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修真小说 - 花重锦官城在线阅读 - 第87节

第87节

    想起白日的事,她脸庞笼上一层愁云,对着镜子梳妆半天,身子如同定在凳子上,半天没挪动分毫,连皇上何时从净房出来了都不知道。

    等身边婢女悄声提醒她,她才如梦初醒,忙将手中梳子放下,快步迎到皇上身前。

    “皇上。”她接过宫人手中的巾帕,亲自替皇上绞发,帕子上熏着皇上惯用的紫述香,拭发时便会沾染到皇上身上,这是皇室独有的熏香手法,自然清淡,留香长久却不着痕迹。

    她闻这香味已闻了整整二十年了,从当年第一回在云隐书院初见,到后来的魏王府,乃至如今的永寿宫,只要这个男人所在之处,便无处不萦绕这若有若无的繁香。

    拭干了发,怡妃开始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替皇上拢发,相处二十年,她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这男人的身上,清楚地知道怎样取悦这男人,在她的抚弄下,不过一会功夫,皇上紧绷的肩膀便松驰了下来。

    “皇上。”她轻柔地将十指按上皇上的后颈,顺着那突起的骨节缓缓往下推按,这是余若水教的推经活络的法子,最能宁神明目。

    “刚才您跟米公公所说的可是真的,太子难不成真看上了阿媛不成。”见皇上颜色和悦,显见得心情不错,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这几日早就想问的问题。

    宫里没什么事能瞒过皇上的眼睛,可她却是这两日才得着消息,这消息太过让她震惊,她急于向皇上求证。

    皇上半眯着眼睛,情绪一如她所料的那样和缓平稳,只鼻子里嗯了一声,“怎么?对这孩子不满意?”

    怡妃强笑,“怎么会?靖海侯府百年将门,秦征是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就连秦夫人也是正经八百的侯门贵女,有父有母如此,阿媛倒也不算辱没了太子妃的身份。只是……”

    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皇上的神色,试探着道:“只是性子到底怯懦了些,论沉稳、论历练,跟您上回相中的王尚书家的王四小姐比起来,到底逊色了几分。如您所说,太子妃的人选事关国体,这事是不是还得再商榷商榷?”

    皇上睁开眼睛,“王四小姐是闺名叫王应宁的那个吗?”

    怡妃含笑道:“可不是叫王应宁!那孩子,真真出色,模样生得好不说,行事又大方文静,处处稳稳当当的,看着就让人喜欢。记得您上回跟王卫廷辗转打听了一回,听说王尚书也极为愿意,妾身原以为会定下王小姐无疑了,怎么后来又没有下文了?”

    皇上瞥一眼怡妃,见她眉飞色舞的,微讶着摇头笑道,“你啊你啊,朕知道你待太子一片真心,所以才对他的亲事这般上心,可你也太心急了些。”

    怡妃脸色微僵,旋即露出个伤感的表情,“阿蕙meimei去的早,只留下了攸郎这一个孩子,妾身就算不为了替皇上分忧,便是为着当年跟阿蕙同在云隐书院读书的同窗之谊,对太子也少不得掏心掏肺,尽心竭力地关怀照顾。“

    皇上长叹口气,看着怡妃点头道:“你这些年做得极好,朕知道你不容易。”

    怡妃眼圈一红,垂眸接受这份肯定,“皇上谬赞了,这都是妾身该做的,只要皇上不嫌妾身僭越便好。”

    见皇上没有接话的意思,怡妃重新替皇上拢发,话题仍盘桓在太子妃人选上,“皇上,虽然您说要让几个孩子的亲事都做到两情相悦,可太子到底太年轻,他们这些少年人又都没个长性,眼下他是喜欢秦小姐不假,可没准明年见了旁的女子,对秦媛又淡了。若您由着他的性子,给他配个娇滴滴的太子妃,往后过起日子来,说不得有多少不如意。依妾身之见,倒不如借这次秋狩,让太子多跟书院里的孩子多接触接触,等过些时日,他心意依旧未变,仍非秦媛不娶,您再答应他也不迟。”

    皇上摆摆手,“别人朕不知道,那个王应宁却显见都是不行了。听说王尚书在她小时曾先后帮她订过两门亲,两门亲事都是刚交换庚帖,小郎君便死了。正因如此,她小小年纪便落了个克夫的名声,直到及了笄都尚未订亲。长安城里跟王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大多爱惜子弟,不敢冒险让子弟娶有这等克夫名声的女子,而差些的人家,王尚书又看不上,因而蹉跎至今,王小姐都尚未婚配。”

    怡妃像是早已知道王应宁的情况,不但不觉惊讶,只强压着不忿道:“记得皇上您上回也说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说实在的,像王应宁这样的好孩子,当真打着灯笼难照,若因为这等空xue来风的传言,您就将她排除在太子妃人选之外,妾身着实为太子可惜。”

    皇上隐隐生出几分不快,“你说的朕怎会不知道?不光如此,后来朕曾让钦天监悄悄拿了王小姐的生辰八字跟攸儿的合过一回,卦相上却是女克男、大凶。朕可以不信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但这钦天监卜出来的卦却不由得朕不忌惮。”

    “竟有这等事?”怡妃吃了一惊,呆了一会,好生失望地叹口气,“既是这样,那万万不能再将王小姐配给太子了。”

    皇上见怡妃依旧有些不甘心的模样,又补充一句道:“更何况攸儿为着秦媛求过朕好几回,他自小没了娘,这些年七灾八难地长大,历来恪守本分,从未跟朕讨要过什么,头一回开口,不过想要个合心合意的太子妃,朕又怎么忍心拂逆他。”

    怡妃听了这话,涌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默了好一会,才重新绽出笑容道:“皇上一片慈父心肠,所虑所言都极有道理,婚姻之事,自当讲究个情意相投,是妾身短视了。”

    虽这么说,依然极其惋惜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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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瑶给阿翁请安回来,想起鬼剑士之事,在家待不住,便让人给常嵘递了话,说要出门一趟。

    出门时,为了行动自如,沁瑶特让采蘋给她找了身胡人衣裳换上,又将师父给她的罗盘揣在怀里。

    温姑早前就听蔺效和常嵘说过,知道世子妃是青云观的俗家弟子,道术着实不差,年初世子和常嵘从莽山回来,便是多亏了世子妃相助才逃过一劫。

    听世子妃说要去青云观一趟,便忙着帮着她理衣裳套靴子,等收拾齐整了,这才送她出门。

    出了澜王府,沁瑶抬头一看,果然常嵘等人在外候着,但为着避嫌,驾车的人仍是澜王府一位上了年纪的邹公公,常嵘等人则策马随行。

    沁瑶穿着胡人衣裳,手脚比穿裙裳时更利索几分,跟常嵘几个打声招呼,便跳上马车。

    驱车到了青云观,师父和师兄果然不在观内。

    沁瑶并不意外,鬼剑士和那几位失踪的小娘子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师父他们近几日为了找寻鬼物四处奔忙,必定早出晚归,怎么也不可能无所事事地待在观里。

    路过东市,沁瑶想起上回那獐子精,便让停车,沿路找到上回发现那枯井的小巷,却发现巷中灵气涌动,早布下了佛家阵法,且灵力不弱,只要有妖物从井中出来,便会被阵法缚住。

    沁瑶左右找了一回,没看见大隐寺的和尚,想来有了阵法加持,无需守在此处,另去了旁处巡视。

    沁瑶并不就此灰心,师父的罗盘能感知十丈之内的妖气,她留在东市盘桓一回,若仍有妖物像上回那獐子精在东市出没,有罗盘傍身,不至于毫无所觉。

    常嵘等人跟在沁瑶身后,见她不知疲倦地在东市来来回回打转,想起那回世子妃为了平康坊被害女子一案夜巡双燕巷,虽知道世子妃是为了寻妖,仍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跟世子妃相处起来的情形还是跟当初一般无二,不是在她身旁帮着除妖,便是跟在她身后寻妖。

    东市转了三回,沁瑶一无发现,见时辰尚早,又让驱车去西市。

    直巡到日暮时分,沁瑶都没感知到妖气鬼气,想着夜间若不早些回去,让阿翁知道了不妥,只好令邹公公驾车回澜王府。

    接下来两日,因蔺效仍在宫中轮值,沁瑶便仍旧一早从澜王府出来,先去一趟青云观,没找着师父和阿寒,便自动自觉去东市西市寻妖。

    连续三日一无所获,沁瑶虽然有些气馁,可一想到明晚蔺效便会出宫,心里不免欢喜。

    傍晚从东市回府时,便在马车上琢磨明日该张罗哪些蔺效爱吃的膳食,这些事虽然历来由温姑把关,可若能添些她自己的心意在里头,自然又另当别论。

    细想了一回,想起上回回门时,母亲做的鱼鮓蔺效似乎多吃了几块,暗忖,不如明日一早便归宁一趟,向母亲讨教了做法回来,晚上给蔺效烹上。

    这样喜滋滋地想着回了思如斋,刚换上衣裳,忽然院中丫鬟们一叠声地请安道:“世子。”

    她愣住,忙奔到窗前往外一看,果然瞥见一个月白色的高挑身影正穿过茶花丛,快步往台阶走来。

    笑意顿时从心底浮到沁瑶脸上,没想到蔺效竟然提前一日回来了。

    她一刻也等不了,提裙便迎出去。

    刚出内室,便一头撞上坚实的胸膛,鼻端是再熟悉不过的干净味道,她顾不上疼,笑着抬头看向蔺效道:“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蔺效扶住沁瑶的双臂,低头端详她一回,笑道:“明日要随皇伯父去寿槐山秋狩,我回家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去秋狩来去半个月,柿子不带上沁瑶就亏大发啦。

    ☆、第135章

    以往每年去秋狩,需在寿槐山中待上十日左右,既然要带沁瑶随行,当然得需提前做些准备。

    温姑跟采蘋忙至半夜,才将沁瑶和蔺效的贴身物品一一安置妥帖。

    第二日天不亮,宫里的马车便到了澜王府门前来接沁瑶,因秋狩不便带太多人随行,沁瑶只单点了采蘋一个同她去寿槐山。

    蔺效将她们主仆二人安置上马车,令常嵘等人随侍左右,便到宫里为皇上出行做准备去了。

    等马车往寿槐山的路上行了一半,沁瑶看着后面慢慢赶上来的云隐书院的一众马车,才知道书院里同窗也同去寿槐山。

    她忙令邹公公将马车停到一旁,派采蘋去打听王应宁等人,过不一会,采蘋回话道:“王小姐、刘小姐、裴小姐在一处,就在后头第三辆马车上,刘小姐她们让奴婢问世子妃,说好些日子不见世子妃了,能不能过来跟您同乘一车。”

    沁瑶忙笑道:“快请她们过来吧。”

    若不是这几日忙着找寻鬼剑士,她早去找王应宁她们了。

    她掀开窗帘,满含期待往外看,谁知一人一骑刚好掠过马车疾驰而过,见到沁瑶,那人急急勒住缰绳,回头往沁瑶看来。

    沁瑶察觉那人的注视,转头一看,见是一位年轻将军,长眉秀眉,相貌堂堂,却是夏荻。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沁瑶,目光肆意甚至带着几分贪婪,浑然忘了掩饰。

    常嵘脸色一沉,一抖缰绳,策马上前,刚好将夏荻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沁瑶一见夏荻,好心情全都被破坏,迅速坐回座位上,冷冷将车帘放下。

    夏荻目光收回,淡淡看常嵘一眼,一扬马鞭,仍往前疾驰去了。

    过不一会,裴敏等人便戴着纬帽下车,笑嘻嘻地上了澜王府的马车。

    见了沁瑶,裴敏第一个挨着沁瑶坐下,揽了她细看一回,见沁瑶头上高高梳着逐月髻,面庞虽然未施脂粉,却如新抽芽兰穗一般娇艳,身上裙裾重重叠叠,颜色是极饱和的桃红色,因她肤色白皙如玉,不但不见俗气,反显得极为富丽绚烂,点头笑道:“果然出了阁就是不一样,都漂亮得跟画上仙女似的了。”

    刘冰玉也挨着沁瑶另一边坐下,上下看个不够,笑着打趣道:“光看你这身衣裳就知道澜王世子有多疼你了,头上这簪子我也认识,东海寒玉做的,有价无市的宝贝,哎,我说,哪天劫匪如果上街劫人,光抢了你一个,就够活小半辈子了。”

    沁瑶从几上拈了一粒葡萄塞她嘴里,佯怒道:“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王应宁轻拂袍袖坐下,将茜红色裙裾理好,笑道:“冰玉和阿敏这几日在书院里没少念叨你,说你成亲几日了,想来该忙的也忙完了,不知能不能去澜王府找你玩。”

    沁瑶想起近日鬼剑士又掳了人走的事,暗想回长安之前,务必跟她们细说上一回,让她们在鬼剑士没被收服之前尽量别出门。

    可眼下几人好不容易重聚,她不想破坏这欢愉的气氛,便只笑道:“你们要来玩,只管递帖子便是了,我整日在家无事,不知道有多盼着你们来找我呢。书院什么时候放假,你们提前知会我一声,咱们聚了,还像往常那样出去买好吃的好玩的。”

    裴敏见沁瑶笑靥甜美,说话仍像往日那样畅快活泼,知道她成亲后日子过得顺心顺意,不由发自内心替她高兴,便道:“只要你出来方便,咱们相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刘冰玉吃了葡萄,忽然压低声音道:“哎,你们听说了吗?冯初月果然有孕了。”

    王应宁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显然也听说了,倒是裴敏微讶:“这么快?这才成亲多久?”

    刘冰玉恨裴敏榆木脑袋,提醒道:“你忘啦?在卢国公府夜宴那次,她跟夏二公子不是不就那什么了吗? ”

    王应宁含着嗔意轻轻咳一声。

    刘冰玉声音一顿,随后又不以为然道:“应宁,这事早传出去了,不光我一个人再说,早上我还听陈渝淇她们议论了,根本瞒不住。听说夏二公子自从成亲后,至今没回过内院,也不知这回冯初月有孕,夏二公子会不会对冯初月的态度缓和一点。”

    沁瑶在一旁听着,相比夏荻对冯初月的态度,她更关心德荣公主两口子对冯初月的态度,她刚想开口,裴敏先她一步问道:“那德荣公主呢?知道冯初月有孕,还像之前那样对她不理不睬吗?”

    刘冰玉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听我阿娘说,不管韦国公府愿不愿意,冯初月也是他们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名字都上了夏家家谱的,现如今肚子里怀的,又是夏二公子的头一个嫡子,若有个什么闪失,不说别的,光寓意上就不好,因此德荣公主肯定会让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的,至于往后如何,就看这冯初月什么造化了。”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我阿娘说,冯初月若这一胎是个儿子也就罢了,若生个女儿,以后只怕就翻身无望了,因为夏二公子宁肯多抬几个妾回来,也不会愿意搭理她的,你们想想,任谁被这样算计,心里都不会觉得好受,怎会顺了她的心意去抬举她呢。”

    裴敏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冷笑道:“真不知冯初月是怎么想的,荣华富贵就这么好?要是我,我宁肯吃糠咽菜,也绝不去受高门大户这样的气。”

    王应宁素来不爱发议论,却也忍不住叹道:“一人一个性子,对你来说是折磨,对她来说也许不过是求仁得仁,总归都是自己选的路,冷暖自知,咱们何必做司马相如之叹。”

    “也是。”刘冰玉和裴敏听了这话,顿觉无趣,同时丢开手,将注意力放回到沁瑶身上,笑缠着问她,“说说这几日都在家做什么呢,为何不来找咱们玩。”

    沁瑶一边跟她们说话,一边想到冯伯玉,前些时日未听说他去过韦国公府,眼下冯初月有孕,若夏荻一如既往冷待冯初月,不知冯大哥能不能按耐得住不去找夏荻的麻烦。

    几人说着话,时间过得极快,到下午时,车外常嵘忽道:“世子妃,寿槐山已到了。”

    沁瑶掀帘往外一看,见道路一旁出现巍巍一座青山,山脉蜿蜒,云遮雾罩,看着颇有些肃杀之意。

    她呆了一呆,暗暗启开天眼一看,果见山顶之上隐隐透着煞气,不算浓重,却绝无可能忽视。

    她握着窗帘的手僵住,大奇道:此山分明有些不妥,缘觉不可能看不出来,为何偏要说没有问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虽然沁瑶觉得寿槐山有些不对劲,可一直到进了山,袖中罗盘都没有动静。

    手扶在车窗边沿,她一路凝神往外看,煞气并未随着深入山中而变得更加浓重,反而有渐渐弱化的趋势,她观望许久,又疑惑之前的猜测是错的,也许山中并无成形的邪祟,只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了一些阴寒之气,缘觉比她更能辨别这当中的细微差别,所以才跟师父说寿槐山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