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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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海猛地被皇上点名,问的又是这么个有建设性的问题,不由得心下纠结。 说“会”吧,好似显得皇后娘娘恁的小气,苛待皇上。可要说“不会”吧,又明显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谎话糊弄皇上,因为他发自真心觉得,给皇上划定月银这种事儿,现下的皇后娘娘似乎真能干得出来! 当然,福海公公是不会承认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此事乐见其成。 毕竟,头上悬着扣月银的刀子,任凭是谁,动手前都会想一想的。 宁帝借着一盏茶的时间放空了一下身心,随后又开始了批阅奏折的日常。 如今御书房和两侧暖阁都装有暖气,宁帝长时间处理政务,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对了,忘了问,听到应急银被劫的消息,皇后那边可派人过来询问过?”宁帝从奏折中抬起头,看向福海。 “没有。”福海如实回复:“皇后娘娘得知情况后并未派人查问,更没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似乎......已经猜到了其中的门道。” 宁帝挑了挑眉,言语上并未明说,眼神中却暴露了赞赏之意。 这一步棋,宁帝故意没有给严静思暗示。这么做,既是对她的考验,亦是对他们之间默契的历练。 只要在这个位子上,他与她今后要面临更多的风险和危机,并不是每一次,他都能预计得到,都能提前告知,很多情况下都需要依时变通,这就需要他们之间有足够的信任和默契。 宁帝清醒地认知到,在这一点上,需要磨练的不仅是严静思,还有他自己。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需要做出更大的努力。因为在他心里,依然还横着一道因为错信于人而滋生的魔障。 定远侯府。 严静思陪着郭氏和严牧南用过晚膳后唠了会儿家常,回房时已是戌时三刻。冬日里昼短,窗外早已夜幕沉沉。 “娘娘,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康保将绑在信鸽腿上的纤细竹筒呈了上来。 这是龙鳞卫传递消息专用的竹筒,严静思并不陌生,熟练地拔出玲珑的软塞,将里面卷着的纸条倒了出来。 纸条展开,上面是四个横平竖直的台阁体字:鱼饵已洒。 ☆、第63章 故地重游 皇宫,昭德殿。 “皇上,您带臣妾来这里是......”徐贵妃一头雾水。昭德殿毗邻冷宫,平时除了负责洒扫的宫人,甚少有人踏入。 宁帝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一路左转右拐,就来到了西偏殿内堂的小书房。书房内陈设简朴,一人半高的梨木书架倚墙而立,几乎铺满了半面墙。 在宁帝的眼神示意下,随行的龙鳞卫走到书架前,看似笨重的实木书架竟被轻而易举地从中间推开,一道暗门赫然出现在人眼前。 徐贵妃意识到这是什么,只觉得胸中似乎有面大鼓被擂得咚咚作响,耳鸣阵阵。 “皇上,这......” 宁帝噙着浅浅笑意,“这几日着实烦闷,朕想出去透透气,不知爱妃可愿随行?” 徐贵妃心中的震惊稍稍平复,脸上是难掩的受宠若惊,“自然是愿意的。难怪皇上之前让臣妾换上这身斗篷。” “外面虽夜色昏沉,但终究不比宫里,还是低调些好。”宁帝先一步走近暗门,示意徐贵妃跟上。 密道的墙体有明显的斑驳痕迹,看来修建已久,通道高近两米,宽可行一辆马车,地面夯土平整坚实,两侧均距挂着燃料充足的油灯。 置身其中,丝毫没有阴森逼仄之感。 徐贵妃一路行来,小心确认,这条密道直通到出口,并无岔路。 出口依旧是内堂的书房,布置几乎与昭德殿的一般无二。 大宁夜间设有宵禁,高祖时期是从一更三刻起,至五更三刻终,即戌时三刻到寅时三刻。 到了先帝宣帝初年,夜市繁盛,先帝便将宵禁时间延后了一个时辰,即从二更三刻,也就是亥时三刻开始。 现下戌时刚过,距离宵禁尚有一个多时辰,正是京城夜市最繁闹的时候。 但宁帝与徐贵妃都不是久居深宫或内院之人,对街肆市井并无恁多好奇与新鲜,且如今身份不同,离人群热闹之处远一点,也能让随行的人少些麻烦。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里竟是一点都没有变。” 望鹤楼楼顶,徐贵妃扶栏远眺,皇宫闪烁的灯火在夜色中是那么的璀璨,与记忆中的那片灯火瞬间重叠,但却忽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 “是吗?”宁帝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夜色中的皇城,语气中略带伤怀,“可惜,朕每次来这里的心境都不甚相同,故而每次入眼的景致也都不尽相似。” “皇上经常来此?”徐贵妃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复杂,昔年年少,他们正式在此处初见,此后相识相知,见证者亦是此地。 宁帝沉默片刻,追忆一般开口道:“比不得早些年与你一同来此时频繁。与你在此相识相识,那段时光固然印象深刻,但最令朕刻骨铭心的三次,却有些让人不堪回首。” 徐贵妃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有着两个声音,一个让她保持沉默,千万不要继续问下去,另一个则不停地催促她问到底。 “不知是何事,竟让皇上如此伤神?”最终,她还是问出了口。 宁帝转身,背靠着扶栏,因为背光的缘故,大半的脸隐在光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一次,是在父皇派朕去西川之前,朕带了媒人前往徐府提亲,其实,那个时候朕已经禀明过父皇,只待你点头。可惜的是,朕只收到了你赠送的腰带。那一日,朕拿着那条腰带在这里待了整整一晚,离开时想着,此去西川凶吉难料,若能全身而回,定要再次登门提亲。” 徐贵妃隐在斗篷下的手掌紧紧握着,仿佛唯有借助指甲掐着皮rou带来的疼痛才能抑制自己心底隐隐躁动着的后悔。 “第二次,是西川情势吃紧,严家以联姻为条件,助我平息乱局。父皇得知此事,召我回京,给了我两条路:要么接受联姻,许我太子之位;要么拒绝联姻,享一世闲散王爷。于是,我将这个选择的权利给了你。” 宁帝想到那场到最后也没有等到来人的苦候,隐匿在光影中的唇角浮上一抹自嘲的笑,“那一日,我同样在此处待了整整一晚。我的心性,你是知道的,对于大位,我并没什么野心,那时只想着,能与你闲散一世也是极好。然而,奈何命该不如此。” “皇上......”徐贵妃一开口,尾音微微颤抖着,语带哽咽,“都怪我!是我辜负了你的钟情......” 宁帝摆了摆手,“也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是怕误了我的前程,将来有一日后悔了,会埋怨于你。” 徐贵妃闻言低下头,咬紧了下唇,勉强忍下了眼底涌上的酸楚。 “第三次,便是上次从皇庄回来之后。我知道,那时你心里是有着怨的,可是,你或许不知道,我对那个孩子抱有多大的期待,她与我们无缘,伤心难过的不仅是你一人,我也同样不想面对。” 终是忍无可忍,两行热泪涌出了眼眶,在脸颊上guntang划过,跌落在地上,化作浅浅一处冰冷的痕迹。 一滴眼泪的温度,也只保持了坠落的须臾之间。 何以媲美登顶时坐拥皇城连天灯火的璀璨炽热。 宁帝看着徐贵妃不断擦拭眼泪的狼狈模样,幽幽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将自己的手帕递与她,自责道:“难得能与你再旧地重游,本是件高兴的事,反倒惹你伤怀,是我的不是!” 徐贵妃怕自己一张嘴就是呜咽,紧紧咬着唇摇头。 “我与你说这些,本想着让你知道,我此生不想再有第四次刻骨铭心的回首,没料想却惹哭了你。罢了,这些个糟心的事日后休再提起。” 徐贵妃无声点了点头,肆意的泪水渐渐止歇。 两人在楼上并未停留太长时间,夜风起,这等高处着实太冷。 回去的路上,徐贵妃看着走在她身前一步的宁帝的背影,心神一动,紧上前一步主动牵上了宁帝的手。 宁帝片刻愣怔后,如往常那般回握着。 只是,他的手,已经不复往日的温暖了。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再紧密,也无法彼此温暖。 ☆、第64章 铤而走险 深沉夜色笼罩中的咸福宫,寝殿内室宫灯犹燃。 徐贵妃坐在临窗的桌前,看着铺展在桌上的信纸微微出神。 良久,房内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徐贵妃终究还是提起了手边的笔。 深情固然可贵,但,却从不是她心中最终所求。 成王府密室内,幕僚单君秋面对神情阴鸷得近乎扭曲的成王,秉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凭空消失?!”成王贺重武铁青着脸,低喝道:“四五十个人,三百万两银子,一晚上的功夫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斥候卫惨白着脸如实禀报:“属下奉卓千户之命带人查探返程路线,翌日返回青冈寨时,就发现整个寨子已被大火烧尽,从现场残迹来看,并无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尸骨。卓千户一行人与押送库银的银车全都消失无踪......” 成王压下拍碎桌子的冲动,压低声音哑声道:“你的意思是卓阳带着他们携银潜逃?!” “属下不敢,只是如实向王爷禀报现场实情!”斥候卫惶然不已,心中叫苦不迭。 成王犹不相信卓阳等亲卫会背叛自己,“周遭可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斥候卫:“属下等彻查青岗山上下,除却发现银车的车辙消失在山脚,其余并无任何异常。” “废物!”成王低声斥责,“再去仔细查探,扩大范围,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诺!”斥候卫当即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成王站起身,躁怒不安地在室内徘徊了良久,方才平复下心头的那团怒火。 “单先生,关于此事,你怎么看?” 单君秋心中叹了口气,面色上却不显,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直插成王脆弱的心窝。 “恕老夫直言,卓千户等人若遭人算计,则意味着咱们内部出现了纰漏。如若不是,那卫军对王爷您的忠诚和归附之心......恐怕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简言之,是,或不是,眼下的情形对成王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成王岂会不知,只是听到单君秋亲口说出来,有种伤口被撕开的疼痛与耻辱。 “那,先生以为那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单君秋诚实地摇了摇头,“卓千户等人的身手,寻常山匪是近不了身的,如果出了意外,老夫认为,十有八九是中了那位的圈套,而能上达天听的......” 单君秋言尽于此,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一边是您一手提拔的卓千户,一边是贵妃娘娘,老夫着实不敢妄下断言。” 单君秋这番话,显然正中成王的心思。 密室内,静寂得只听得见两个人轻微的呼吸。不多久,一阵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门口传来王府大管家陆允的通禀声:“王爷,玲珑阁袁掌柜有急事求见。” 成王神情一肃,“立刻带过来。” 陆大管家应下,不多时,就把人给带到了密室。 “草民参见王爷!” 袁祥见到成王便要跪下行礼,被成王先一步出声拦下,“私下里用不着这么多礼,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袁掌柜从衣襟中取出密封的书信,双手呈上,“这是适才宫里送过来的,叮嘱草民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的手中。” 成王接过书信,当即拆开。 书信内容极短,但成王不敢相信似的,反反复复看了十数遍方才移开视线,神情间竟有些微的失神。 单君秋追随成王多年,却从未见他这般失态过,心中一凛,出声道:“王爷,您没事吧?可是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成王循着单君秋的声音看向他,须臾间回过神,眼中涌上巨大的惊喜,忙将手中的信递给他,“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这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