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
杜颖道:“郭毅是没了,可是还有个老家伙,你难道忘了?” 徐晓知道他说的是郭司空,顿时也噤口,半晌才苦笑道:“就算郭司空在,然而他也不知真相,何况就算知道……其实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谁叫郭毅自己力竭了呢?难道他就狠心要把我们都杀了?” 杜颖喝了口酒,摇头道:“除了这一点儿……我再想不到别的了。” 两人因猜不出来,便互相叮嘱了好生留意,才各自归家。 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三个死的,居然正是徐晓。 杜颖听闻这消息,整个人毛发倒竖起来。 当日他虽然有些怀疑郭司空,可是想他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老朽,又怎会潜入国公府,杀死身强力壮的英梓锦?林华那边儿也越发不可能。是以他想了一通后,便把这一节抛下。 毕竟英梓锦素日花天酒地,且又爱结交些江湖之人,他又是那个性子,指不定哪里得罪了什么高手,才让人盯上。 因此杜颖只顾往英梓锦林华平日里得罪的人头上去想。 一直到徐晓也死了,杜颖嗅到了大不祥的气息。 先前他还玩笑,说接下来便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没想到果然徐晓先行一步。 杜颖急来徐府暗中打听,又从徐太尉的口中得知那蝴蝶之事,当下再无疑问——若是江湖人寻仇,又怎会按照这首诗上的情形一一布置杀来? 故而杜颖得知此事后,思忖再三,便寻到郭府。 郭司空老年得子,发妻因此早亡,他又无意续弦,虽有两个妾室,只是应景儿罢了。 自打郭毅死后,郭司空性情越发懒怠,素日相交的人也一一疏远,而司空府一日比一日冷清。 渐渐地,一个妾室也郁郁病故,另一个倒还妥当,在府内端茶送水地伺候,就算近来郭司空的身子越发病弱,也仍是不离不弃。 杜颖见到郭司空的时候,却有些诧异,老头儿看着面容枯槁憔悴,只是双眼竟然极为明亮,且衣冠楚楚,整洁端然。 而且郭司空的反应,竟像是早知道杜颖会来到一样,丝毫不惊,端坐在厅上,在杜颖进门之时,那双眼睛便落在他脸上,一眼不眨地盯着。 杜颖原本是个心狠冷血之人,见了这般明锐眼神,竟心头一颤。 只得先向前行礼,还未开口。郭司空先说道:“你终于来了。” 这淡淡地一声,却宛如惊雷。 就仿佛最杜颖初听说了徐晓的死讯时候,浑身毛骨悚然。 杜颖对上郭司空的目光,缓缓落座:“老世翁,是在等我?” 郭司空笑道:“老朽不仅在等你,而且知道你的来意。” 杜颖蹙眉:“哦?我的来意又是如何?” 郭司空眼神淡然:“你是想问,英梓锦,林华,徐晓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对么?” 杜颖深吸一口气,却又发不出声来,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几乎就立刻夺路而逃。 因近来这诡异之事,杜颖出门之时自也带了几个侍卫之人,然而却料不到郭司空这样快就揭了底牌——他既然这样问,自然是说那三个人的死是跟他相关了,他既然敢承认,那岂不是还要继续杀人灭口? 杜颖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侍卫们冲进来,郭司空却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 杜颖见他仍是端坐未动,便止步道:“他们三人,果然是你杀死的?可是……” 郭司空一笑:“可是老朽身弱多病,又哪里能杀死那许多人,且用那样巧妙的法子呢?” 杜颖目光闪烁:“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郭司空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杜颖不解:“你说什么?” 郭司空道:“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把昔日我毅儿之死的真相公告天下,另外,我要你披麻带索,从郭府门口,一步一拜,到我毅儿的坟上。向他致歉请罪。” 杜颖死死地盯着他,闻言嘴角一牵,似笑又止,喝道:“你、你疯了么!” 郭司空道:“这么说,你不肯?” 杜颖咬了咬牙,冷笑道:“郭毅是自己死的,又跟我何干?凭什么要我……笑话!而且……” ——而且,如今他已经知道是郭司空暗中行事,难道还用怕这冢中枯骨似的老人? 郭司空漠然看着他,道:“你要活命的话,最好及早决定。” 杜颖见他这般,想到已经有三人死在他手上,又见厅内并无旁人,不由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郭司空领口,狰面狞语地说:“老东西,你算什么……你……” 郭司空被他一把提起,浑然无惧,反而笑道:“怎么,你怕了?” 此刻有人从后转出来,叫道:“老爷!”便扑过来。 杜颖见是个女子,知道是郭府妾室,当下将郭司空放开,盯着他后退两步,才转身出门。 迈出门槛之时,身后兀自听到郭司空的声音:“记住,一个月!” 第273章 刑部的人上门之时,杜颖正对邱以明说了相见郭司空的事儿,只是隐去了郭司空要求他披麻戴孝一节。 杜颖冷哼道:“想那老泥鳅,又能翻出什么大浪?先前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今都知道是他了,又何须怕他分毫?如今你我商议一番,如何把他供出去,让官府将他拿下,判他个凌迟处死,抄家败名,方解我心头之恨。” 邱以明心头七上八下:“原来果然是郭司空,他必然知道了郭毅之死的真相,所以才弄出这许多事来……可若是昔日的内情闹出去,我们岂不是也……” 杜颖喝道:“什么真相,又什么内情的!真相不过就是他自己体力不支,落水身亡罢了。哪里还有别的,这老儿自己胡思乱想,又丧心病狂地杀人,这才是真。” 邱以明点点头,又道:“如今此案已经归了刑部,听说那侍郎大人是个最严明公正的,若是知道了郭司空杀人,必然饶不了他。” 杜颖道:“正是如此。” 两人正合谋该如何去出首,外头便报说刑部有人来到。 杜颖不知刑部来意,听催的急,只得出门,临行对邱以明道:“回头跟吴玉说声,且叫他不必慌张,此事即将解决。” 当下叫门上备马,便同刑部来人一径而去。 飞马过中街的时候,因路边有一滩水,那马蹄一脚踩进去,不免泥水四溅,把旁边一个行人的衣裳污了半边。 那人吓了一跳,继而骂道:“眼瞎了怎地?这么急着赶去投胎不成?” 杜颖从来只横别人的,哪里吃别人横他,何况如今他遇上此事,闻听这话,怎会不刺心? 顿时勒住马儿回头,却见是个青衣少年,正低头撩着那溅了溺水的衣摆。 杜颖转马回来,冷着脸,一鞭子便打了过去! 那刑部之人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只听到马蹄声响,见他回来,兀自骂道:“你想怎么样?”却没想到杜颖竟不由分说动了手! 眼见便要吃亏,少年惊呼一声,本能地抱住头。 间不容发之时,他身边一人却猛然探手,竟堪堪将那马鞭一把攥住,同时顺势将少年护入怀中。 一气呵成之下,才抬头看向杜颖:“这位兄台,何必动怒!” 杜颖转开目光,见这位竟是个武官打扮,面容清秀,英武非凡,依稀有几分眼熟。 正打量中,那刑部差人上前,一惊下马,抱拳道:“蒋爷如何在这儿,先前不是在部里么?” 原来这人,竟是蒋勋,怀中抱着的,却是张可繁。 杜颖见刑部之人对蒋勋如此恭敬,心中震动,才忙缓和了面色,此刻也想了起来,便道:“原来是蒋爷,我一时眼拙,没看出来。” 蒋勋道:“无妨,没有大碍便是了。”当下放开手。 杜颖将马鞭收回,翻身下马。 先前因猝不及防,张可繁不免被吓住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便骂道:“什么没有大碍?你是什么东西!动手就要打人,若不是蒋大哥护着,我已经受伤了!你担待得起吗?” 杜颖此刻才细看,却见可繁生得面嫩聪灵,声音又清脆,不由诧异。 再定睛看去,依稀见一只耳朵上有耳洞,另一只上贴着块小膏药。 杜颖也算是个风月场中的熟手,当下便看出端倪,便一笑道:“原本是我一时冲动了,这位小兄弟是?” 张可繁见他目光晃动看着自己,心里不喜,又想到此人方才那副凶狠模样,便啐道:“呸,贼头狗脸的!跟你说?没得污了我的名儿!”拉着蒋勋,转身就走了。 杜颖在背后望了片刻,暗中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 这才重新上马,又到刑部。 入内相见白樘,杜颖恭敬行了礼,便道:“不知侍郎大人传唤我,有何要事?” 白樘面色淡淡地,不见喜怒,道:“确有一件事,是郭司空大人先前来刑部,告杜公子为首的数人,谋害了公子郭毅。” 杜颖听到“郭司空”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听完这话,大吃一惊:“什么?” 白樘又道:“郭司空言说,先前众人所认定的郭毅溺亡,其实并非意外,而是人为谋害,行凶者正是杜公子为首的几人。” 杜颖又惊又怒,道:“一派胡言……” 话音刚落,对上白樘的眼神,忙又躬身道:“侍郎大人且恕罪,我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失言了,只是……这郭司空,是老朽糊涂了不成?竟说出这般没体统的话来。” 白樘道:“既然如此说,你是否认了?” 杜颖道:“这是自然,郭毅明明是自溺身亡,跟他人无干,何况我们七人从来情同手足,又怎会行什么谋害之举呢。请大人明鉴。” 白樘点点头道:“本官正是因为难以分辨真假,毕竟此事过去甚久,暂时又无任何凭证,故而传你来问一问。你可再当着我的面儿,把那日的情形一一说来。” 杜颖听他如此口吻,只得细想,道:“事情过去这么久,有些未免也记得不真切。”勉强又说了一回。 旁边自有人记录了。白樘看了眼,道:“你可还有什么别的话向本官说明?” 杜颖正在心底盘算此事,不料郭司空竟“恶人先告状”。 先前他还跟邱以明商议如何出首,如今听白樘问,正中下怀,因此他便露出愁苦之色,道:“我不知该不该说。” 白樘道:“这是刑部,一切以查明真相为要,但凡有利于真相水落石出的,但说无妨。” 杜颖方行礼称是,又道:“其实原本,小侄也曾听说一些风声,说是郭司空此人,不知为何好像误解了郭毅之死,所以对我等颇为仇视。前日我便往郭府,本是想跟郭司空说明旧情,让他释怀之意,不料,郭司空竟然说……” 白樘道:“他说什么?” 杜颖道:“他竟然同我说,英梓锦,林华,徐晓三人都是被他所杀,他还限我于一个月内给郭毅披麻戴孝,跪到坟头,不然、也要取小侄的性命了。”说着,便又挤出两滴泪来。 白樘皱眉道:“此话你可信么?” 杜颖一怔,旋即道:“本来,我是不信的……” 白樘道:“不错,你先前说,郭司空是年老体虚,未免有些糊涂,想来当日看见你,也是癔症发作,所以说了些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