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至爱好奇的是,她当时到底怎么爬上去的呢?老高哇……至爱眯眼,不禁有些迷离,刚儿一眼看见她猫着腰站在那高高的宫墙上聚精会神;她抬手逗鸟,小嘴儿里“啾啾”地叫;被元首一喊,她迷迷糊糊扭头,哗啦踩空坠落……至爱轻轻出了口气,她叫又又啊…… “出什么事了。”韩夜拾阶而上。刚儿进来,看见宫墙下全是警卫、工作人员在收拾。什么垫子呀,梯子呀…… 至爱看向她,身子也没动,“掉下来一个人。” “从宫墙上?”韩夜吃惊,这信息量可大。 “嗯。”至爱吭一声就没再理她,兀自又去想自己的,他现在脑子里只想想她,包括她掉下来后眼泪巴撒的样子都觉得能捉摸半天一样…… 韩夜继续往里走, 看见门廊下立着的辛翼甫和原澈, 原澈神情很淡很淡,反倒觉着仙人一般的感受了,韩夜不禁多看他两眼,辛翼甫朝她一点头,韩夜唯有收回眼,“父亲呢,”辛翼甫恭稳回答“在里面。”“宫墙上摔下来一个人?”“是的,?长正在着张随医生看望。”“怎么会有人爬上去呢?”“小孩子淘气。”辛翼甫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而恰好是这样的回答,一瞬叫原澈又放软了多少心来,又又可不淘气?好淘气。爱玩的都是些爱动脑筋又爱折磨家长的……某些方面,原澈挺佩服夏元德,夏又是“智力错放的天使”,他能把她养成这样,保留了最原始的纯真,释放了最真纯的灵气,而没惯宠成“伤仲永”,何尝不是一种用心良苦…… 小孩子淘气? 韩夜更疑惑了,入了殿, 两个弟弟各站一头, 韩构双手插在裤子荷包,背对珠帘,看着那雕花的窗, 韩照更接近珠帘,一动不动往里看…… “谁家的孩子?”韩夜走至韩构身边,小声问, 韩构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没看她一眼的意思,韩夜已然觉得奇怪,他的神情何以这样……说不上来,太陌生…… 却, 正此时,听见里面,“疼!”女孩儿大叫,疼得钻心的意思, 珠帘乱摆,韩照已经掀帘而入,却听见父亲非常严厉地,“出去!” 珠帘不安分地再次摆动,韩照只往里踏了一步的脚又放了出来,脸色死一般…… 韩夜见状,转头就要进去,一只胳膊却被韩构突然抬手一抓,狠狠一抓,“别进去。”韩夜稍愣,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能叫这样的兄弟俩同时痛刺心魂一般……韩夜的心淡定不了了…… 听见里头, 另一道低沉男声,成熟,沧桑,却也冷漠无情, “这会儿知道喊疼,刚才蹿上蹿下想过后果没有,那么摔死你也算活该。” 至此,女孩儿再不敢喊出声。 你知道,韩照听了寒毛直竖,不,每个寒毛里冒出来的却是冲天的火气! 他今天被折磨疯了, 恨死这一切, 夏又竟是夏元德的女儿!她竟然流着夏元德的血! 但是, 听见夏元德竟能这样无情地说她,夏又多怕疼啊,你喊都不叫她喊一声……韩照怄得眼通红! 事实,连自离都看不过去了, 他把滋水枪塞进夏又手里,蹲了下来,“又又,疼就叫,喏,滋我好不好,不去想疼的地方……”他该比他小儿子更看不下去这一切,因为又又的痛苦近在眼前。 真是不查看不知道,难怪她疼,刚才仰面坠下,虽然身子大部分被人托举住了,可右肩挨墙还是受到挤压,这一看呀,非常不一般的呛白一片,好像什么东西糊在上头,更不好查看红肿情况。医生唯有想办法先用消毒药水把糊住的那一层轻轻洗掉剥离开……也就药水一染上去,那片呛白突然变色,艳红如血,夏又也疼的吸气,再忍不住叫了出来! 擦一层,就跟那血浆子似得,夏又“滋”地一颤,夏元德还吼她,你说自离过得得呀?可,就这忘情一哄,愣是叫门口的韩照听了更是火上浇油!什么时候开始的?父亲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首的这一哄,刺得韩照“血流”,同样,刺得韩构心也剌剌的, 但是,好似老天布局好的转机就在这一刻了, 给夏又右肩痛处擦洗的张随突然被眼前所见一惊,都不禁感慨出声,“咦?这是什么,像个小月亮……” 韩构转头就掀帘而入! ☆、2.69 韩构走过沙丘。 顺着脚印走罢,不行,被人踩过了的地方,反而松得难走。 只能用自己的脚,去走一条新路。回头一看,为自己长长的脚印高兴。不知这行脚印。能保存多久?挡眼是几座巨大的沙山。只能翻过它们,别无他途。上沙山实在是一项无比辛劳的苦役。刚刚踩实一脚,稍一用力,脚底就松松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厉害。才踩几脚,已经气喘,浑身恼怒。 软软的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气力。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极。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轻,与它厮磨。 夏又给他的就是这个感觉。 很折腾人,难免深陷,关键怎么去协调你和她的关系…… 她此时背对珠帘,坐在她爸爸的腿上,右肩半露。周遭肥白,伤痛处溃烂的艳丽。那是一抹月牙弯。看上去动用哪一路藻饰词汇,都会是对它的亵渎。 韩构只能想到曾经在沙山下遇见月牙湾的情形, 只觉它来得莽撞,来得怪异,安安静静地躲坐在本不该有它的地方,让人的眼睛看了很久还不大能够适应。再年轻的旅行者,也会像一位年迈慈父责斥自己深深钟爱的女儿一般,道一声: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是的,这无论如何不是它来的地方。 要来,该来一道黄浊的激流,但它是这样的清澈和宁谧。或者。干脆来一个大一点的湖泊,但它是这样的纤瘦和婉约。按它的品貌,该落脚在富春江畔、雁荡山间,或是从虎跑到九溪的树阴下。漫天的飞沙,难道从未把它填塞?夜半的飓风,难道从未把它吸干?这里可曾出没过强盗的足迹,借它的甘泉赖以为生?这里可曾蜂聚过匪帮的马队,在它身边留下一片污浊?…… 夏又背后这道月牙弯就是这么如她其人一般,太能叫人胡思乱想,深陷,滋生疯狂…… “我娶她,爸爸,她天生就属于我是么。” 韩构的这句话每个字都很平静, 但是, 每个字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他多少年没喊过“爸爸”。他和韩照的嘴里,只有“?长,父亲”,“爸爸”属于不懂事的童年…… 自离慢慢起身,他的手还拽着夏又捏着的滋水枪另一头, 他一生用另一种“出生入死”活着,历经着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尝到的艰辛与荣耀, 但是, 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一刻般, 如此无力。 最具灵气的月牙分明就刻在夏又的右肩上!如何反驳?他亲口给小构虔指的姻缘呐…… “哥,你疯了!!” 他空心无力,显然,他的小儿子更不能接受!! 韩照一下揪住了他哥的衣领! 够了, 韩照今天真的受够了! 夏又,夏又……我一辈子的心魂真要被你牵着走了么, 韩照其实更想上去紧紧搂住她,抱走她,逃! 又又,回我们的家, 拼我们的滨名大桥, 喝牛奶, 你问我“去几天呀”…… 但是, 显然回不去了, 她是夏元德的女儿! 你为什么是夏元德的女儿!! 幸而有他们母亲的“这层辱”障目了一切, 韩构握住了弟弟的手腕,口气依旧淡,但是只有韩照能感受到他哥想向他表达什么, “小照,哥知道在做什么,这是我的命。”稍一重握:她是夏元德的女儿,这是解恨的开始……韩照竟无从反驳…… 是呀, 成也夏元德,败也夏元德, 怪只怪, 夏元德的孽,偏偏直掏的都是这群小王侯的最痛处!他更孽的地方在于,伤了他们童幼的心不够,大了,又养出个小妖孽出来再痛踹一脚,直要他们没活路方可的势头……如何不翻将出他们你死我活的心? 不可置信的还有一位, 韩夜不相信韩构说得出这样一句话来, 错了不是吗, 他勇于喊“爸爸”提起的,不该是“堂堂正正”牵自己的手,拼命护爱一生吗! 小构小构……韩夜几近崩溃,这是默默陪伴她走过了小半辈子的至爱呀…… “不!” 韩夜一声痛绝尖利叫,惊得又又一颤。 夏元德不过低头看了看女儿, 夏又累了,也折腾乏了,估计痛感渐退,她开始有点精神索索,要睡觉。 元德找医生要了厚棉纱布熟练地敷在夏又“月牙伤”处,给女儿套好袖子,抱着,稍轻轻拍,真快,夏又在爸爸怀里睡着。 元德却不急于走, 元首家这场“乱仗”他得看完,得做出“与时俱进”的决定,因为,夏又快生了,这枚舍利子眼下必须在大紫阳宫落下……不是这里的人值得留恋,是这个最贵气的地方,夏元德必须得和这家子交道下去…… 元德一言不发,夏又已熟睡,这会儿,你再有心看,会发现他抱女儿有多熟练,那一拍一拍是一个男人仿若一生累积起来的柔软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