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方艺巍方才还笑着的脸立刻就沉了,方起州站得近,听见他冷冷地骂了声“婊’子”。 除了韩丹妮,方起州还在家族聚会上见到了三伯方义辉,方义博的亲兄弟。除了这个弟弟,方义博原本还有个哥哥,不过英年早逝,传闻说是二爷为了上位亲手除掉的,也不知真假。这一大家子人,个个都有秘密,三伯见到他时,眼神却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怅惘道:“你和你mama长得真像。” 听起来,这位三伯和他mama似乎是有一段过去的,或许还关系匪浅。 而方起州这些年也算看得明白,他的母亲带着他前前后后跟了三个男人,后来把他扔到了祖父家,自己不知道又和谁好上了,浪迹天涯了,很些年没消息,最后收到消息的那次,是舅舅跟他说的,“小州,你mama坐的船沉了。” 方起州对此表现出了匪夷所思的冷静,心里好像没有动容一般。 他爸妈都是多情的人,所以才能走到一块儿吧?但是又因为无情而分开,导致他成了外头传言的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 方起州吃了顿午饭便走了,拒绝了方义博要和他一起打高尔夫的要求。走前他进了后厨打包了几份甜点,不例外都是模样可爱颜色鲜艳的,那厨师诚惶诚恐地说重新给他做,方起州说不用,他尝了一块儿觉得甜度很合适,应该不会吃坏牙,所以还管甜点师傅要了联系方式。除此之外,方起州回去时还不忘在超市买了几块巧克力,一大堆彩色的新袜子。 很难想象他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人做这些事,那还是个有些傻的大男孩,但方起州觉得他傻得真实可爱,跟方家这些人不一样。 第13章 涂了几天药,小虎的脚已经差不多好了,医生说不能再受冻,来年也要小心,否则每年冬天都会复发的。 因为脚不疼了,小虎每天都穿着厚袜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他的房间阳台看海,一看就是一下午,或者蹲在另一边的窗户看摩天轮,除此之外,看个电视也不安静。方起州有时候会坐在沙发上陪他看,但大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在书房呆着,一抬头就能看见钟虎。卫斯理这两天快回国了,也不知道他过来时看到他屋里多了个小孩儿得是什么心情。 方起州半夜下楼喝水的时候,听见那小孩儿在喃喃说着什么,他听了一会儿,发现是在叫哥哥。 是梦话。 第二天方起州问他,“想家了吗?” 小虎茫然地看着他,点了下头,又摇头,“……不想。”他有点紧张地坐直,对方起州的问话过于敏感,“你要赶、赶我走吗?” 方起州把热巧克力给他,没说话。 他又翻出杜医生发给他的图看,迟疑了很久,那小孩儿在里头蒸桑拿,嘴里不着调地哼着西游记主题曲,方起州差点以为他在里边要脚踩筋斗云挥舞金箍棒了。 方起州走到外面,拨打了电话。 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是个年轻女人。 “喂?” 他靠着墙边,沉着嗓音,“是钟虎的家人吗?” 那头又是惊喜又是慌乱,语无伦次说,“不…啊,对!我是小虎哥哥的朋友,请问,请问你是有小虎的消息吗?” “你不是他家人?” 小芹说,“他哥哥现在在医院……白天…出了点事,刚动手术。” 方起州皱起眉,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嘈杂,有个男人的声音焦急地唤着小虎小虎,那女人说:“龙哥,你先躺着,别动……哎你手流血了!快躺下,我把电话给你。” 方起州把电话拿远了些,电话那头换了人,是个男声。 “你是钟虎哥哥?” 那头发出沉闷的呼气声,声音里头包含着巨大的祈盼,“我是,请问你有我弟弟的消息吗?” 方起州嗯了一声,“他在我家,但是在送回去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些事。” 钟龙音量提高了不少,欣喜道,“真的吗?!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 “他现在很好,”方起州安静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钟龙沉默下来,他那晚上做了什么,酒醒了就想起大半,梅跃和小芹都在大年初一忙着帮他找人,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他们看见过这小孩儿没。却是好几天无果,梅跃要他报警,他怎么也不肯,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才惹得小虎这样,他也不说。 印了几万张寻人启事,可都没有消息。小虎一直杳无音信,去了趟派出所,他只问有没有走丢的小孩儿,警察问他是不是家里有人走失了,要帮忙立案,他只能拒绝。 也有人联系过他,可那些都不是小虎,游乐场附近人流量大,不知道小虎躲哪儿了,钟龙每天都睡不着,白天夜里都在想他现在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饿,吃没吃东西,或是被好心人带回家了,他是不是吓着了,是不是讨厌自己了,所以不肯回家了…… 小虎一开始被他收养时,他就发现这小孩儿很怕人,陌生人,男人女人……最怕的是人的触碰。小虎对人的亲近非常抵触,他差不多养了一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才终于让小虎放下心防。 现在全毁于一旦了。 钟龙懊恼极了,或许是寻人启事满天飞的缘故,那群人又找了上门,发现他住的地方不错,就死命敲门,怕吓着梅跃她们,钟龙把人放了进来,那群人一见他先是要钱,接着蛮不讲理地把空荡荡的房里搜了个遍,现金,卡,连带着小虎的玉坠都被搜了出来。 他们家以前干什么的这些人都知道,加上钟龙一看到那玉坠就慌了,“我会还钱的,你们不能随便乱抢东西!把那个还给我!”他拼了命想抢回东西时,却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揍,刚开始还能还手,后来就不行了,不知道是谁拿刀子捅了他一下,穿着胃进去。 梅跃吓傻了,小芹更是直接哭出声,钟龙要她别报警,叫救护车。 她说自己有积蓄,问他欠了多少。 钟龙还能勉强地笑,“老板,给你添麻烦了,他们拿走了东西……这段时间不会来了,你跟小芹不用担心,找到小虎我就搬走。” 梅跃皱眉,“我问你欠了多少!” 那是一笔巨款,加上高利贷利滚利,钟龙说,“五十万。” 以前他动过卖掉小虎的玉坠的念头,那东西能值十来万,卖掉也能还上一部分,但他终究没那么做,因为小虎说他是好人。 或许像他这样的人,该把小虎还回去,他应当有个幸福的家庭,而不是跟着他受苦。钟龙包里没钱,卡里也没有,还欠着一屁股债,现在被打进医院,医药费还是梅跃帮忙垫着的。他因为怕给梅跃带来麻烦,说自己这就辞职时,梅跃要他打工以身抵债。 “房租你先欠着,医药费你也先欠着,工资我以后每个月给你拨一半,欠的钱从里面扣。” 钟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怕麻烦,不就是黑社会吗,谁不认识一样,”梅跃仍是平常那样挑眉,“现在还是先得把小虎给找到。” 钟龙对电话里声称收留小虎的男人说,“他走的那晚上,我喝醉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声音越发微弱,似乎是好容易聚起来的力气全都用光了,“你肯定知道,小虎有点问题,他很敏感……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也只有我了。” 方起州握紧了手机,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房间里面小虎在叫他。 “我现在有些事,你把医院和病房号发给我,我明天带他去看你。” 钟龙不住地道谢,听见电话被挂断了,他释然地闭上眼,术后滴水未进,伤口麻醉过了,现在疼得不行。 方起州把手机揣进兜里,小虎把浴室门打开很小一个缝,只露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睛来,“叔叔,我没衣服穿。” “等着,我给你拿。”他才给小虎买了不少衣服,尺码和喜好都是完全按照他来的。他就像个初级奶爸,想把小孩儿装扮得漂漂亮亮的,他知道这种心理不太对,可一直也想着,过几天这小孩儿就不住他家了 新的睡衣就是件天空蓝的长睡袍,穿在身上能遮半截小腿,拖鞋是只毛茸茸的白绵羊,小虎刚收到高兴的不行,不肯穿,想抱着睡觉。方起州把他买给小虎的东西都收在一个袋子里,收着收着才发现装不下,只得挑挑捡捡,打算明天给他。 “把袜子穿上,头发吹了,”方起州看着他笨拙地把毛巾往头顶包,听见自己说话时,眼睛湿漉漉地抬起来望他,他别开脸,“你先下楼,我给你煮巧克力。” 小虎愉快地答道,“好!” 方起州下去那会儿,小虎果然把他的交代一一做好了,袜子穿了,头发也吹干了,很端正地站在奶锅前面,眼睛四处搜寻,似乎是在找方起州把巧克力藏哪儿了,直到看见他从衣服兜里拿了两块巧克力出来,才震惊地瞪大眼,怪不得他怎么也找不到。 方起州瞥他一眼,“去坐着。” 小虎没听,心情愉悦地围着他转来转去。 转到方起州关火,听见他说,“我明天带你出去。” 小虎举着杯子仰头,眼睛盯着他眨了眨,似乎在问“去哪儿?” 方起州不得要领地说,“早点睡,记得漱口。” 小虎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半晌,神色呆呆地揣着不安。 方起州提着那些买给他的东西,还有绵羊拖鞋,一股脑塞进车里,小虎有种危机本能,坐立不安地埋头玩着纽扣。方起州看他这样,半路下车买了串糖葫芦给他,山楂似乎是有些酸了,小虎舔掉糖衣后咬了口,五官立马皱在了一起。 他把车停在了医院停车场,小虎看着他手里提的东西,追赶着他的脚步,“叔叔,我们要、要去看病人吗?” 方起州嗯了声,也没说去看谁。 术后过了八小时,就能进食了,钟龙什么也吃不下,喝了半杯水,六点起来洗了头刮了胡子,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帅。躺在病床上一直问人,“我看起来像不像大病初愈?是不是太健康了点?我是不是应该装得虚弱些?” 他呆的病房里共有三张床位,小芹昨晚就在椅子上将就睡的,他半夜睡不着又很想抽烟,可护士专门说了,说不准抽,他只得按捺住烟瘾,傻笑着抱着手机里的照片看。 心想着他家小虎笑得真好看。 等到了上午快十一点,钟龙才等来了他想见的人。 第14章 小虎跟着方起州在一间病房前站定,他有些惴惴不安地叫了声,“叔叔?” 方起州看了他一眼,扭开房门把手。 小虎抓着他的衣摆,不发一言地跟他走了进去。当他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后,脚就迈不动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哥哥,下意识要躲避他追过来的眼神。钟龙见他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难受极了,没扎针的那只手死死抓着床单。 太久没喝水,声音又哑又干,喉咙想要烧着一般干咳一声,“小虎,过来。”他卧在病床上,平日里的那些气势全都烟消云散了,一眼就看到他家小虎穿了身新衣服。 小虎的脚步犹犹豫豫地动了下,他躲在方起州后头,眼睛隔着一米望进钟龙的眼里,很小声地叫他,“哥。” 方起州感觉到小孩儿此刻的紧张,因为他的衣服都快被扯掉了,他拍了拍小虎的手,把他给拍回神了。 小虎这才注意到,他哥哥的现状,但是始终没敢冲方起州身后走出来,只是担忧地发问,“哥,你怎么了?” 钟龙见弟弟还是关心自己的,心里又开心了,“我没事,生病了而已,”他冲小虎招手,“来哥这儿。” 小虎看着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又仰头去看方起州。方起州低下头,轻声跟他说,“过去吧。” 他又扯了下方起州的衣角,终于还是松手了。 钟龙伸出那只松快的手,想去摸他的脑袋,又被躲开,他只得收回手,眼底的落寞一眨眼就闪没了,“回来了,真好。” 小虎注意到他在输液,他的戒备又松动了些,“你怎、怎么生病了,严重吗?” 钟龙笑了笑,“不严重,你一回来哥就高兴。” 小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自责道,“是……是因为我吗?” “乱说什么,”他因为输液而冻僵的手臂一下又暖和了起来,顺着一根根血管输送进心脏,“哥还在想,要是你真的不见了怎么办。”他垂下眼,“哥那晚上喝醉了,干了糊涂事,你别怕,哥再也不和那样对你了。” 小虎张了张嘴,没说话。 钟龙笑容发苦,“原谅我好不好?” 正好此时小芹打了热水回来,先是看到个高大的背影,她多看了两眼,因为平常很难得看到这种身材的极品男人,又注意到了病床旁边的小虎,“哎呀,小虎回来啦!”她赶紧放下水瓶,“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哥哥……” “小芹!”钟龙猛地打断她。 小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住了嘴,在这对气氛奇怪的兄弟身上来回看了几眼。 小虎好像在思考些什么,站着久久不说话,钟龙也不说话,只执着地盯着他。 “我不怪你,”小虎捏了捏手心,“我知道你喝醉了。” 钟龙大喜过望,差点从床上弹坐起来,又牵扯到肚子上的伤口,哎哟哎哟地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