姜鹏送到寺庙后门,却一时不肯松手。 姜鹏知道他不放心,道:“把妹子交给我,我保证不让她再受伤。” 骆绎低头看周遥,她脸上全是泪。 骆绎再抬头看姜鹏,问:“如果我们撑不了多久,燕琳和刀三就来追杀你们,还追上你们了,怎么办?” 姜鹏一愣。 骆绎说:“我不能把她交给你。” 姜鹏急了:“可跟着我更安全,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骆绎突然毫无笑意地一笑,说:“你带淘淘走。我把周遥藏去更安全的地方。” 姜鹏很快就想通,骆绎要把周遥藏在寺庙里,假使他和杀手真的死了,燕琳也会以为姜鹏淘淘和周遥先逃了,会追出去。 姜鹏:“你保重。” 骆绎关上了门。 回身就见杀手跑来,提着个黑色的绒布袋,交给骆绎:“在大佛像脚下发现的,是你找了很久的东西。” 骆绎一只手指勾住绳子,袋子一沉,骆绎心里已经有数。 杀手道:“他们进院子了,我想办法拖一会儿,你赶紧把她安置好。” …… 骆绎把周遥抱到地下室,放她坐到地上,黑袋子放在她身旁。 周遥静静望着他,不说话让他分心,眼泪却不可控制,一直不停。 “别怕,周遥。”我不会死。 “嗯。”她小鸡啄米般点头,泪流不止。 “相信我吗?” “相信。” 时间紧迫, “周遥乖,听话嗯。”他单手捧住她的脸,深深看她,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有一句,“在这儿别动,别乱跑。” 周遥噙着泪,乖乖地点头。 “听到了吗?”骆绎确认地问。 “听到了。”周遥哭音,“骆老板——” 骆绎举起右手掌,手心面对着她。 周遥含泪抿紧嘴唇,抬起右手,对准他的手掌用力一击。 为誓。 骆绎眼睛也湿了,一瞬间眨去,抬头一看,木板有细微的缝隙,隐约能看见上头的光景。 骆绎把她手上的黑布带拆下来,蒙住她的眼睛,在她后脑勺系一个结。 他在她耳边轻声:“别怕。”随即捧住她的脸,在她嘴唇上落下深深一吻,说,“等我。” 他迅速起身离去。周遥被蒙着眼,伸手轻轻抓了一下,只抓到空气。 周遥把自己抱成一团乖乖坐着,也没有拉头上的黑布,她听见头顶上方激烈的枪声,砰,砰,砰,打在木墙上,佛像上。 砰,砰,砰。 开枪一次,她抽筋一次。但没人死去。骆绎和杀手敏捷地躲避着,这边弄出动静,那边闹出声响,虚晃着他们的子弹。 然而,最后一枪没能幸免,打中了杀手腹部,她听见杀手一声惨叫。 骆绎把他拖到佛像后躲避,燕琳和刀三紧追而去,却被骆绎算准了子弹数——他们枪里都没了子弹。 骆绎拔刀迎击,刀三抽刀上前。两人斗得难解难分,骆绎身有重伤,难以发动攻击,只能勉强抵挡。 燕琳拔出匕首偷袭,骆绎被刀三牵制,无法回身,被一刀刺中背部。燕琳抽刀再刺,骆绎头爆青筋,掀开刀三,转头一刀砍向燕琳脖子。燕琳仰头,喉咙切开浅浅伤口,骆绎一脚猛踹她胸口,燕琳被踢飞。 身后刀三一刀砍中骆绎手臂,骆绎回身,生生抓紧他刀背,手中的刀刺进刀三身侧。 刀三惨叫,竭力拔刀,刀刃猛割骆绎腰部,鲜血喷溅。 燕琳摔倒在地,终于回过一丝力气,摸起地上的匕首再欲袭击。一旁重伤的杀手脸上血管暴起,拼尽全力扑上去,握紧燕琳的手和匕首,往她脖子上一抹。 燕琳骤然瞪大眼睛,张开口,鲜血涌出来。 杀手眼中带血,狠狠抠着她的喉咙,和她一起摔倒在地。燕琳捂着脖子在地上抽搐,再无反抗之力。 刀三怒极,狂吼着砍向骆绎,骆绎抬刀迎击,腹部伤口炸裂,鲜血再一次染红衣衫。 刀三一脚踢中骆绎腹部伤口,骆绎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冷汗直下。 骆绎摇晃一下,拿刀撑地,抬起头,眼神狠厉,剧痛几乎让他失去知觉。可他强撑着,嘶喊一声,再次迎刀向前。 两个男人都如疯了的野兽,刀刃相接,浑身浴血。 骆绎身上全是伤,每处都在往外冒血,眼前已是血红一片,意志却丝毫不肯松懈,撑着,迎接敌人的每一刀。 累吗?好像累了。 疼吗?好像疼了。 停下来吗?还不行。 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脚底下有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小姑娘。 这一刻,她蒙着眼,坐在地下室震荡的尘土里。 他计划好了,如果他死了,敌人会追去找淘淘,不会想到周遥就在庙里,就在脚下。可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比敌人先死。他怕万一。 他不能冒万分之一的风险。 可无论如何努力,他也有些撑不下去了。血越流越多,身体越来越慢,力量越来越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行,不能垮啊,还得拼命撑下去。 下一刀,下一刀能否将对手打垮? 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金色的佛像上。 那一瞬间,仿佛,佛光普照。 佛祖慈悲地看着脚下浴血而战的男人, 有个声音在问,骆绎,你信佛吗? 那一刻,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他爱的都失去,爱他的都背叛。可他从未仇恨,从未抱怨,不怪命运捉弄,不恨世人辜负。悲喜幸祸,皆由命运。 骆绎,你信佛吗? 不信啊。 他这一生,早已看淡一切。 所谓人生,不过是——苦乐相倚,祸福相依;看透这道理,便教我免于人生迷茫与恐惧之苦。——做到如此,便不信佛也罢。 可此刻,这苦与祸,这无尽的迷茫与恐惧,是他这一生不能承受之重。 这一回,不能再承受失去。 只不过,不能再承受失去。 佛祖,如果我信你,您能否庇佑我脚下的那个小姑娘,从此喜乐平安,阳光万里? 于是那一刻,他松了手,让刀三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身体。 骆绎抬起头,眼中血红,死死盯着刀三,看着疲惫的刀三松了刀,仰面哈哈大笑…… 鲜血顺着刀尖低落,掉在木板,渗进缝隙,一点点凝集,滴落,滴在周遥的眉心,像鲜红的美人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