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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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宙远有点急了,他不想承认自己是“mama”,但是爷俩现在明显陷入了思想误区,于是他又搬出了当时和安安解释的那番说辞。 安安听完后还是不解,“爸爸是mama,mama也是爸爸,所以爸爸是mama和爸爸,安安没有另一个爸爸呀。” 任宙远:“……” 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任宙远又重新解释了一次,这回他认认真真地给安安做科普,红着脸说着不符合他形象的内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要和儿子科普两性知识。 “所以严格来说,安安的‘mama’是我,除了‘爸爸’以外,安安还有另外一个爸爸。”他边说边用手指明口中的爸爸和mama说的都是谁,希望儿子能听懂他的话。 安安皱着小眉头听他说,等他说完后朝任宙远那边挪了挪身体,手脚并用地抱住他,在任宙远还弄不懂他这动作的意思时,安安就用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爸爸是我的,安安才不要另一个爸爸。” 任宙远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用力回抱住安安,在他额头亲了几下。 他心里百般滋味,既感动,又心酸。安安这是在宣示主权呢,他不知道所谓的“另一个爸爸”是谁,在安安小小的世界里,任宙远就是他的全部,于是当“另一个爸爸出现”时,他担心自己会被抢走,所以才用这么可爱又笨拙的方式将他紧紧抱住。 若是以前的任宙远,也许会二话不说就回答安安,“安安也是爸爸的,爸爸也不要其他人”,但是经历了这段时间,任宙远却难以把话说出口。 他的安安,真的很孤僻呢。 要让他承认这个事实比承认自己当年活得很差劲更艰难,他虽然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但他一直在学习,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好父亲,怎么让儿子健康快乐地成长,不让他经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破事儿。 可是就像列昂尼德说的那样,他的教育真的出了问题。 他只会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为儿子提供他觉得适合的东西,只要儿子看起来开开心心的,那他就觉得没有问题。 但事实是,安安构建了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过得开心满足,然而一旦踏出了那个界限,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只那么一瞬,他就会缩回自己的脚,躲回自己的世界里。 任宙远想到了幼年时的自己,每天过着惶惑不安的生活,怕被人看不起,长期患得患失,这样的日子,难道还要让安安再经历一次吗? 他觉得心里的天平正在一天一天地倾斜,在自己还未察觉到的时候,便倾向了某个人构建的未来里。 自第一次进入维奇,安安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一点一点的,让任宙远开始相信,也许在那个男人的牵引下,终有一天他和安安都会走出自己搭建的那个自以为安全的小世界。 第25章 惊吓 任宙远想迈出那一步,又觉得不好意思,想到之前他是那么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列昂尼德,还鄙视了一番他讨好的举动,现在却要觍着脸对他说“我想跟你一起住”,想想就觉得好丢脸。 他计划着等列昂尼德再次提出一起住的建议的时候,就顺势答应下来,却没想到足足过了一个星期,列昂尼德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缠着他问东问西,每天经过他位置的时候就只和他笑笑打声招呼,随后便一脸严肃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任宙远又开始患得患失,心想莫不是自己之前的态度把列昂尼德给吓跑了?但是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想多了。 罗恩这段时间也不在办公室,但是任宙远偶尔能接到他的电话,远程地给他分配工作,而列昂尼德则更甚,一天到晚从任宙远这里转进去的电话不计其数,让他完全不敢上前和他多说两句话。 任宙远手头上要写的稿件突然也跟着多了起来,全公司上下似乎一下子忙碌了不少,许多高级主管也一个接一个地到不同地方出差,这种状况似乎毫无预兆,让任宙远完全摸不着头脑。 原本任宙远想问一下罗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接下来几天罗恩像是彻底失踪了一样,电话联系不上,人也没回来,恰好任宙远手上完成了一篇稿件,趁着这个机会他打算好好问一下列昂尼德。 轻敲了两下门,任宙远推开列昂尼德办公室的门往里探了探头。 列昂尼德似乎没察觉到任宙远进来,只见他埋首于一堆文件中,眉头紧锁着,一手食指覆在唇上拇指托着下巴,另一手食指则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浑身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 任宙远觉得自己进来得似乎不是时候,他不想打扰到列昂尼德的工作,然而却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列昂尼德抬起了头。 看见是任宙远,列昂尼德紧蹙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停下手上的工作让他进来。 任宙远顺从地走了进去,将手上的文件放在列昂尼德桌面上公事公办道:“这是罗恩前两天吩咐我写的文案,你看看大概思路有没有问题,若是没有我就将它翻译成中文。” 列昂尼德看了一眼,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但接下来却没有其他指示。 任宙远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坐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就这么站在那儿盯着列昂尼德的头顶发呆。 看着看着,任宙远还真的发起呆来,等列昂尼德头一动抬眼看他,任宙远还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列昂尼德见状无奈地笑了出声,这下他总算放下笔,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比了个手势让任宙远坐下。 任宙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你是不是正在忙?我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 列昂尼德摆了个无妨的手势,等任宙远坐下后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任宙远闻言耸了耸肩,“我倒是还好,但是我看公司的人都很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列昂尼德也不打算瞒着他,点了点头说:“一直以来我们打进中国市场都遇到不少困难,国内的政治环境太复杂,商业与政策挂钩,而对于我们这种‘舶来品’,国家一向严肃对待。” 任宙远接手工作这么久,对他说的这些也有一定了解,政府想打压维奇趁机压制维奇的势力,目的是想将之接管过来坐享其成,而教育部门又想争夺这块蛋糕,不买课程版权直接挪用课程大纲,并“借调”维奇优秀的教学资源为教师们进行免费培训,只是这些情况一直都存在,维奇也能很好地与之斡旋,怎么到现在才出状况了? 列昂尼德说:“我们想独立运营,就必须接受政府严苛的要求,他们要我们证明维奇是被中国市场接受的,为了这个我们提交了大量的计划书和证件,也一直在扩大招生,但这样还不够。” 任宙远认真地听着他说,边听边思考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 “我们寻找了一批学者,希望找到一些单纯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为我们背书。我们希望找这一类的学者为我们写稿,这样的人写出来的稿件比起研究中西文学的学者会更有说服力。” 任宙远挑了挑眉头,他大概了解这种做法,这些学者的言论比起单纯水军来得有价值多了,若是请到一些重量级的,连政府部门或者教育局都要给三分薄面。 “其中有一位我们之前一直努力邀请,那位学者虽然从未公开露面,但是有消息说他是位年轻的学者。他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在考古方面也有不少建树,对比起那些古板的老学者,我们觉得这一位是最适合的,说不定能理解我们新的思维模式,接纳西方人的思想。” 任宙远刚开始听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边有不少合适的人,听到后面越听越觉得列昂尼德说的这个人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里遇到过。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任宙远问。 列昂尼德苦笑一下,“前不久正式拒绝了我们的邀约。” “啊?”任宙远略感讶异,按照维奇一贯的做法,估计约稿费用不会低,没想到对方竟然拒绝了。但是任宙远还是不太明白,“虽然对方拒绝了,但是我们可以寻找其他学者,也许作用没有前面一个大,但总会有点帮助吧?”也不至于会因为一个人导致整个公司大地震一样。 列昂尼德闻言叹了口气,双目间的疲态显而易见,“我们之前对谈下这位学者抱有很大的希望,对方虽然没有正式答应我们的请求,但也一直没有拒绝我们的邀约,我们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没想到会被拒绝。” “教育局的人闻风而至,我们这边一被拒绝,他们就找上门来,说得好听是寻求合作,实际上是向我们施压。这段时间我们的人到各地出差,就是为了早日找到能够替代那位的有分量的学者。” 其实列昂尼德和任宙远都明白,即便找到这些学者为维奇背书,也不见得事情就会顺利解决,但是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成功或是失败,也只能尽力一试。 任宙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想到的那些,列昂尼德想得比他更远,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太大意义。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过了一会儿,列昂尼德才突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任务,忙乎了好几天,都快把自己的追妻大计给忘在脑后了。 他问了几句关于安安的话,任宙远这段日子适应良好,也就顺势应了他的问话,他还在想着列昂尼德刚才说的那些,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最开始进来的目的,直到列昂尼德状似无意地说:“我接下来几天要去海城一趟,你和安安要不要先搬进去?家里已经按你之前挑的那些布置好了,趁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也可以看看需要点什么,让司机带你去买。” “嗯?”列昂尼德的语气太正常,导致任宙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列昂尼德也不急,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任宙远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于是他多抱了一点期待,静候着他的回答。 半晌过后,任宙远总算琢磨过来了,他蓦地涨红一张脸,结巴着说:“啊?哦,哦……我、我和安安直接过去?” 列昂尼德觉得有戏!他按捺住满心欢喜,淡然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打包好行李,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哦、哦……”任宙远眼睛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又默默地点了下头,下巴差点贴到脖子。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一样,直觉这时候应该要说点什么,可是他脑袋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 列昂尼德看着他就这么魂不守舍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后忍不住摆了个胜利的手势,但没过几秒,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自门外传来,列昂尼德忙端坐好,脸都有点发臭,心想莫不是回想过来要拒绝他了吧? 任宙远猛地从外打开门,脸上的红还没散去,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列昂尼德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憋了一下,憋得脸更红了。 列昂尼德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但抵不上接下来任宙远说的话的万分之一惊吓—— “儿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生的!” 说完这句,任宙远瞪了他一眼,顶着一张大红脸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门才被关上,就听见办公室里接二连三东西落地的声音。 任宙远闻声愣了一下,旋即扯嘴笑了出来,坏心地想,你把安安塞进我肚子里吓了我那么久,也是时候该吓一吓你了。 第26章 入住 任宙远和安安坐在轿车上,前头的司机板着脸专注地在开车,似乎丝毫没有想要和他们搭话的意思,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每一秒都过得极为缓慢。 安安动了动屁股,有点不安地往任宙远身上凑,他从任宙远手臂钻出来,小声地问他道:“爸爸,咱们要去哪里呀?” 任宙远揉了揉他的头,不知是受气氛还是受安安影响,也跟着压低声音回他道:“咱们要搬新家去。” 安安一听就开始着急,“那、那之前那地方不住了吗?咱们不在这里生活了吗?那安安上课怎么办?”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音量也跟着不自觉拔高。 任宙远往司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仍然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这才低下头对安安说:“咱们只是搬到别的房子住,还是在这里生活的,安安也可以继续去上课,以后爸爸陪安安去维奇上课好不好?” 安安一听,原本还皱着的小脸瞬间就舒展开来,一想到爸爸要陪自己去上课,就开心得找不到北,抱着任宙远撒娇似的直说好。 列昂尼德没有为他们重新准备一个新房子,他原本就在公司附近购置了房产,新家距离任宙远原来住的地方并不远,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距离公司不远的一个高级住宅区,在闹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小区内的房子竟然都是独门独户的一栋式公寓,从下车站在房门前的那一刻,任宙远就兴起了退缩的心。 安安估计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下车后抱着任宙远的小腿不放,缩在任宙远身后只露出一个头到处张望。任宙远看见他的动作,摇了摇头,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他们原来住的地方没有退掉,这次搬家也只打包了几件自己和安安换洗的衣服,司机提着他的行李在前头开路,两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等进了门口,司机将行李放在玄关,弯腰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去。 房子很大,这是任宙远最直观的感想,整个房子是两层的复式,宽敞的大厅,开阔的视野,布置偏向欧式风格,虽然空间大得有点浪费,但是却让任宙远感受到一点“家”的气息,没有预料中让他望而却步的感觉。 他牵着安安的手一道走了进去,像两个误入了森林的小松鼠一样,走到客厅中央后呆站了一阵,有点不知所措。 列昂尼德那天听到任宙远的话后,从慌乱中爬起跑了出来,迈着大长腿三步并两步走到任宙远的位置,撑着手臂身体往任宙远倾,瞪着他问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生的?!” 任宙远抬眼看了他一下,耸了耸肩,“就是字面的意思。” 列昂尼德有点呆住了,在他脸上破天荒地摆出了=口=的表情,等过了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任宙远,“我们的?我的,你生的?” 任宙远看见他这个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的,我和你的,我生的。” “怎么生?”列昂尼德闻言声音都高了一个调,脸也跟着抽了一下,虽然一直在想如果安安是他们俩的孩子那该有多好,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瞬间就凌乱了,好像任宙远说的不是人话,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 任宙远脸色一沉,顾左右而言他道:“就那样生。”他不耐烦地瞪了列昂尼德一眼,“干嘛?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吗,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觉得奇怪就别来招惹我们,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任宙远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现在看见列昂尼德的态度,才猛地想到这一层。那一刻他心里有些道不清的慌乱,但他将这种感觉强压下来,嘴硬地呛声回去。 列昂尼德顿时就噤声了,虽然他还真没见过男人生孩子,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他不可能到现在才来反悔。这件事的发展比自己预料的要好多了,不,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展开,他就想招惹任宙远,就想将这对父子纳入自己羽翼下,如果之前还有一点点顾虑,现在知道这件事后,他就更不可能放手。 他一刻也不想等,想现在就打包这对父子回家,怎么知道上天似乎看不过眼他得意的样子,当天下午罗恩就打电话回来,说海城那边发生了点问题,让他提早过去,连机票都订好了。 于是列昂尼德万分不情愿地将接送的工作交给了司机,一百二十万分不舍地拖着行李飞到海城。 列昂尼德怕任宙远觉得不自在,连原本在这里照顾起居的庸人也打发走了,于是任宙远便带着安安闯入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别扭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安安仍在抱着任宙远的腿,但是那颗小脑袋忍不住到处张望。这个房子是他们有史以来住过最大的一间,他不知道爸爸从哪里找来这么大一个房子的,好奇之余又担心自己弄脏弄乱了这个地方,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任宙远看不得自己孩子小心谨慎的样子,心想安安也是你的孩子,就算撞破了你的东西也是时候为孩子付点钱了。他拍了拍安安的头,对他说:“走吧,到处去看看,爸爸和你一起去。” 他抱起安安,挨着一个一个房间去参观,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既然熊都不在家,就别怪小兔子放胆去蹿了。 但是一连走了几个房间下来,任宙远不得不吐槽列昂尼德的品味。如果大厅那里摆放的布艺沙发还让他感到有点温馨的气息,那接下来随处可见的西式风格和奢华的装饰都让他觉得误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凌乱的搭配没有一个统一的设计风格,就像是每打开一个房间,都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厕所那里夸张的镜框尤其让任宙远叹为观止,金灿灿的雕花爬满镜子四周,任宙远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丝毫不怀疑那儿用的就是真金,但偏偏如此暴发户的行为搭配出来又让人觉得很欧式,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连走了几个房间,任宙远已经对这房子的布置不抱任何希望了,直到他走到最里面的主人房,打开房门的一刻,突兀的两个屎黄色抱枕迎面冲击他的眼球,他才终于明白这房子到处的不协调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