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会元如殿试,基本上发挥正常都能排名前列。就算不是一甲,那也是二甲前十。若会元在朝中有关系,被皇帝事先认识,一甲可能性十分大。 一甲就能直接入翰林。 所以阅卷官若是在本房没看到让自己眼前一亮,能竞争会元的试卷,心情是十分沮丧的。 这时,突然一位阅卷官拍案而起,大声赞好,立刻吸引了其余几位阅卷官的主意。 那阅卷官本来想说,此卷文章很可能是余柏林所做,但突然思及前朝一解元,就是阅卷官看到精彩文章猜测是他所做,结果被人打成科举舞弊。虽然最后证明并无此事,但为平息舆论,平衡朝中关系,那解元仍旧遭受无妄之灾,被革了功名,永不录取,贬官为吏。 自那件事之后,阅卷官们都会谨慎几分,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添麻烦。 见那阅卷官突然沉默,其余同僚沉思一会儿就明白阅卷官所想,嘴里本想说“是否余解元之卷”的人也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被人污蔑科举徇私舞弊可就不好了。 不过当房官和阅卷官们依次传阅之后,他们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一群眼神青黑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彼此相视微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雷人。 邱炳道:“虽不及本官心中所想,但纵观其余文章,此文词彩清丽,气度宏大,旨明理深。煌煌之文,超出其余远矣。当为高荐。” 阅卷官纷纷称是,一直以来疲惫都似乎一扫而空。 一想到会元很可能出自春秋房,出自他们之手,那简直神清气爽啊,恨不得立刻到众房官面前炫耀一番。 都说风水轮流转,可会元轮了好几次都没轮到春秋一房,甚至前几次连一甲都没春秋的份。这些治春秋的文人们可被友人笑嘲春秋无人好些会。虽然知道是玩笑,心里也一直不痛快。 这次总该让他们眼眉吐气了吧? 不只是春秋房阅卷官们想着余柏林之事,主考官副考官也一直惦记着余柏林。 张岳避嫌未曾参加此次科举取士,但文人圈子说广也广,说窄也窄,主考官恰好是张岳当年房师,如今次辅之一,副考官虽说和张岳不算太熟,但曾经接过余柏林拜帖,为余柏林书稿提过建议。 应该说,张岳借余柏林著书一事,只要和他关系不差的大儒,统统让余柏林sao扰了一遍。 算是正大光明为自己弟子发展关系。 在各房呈上来考卷之前,主考官和副考官都不算忙。他们都是人精,彼此试探几分,就知道心中所想为同一件事。 其余学子牵涉背景再广,在他们这种文人心中,都比不过余柏林的两本经义著作。 于是主考官副考官心有灵犀,一同携手去各房“慰问监督”去了。 为了避嫌,他们把春秋房定到行程中间,不早不晚,显得并不刻意。 只是事有凑巧,当他们来到春秋房的时候,邱炳等人正在得意洋洋畅想会元为春秋房所出,指日可待。 其他房的阅卷官们都是忙得心急火燎,两眼无神,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可怜模样。春秋房的阅卷官们虽然身体同样疲惫,精神头却这么好,还有力气说笑。主考官和副考官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不过等他们偷听一二之后,两人脸上不由浮现出相似笑容。 治春秋一经的文人们不知道遭了什么“诅咒”,这些年硬是没出会元不说,殿试连一甲都没有,他们也曾调笑过。 没想到这群治春秋本经的同僚们,一直记在心里,正憋着气呢。此次见到了一妙文,正畅想拳打尚书礼记,脚踢诗经易经呢。 两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进入春秋房“走过场”,略微翻了翻罢落的卷子,又勉励了各位同僚几句,然后施施然的走了。 走时看着春秋房阅卷官们喜气洋洋的样子,主考官和副考官不由更加好奇,那文究竟好到如何地步,又是否真出自余柏林试卷。 抓心挠肺的,实在是难受。 终于,他们等到了最后一天。 房官和主考官们做成一团,在刑部监督官员的见证下,开始讨论经魁和会元所属。 第53章 评定那日,主考官副考官,与诸位房官、阅卷官、对读官等众多官员齐聚一堂,为定名次进行最后的讨论。 会试定名次,是先定出足够录取人数,然后再由差到好,从最末位开始定名次。 名次越前,争论的声音就越大。小吏们为这群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翰林们添了好几次茶水。 终于,最后只剩下经魁和会员的名次了。 到定下经魁的时候,比之前容易了些。只有在定下《诗经》经魁的时候,稍稍争吵了一下,最后由主考官拍案定下。 最后定会元的时候,大家突然就安静了。 这一安静,让围观众官吏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吵了,难道是要打起来了。 邱炳略带得意的扫了一遍众位翰林同僚后道:“此文若不是会元,下官愿挂印回乡。” 围观官员们脑子“嗡”的一下,这下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吧? 另一年轻翰林冷笑:“不过运气而已。” 酸,真是酸。 应试考生那么多,春秋当然不会只有一房。那一年轻翰林也是春秋房官之一,阅卷结束后正纳闷没看到眼前一亮的文章,还想那声名远扬的余柏林是没发挥好还是自己没阅到。 看邱炳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年轻翰林心里立刻想到,莫不是余柏林的文章在他房中吧。 虽然言语很酸,但一想到会元终于要从春秋中出,年轻翰林心情还是比其他几经的房官好许多。他接过邱炳手中试卷看过之后,忍不住也露出得意神色。 “下官附议。” 其余几位春秋房官阅卷后,纷纷露出如出一辙的微笑。那笑容,看得其余几经房官牙痒痒的,恨不得咬上对面几口。 这文真有那么好?好的让他们如此确定? 要知道很多时候,经魁与经魁之间,差距并不大,甚至全看主考官喜好判定。 会试名次对应试考生而言,其实算不上太重要。因为最终还有殿试一轮。 会试取中之后只是贡生,殿试之后才是进士。 殿试一甲为皇帝钦点,二甲前列是否钦点看皇帝心情,其余名次也要皇帝过目。 当然,一般钦点,也是要下面阅卷官定出名次,再由皇帝定夺。但若皇帝看到认识的人或者感兴趣的人,就会直接叫身边太监将那人卷子直接呈上。 会试名次和座位位次有关系。只会试前两百名,才有资格在殿内答题,其余贡生依次排后。 也就是说,若皇帝陛下谁都不认识,那就只有前两百名的贡生能引起皇帝陛下注意。 而殿试阅卷官除增加六部尚书和所有辅臣做最后审卷之外,其余阅卷官都由会试房官担任,因此若贡生发挥不失常,名次大约就在一个范围徘徊,比如前两百还是前两百之内。只具体名次有差异。 因此,会元经魁都在殿内答题,并且名字都会呈给皇帝陛下,按照惯例,皇帝陛下会重点看会元和经魁的卷子,所以除了虚名之外,会元和经魁在殿试上并无差距。 其实不仅是会元和经魁,只要排名在前两百,在殿内的贡生,若不计身份和本身才华,只说机会的话,都是一致的。 会试排名一百来位的,殿试一跃为一甲的也并不少见。 再加上皇帝文化素养不一定很高,贡生文章从非大儒来看,或许表面上差距不大,所以殿试有优势者,会试名次是其次,最重要是脸好气度好。 嗯,是的,虽然很难以接受,殿试取士,大多看脸。就算是老进士,那也一定是器宇轩昂的老帅哥。 这个悲催的看脸的世界。 话扯远了,扯回来。以上话的意思是,因为会元只是虚名,并不算太重要,选择时也并非真要争个你死我活,大多看主考官喜好。 前几届会试会元总轮不到《春秋》一经,也是和这几届主考官都非本经治《春秋》有关。 至于殿试《春秋》一甲没有春秋……大概和那几届治《春秋》的贡生中脸太一般有关。 所以这次春秋房的房官们纷纷打包票,不会元咱就挂印,实在是让其余阅卷官嫉妒不已。 为什么嫉妒?敢说出这种话,肯定他们心中肯定,这文章超出其余考生远矣。 主考官王海全捻须笑道:“既然诸位翰林官对此文章如此推崇,那老夫也来一观。” 邱炳忙将文章呈上,其余几经阅卷翰林也将其他经魁文章呈上。 王海全仔细看后,闭着眼睛品味良久,才道:“此文必为长青所著。” 说罢,他直接揭开糊名。负责监督的刑部官员心中一惊。那打开糊名要在名次全部定下来之后,次辅这是已经定下此卷了? 王海全揭开糊名之后,放声大笑道:“果然是余长青,崇之又要得意了。” 副考官无奈摇头:“下官又要见到崇之那一张得意嘴脸了。” 王海全大笑。 ……会试放榜,余柏林的几位友人十分焦急忐忑,不能淡定的坐在屋里等候。但在贡院之前翘首以盼,又觉不够潇洒,于是便定了百香楼的雅座。 百香楼早就预定满,赵信说预定这么一个位置最好的雅间有多么不容易。余柏林端起茶杯,遮住嘴角弧度,深藏功与名。 余柏林本没打算出来等,封蔚在家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他金榜题名之后,敲锣打鼓各种庆祝。不过兴奋的封蔚随后被皇帝陛下叫进宫了。 会试放榜不只是考生们关注,皇帝陛下也很关注。 在会试放榜时,勤劳的皇帝陛下就已经拿到了上榜名单,要从里面挑人排名。 所以说在殿试之前,有些人的大体名次就已经被皇帝陛下定下来了,其余的……嗯,看发挥和看脸。 如果被皇宫的威严吓到了,御前失仪,当然就会被拖下去了。 如果殿前发挥不好,连通顺的文章都写不出来,就算皇帝陛下想让你到二甲,也只能放到三甲了。 封蔚在提前知道上榜名单和跟余柏林一起迎接重要一刻中选择了后者,但他哥显然并没给他选择的权力,直接把人提溜走了。 排位什么的最头疼了,皇帝陛下身娇体弱,还是拉着弟弟一起劳心劳力吧。 既然封蔚都走了,又恰巧有友人相约,余柏林便欣然一起前往贡院等候了。 除了按捺不住等候在贡院之外的人之外,更多学子等着报录人上门报喜。 报录人早就打通了关节,这边杏榜上填一个名字,报录人那里就已经得知了中榜人的姓名籍贯住处,一队人便吹吹打打往中榜人住处赶去。 自己前来贡院看榜之人,报录人都会留心。除暂住客栈的外地人之外,京城中学子,即使自己前来看榜,报录人也会前去报喜。 贡生得中,举子心中欢喜不言而喻,其出手打赏十分阔绰,若是豪门勋贵,那报录人所得赏赐可就足够他们吃上好几年了。即使原先家境贫寒的举子,中举之后,大多会有贵人相助。即使没有贵人相助,中了贡生之时,附近都有同乡帮忙打赏。 这可都是人情。 余柏林等人虽然来到百香楼等待,但家中已备好了赏赐,迎接报录人前来。家中亲人好友,也早早等候着放榜的消息。 放榜之日天还未亮,等候的举子已经翘首以盼。 这日京城终于放晴,前一日晚上还在下大雪,雪积了挺厚一层。待红日东升的时候,晶莹的白雪反射着晨辉,京城如同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