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玉彤原本是背着门口，在跟他说话，没曾想皇上却来了，她连忙行礼低头。皇上是私下过来的，因为知道皇后在前边和命妇说话，所以没打扰，直接从偏殿过来，进来后也没发现有伺候的人，就看到一年轻妇人在里面。 看其穿着应该是宗室儿媳妇，做皇帝的也要避嫌啊，可现在正好碰到了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只好道：“起来说话，你是？” “臣妇是信郡王府赵群之妻，因皇后娘娘让臣妇在此陪三皇子，所以臣妇在此。”玉彤回完话，看到皇帝明黄的衣角，头又低下去。 “赵群？原来是良材的媳妇。”皇上对赵群颇有好感，在他印象中赵群是个温文儒雅的青年，而且他父王信郡王也是很能干的宗室。 看玉彤站起来点头，他才发现她的长相，这样厚重的服饰也难掩其国色。同时，玉彤也看清了皇上的长相，平心而论皇后跟这位比起来算是平平了，这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姿态，看起来不像皇上倒有些像魏晋狂士那般。 疏淡、清贵、有礼，任何形容词在他身上都会失色，好在玉彤抱着纯欣赏的角度，不过站了一会儿就要告退。 皇上也有礼的让人送了她出去，三皇子则很高兴父皇来看他，叽叽喳喳的让皇上也有些欣慰。他不大喜欢胡淑妃，但这个人是皇后弄进宫的，胡淑妃一向又恭谨，肚子也争气，他也酬以妃位，胡淑妃在他心中印象很淡，但三皇子却是个乖巧可人的性子。 “今天让你太子哥哥过来看你，行吗？” 三皇子用力点头。 而玉彤到前殿的时候，正好有另一批命妇也在，皇后瞧了瞧送她过来的人，笑了笑：“三皇子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三皇子很是听话，臣妇才过来了。”在宫里行走，说话最好只能说到三分。要不然大喇喇的在众人面前提起皇上，孤男寡女的也不好解释。 皇后也不甚在意道：“嗯，有了你这个福气人劝慰，三皇子想必也会很快振作起来，既然你来了，时候也不早了，就不要再过去停灵的那里了，有那份心就成。” 玉彤想想也是，她婆婆说不准早就回去了，她也有些急，便要回去，这下皇后没拦着，还贴心的让宫女送她出了宫门。 回到家，信郡王妃问了几句，见她没什么事也让她去休息。玉彤想着这是一件小事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巨细无遗的跟丈夫说，自略过不提。 ** 过了几日赵群回来也神态莫名，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想起今天进宫庆王世子赵铎说的那些话，他嗤之以鼻，彤儿是个正经人，也不是那等爱慕虚荣的，怎么会…… 可或许不是喜欢荣华富贵，若单论人呢？赵群想，他肯定是比不得皇上的，皇上贵为天子，富有四方。而且皇上十三岁就出阁讲学，便是连那些老大学士还要佩服他能把烂梗讲出新意，更何况皇上龙章凤姿，这么想，赵群脸色就越发铁青了。 不，不能想，越想倒是无从生有了。 他若无其事的把手中早已捏的不成形的纸扔在火里烧了。 冬日雨雪纷纷，玉彤闲来无事把栗子放火盆里烤着，往往刚熟，就被春华捡起来，拨开放白瓷碗里，积满几个，玉彤一口气吃掉，这样才爽。 春华的手指倒是黑了不少，她转头去净手时，发现世子靠在门边，看世子妃的眼神有些奇怪，春华低头没有做声。有些事情她们下人不必知道的太多，春华默默走出去，留世子夫妻二人在里间。 玉彤吃栗子吃的太多，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再抬头一看，却发现赵群斜倚在门框上，他那么个从来都是站有站相，坐有坐像的人，如今显得仿佛有了几分邪气。 她冲他灿然一笑：“夫君……” 赵群这才站直了进来：“我以为我站这里一炷香的功夫你都发现不了我的？” 玉彤扬了扬手里的话本子：“你也不看看人家在做什么，看的正起劲，这不就忘记了吗？不要生气了嘛，我下次一定会第一眼就注意到你的。” “嗯，好。”在赵群心里这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 三年一次的大选又要到了，信郡王夫妻没有向宫里去为儿子求小，因为一般都是家中子嗣不丰，或者想让儿子多个人伺候才如此。 当然，最近的秀女们倒是比玉彤她们那次的活跃多了，玉彤出去外边交际都遇到过好几位秀女，还有一位是傅家旁支的一个姑娘，生的那真是人看了就走不动道儿的。 傅三奶奶打趣说这姑娘和玉彤倒是有七八分想象的，惹的众人大笑。 没想到傅家那位姑娘还真是有福气的，进宫就封了贵人，单独住一殿，大家都说她以后肯定会成为一宫主位的。玉彤只当笑话听，没想到赵群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起来，她有些不明白。 夜深人静，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玉彤从梦中惊醒，看赵群还未回来，有些着急。他是个很自持的人，一般情况下，他都是按照正常作息，即便有什么事情也都会事先告诉他。今天却也不说一声，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她又听到“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守夜的丫头们扶着赵群进来，秋实还有些为难的看着玉彤。玉彤对她们到：“今日不用守夜了，你们穿好衣服出去睡吧，世子这里我来伺候。” 秋实又有些担心道：“那世子……” “我会照顾好的。”玉彤也不知道赵群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会宁的时候，他还时不时有什么事情都会和自己商量，回到信郡王府后，男主外女主内几乎是制式规定。赵群也很少会跟他说外边的事情，信郡王妃也不一定比她知道的多，因为信郡王外边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只和儿子商量，不会和妻子商量。 赵群也从来没喝过这么罪，他双色酡红，人扭的歪七竖八的，好在没有大喊大叫。玉彤替他冲了一碗蜂蜜水喂他喝下，他醉眼迷蒙的，用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 灼热的呼吸吐在玉彤脸上，她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我们到床上去吧，喝了这么多酒，你头不疼啊？” 赵群却挥开她的手。 “不用你管。” 玉彤有些委屈，从成亲到现在他可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看他又想站起来，忍不住还是想去扶着他。 这次赵群没有拒绝，却自己摸到床边，一下就睡着了，玉彤替他脱下鞋袜，独自坐在床边。 外面的风吹的越发大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找了一个最近卖的大热的话本子，拿了出来。讲的是一对男女青梅竹马，才子佳人的事情，期间虽有曲折，最后却圆满大结局。她慢慢的陷入情节之中，不知不觉的看到眼睛发酸，脖子酸痛。 早上照例有人伺候她们梳洗，赵群睡的很死，玉彤便不让下人吵起他，她则撑着身子到信郡王妃那里请安，她婆婆也听说赵群昨儿半夜才回来，以为她照顾了半夜，催她回来休息，没曾想一回来，赵群又出门子去了。 她也不知道赵群这是怎么了，如果他今天回来，她要好好的跟赵群谈一谈，顺便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西山 只是晚上注定让玉彤失望了, 赵群这次倒是差了人回来说了，他约了人去西山狩猎，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 春樱小心劝道：“世子妃，奴婢伺候您休息吧。”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非常感觉很奇怪, 不知道世子这是怎么了？她也问过自家丈夫世子是不是在外边有女人, 结果还被骂了一顿, 说她不相信世子人品云云。 可既然不是外边有人，春樱实在是想不出世子夫妻怎么就冷战成这样，不应该说是世子单方面的冷。 她家姑娘虽说比不得郡王府的门第, 那也是正正经经选秀出来, 再配给信郡王世子的。更别提自家姑娘美丽、善良, 更重要的是对家人那真是好, 对世子爷更是上心。举凡世子爷爱吃什么, 她家姑娘哪一次不是记在心里, 生怕小厨房怠慢，有时候还亲自去催。 而且还生了四子一女, 外边的贵妇人哪里有她家姑娘这么有福气。便是跟自家姑娘一向交好的傅三奶奶, 到现在为止可是一个孩子没生。 玉彤实在是觉得委屈，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却要承受赵群这样的冷暴力, 可她不能像赵凌那样跑回娘家去诉苦。因为赵群即便没怎么对她上心了, 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她小题大做, 甚至大人们还会劝她，外边的事情她不懂, 多宽容赵群。 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怎么赵群就故意避着她？ “春樱，替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西山。” 春樱惊道：“什么？您要去西山，那儿离家也要走半天才到。而且……”她想说的是跟赵群一起狩猎的王孙公子不少，她若这么冒然去了，别人又会怎么传她？说她一日都离不得男人这样的话可是不好听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彤打断了：“我如果不去，世子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听我的话，快去准备，我现在换身衣服就成。” 跟她相处这么久的丈夫，对她那么好的丈夫，她才不想丢掉。 ** 西山隶属皇家，大而繁密，里面野生动物不少，本朝宗室尚武，西山专供他们享用。恂王之兄赵敏，庆王世子赵铎，还有几个镇国公并辅国将军这样爵位的在一处喝酒，赵敏奇道：“怎么没看到赵群啊？” 论辈分他还是赵群的叔叔，但是因为年龄相仿，而且赵晟那小子说什么赵群和他似连襟，偶尔还以兄弟相称，这辈分倒是乱了一些。 他们聚在林子入口处的一个小院子里喝酒烤rou，没曾想半天没看到赵群出来。庆王世子赵铎自觉自己知道赵群心里所苦，故作善解人意道：“那小子杀红了眼了，怕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事情，让他泄泄火就好了。” 庆王世子之母也是袁家的人，他们家最近因为皇后气势很大，所以也时常有进宫的机会。他想起赵群，又是一笑，被人戴了绿帽子，还发作不得，可不是心里有气吗？赵敏也略知道一些，只不过当家如今并不大看重恂王这一脉，他又有什么立场笑赵群，好歹赵群的爹现今还有实权，他还开罪不起呢？ 他们正说着，又见赵群回来，马背上挂了不少猎物，头发也没先前那么整齐，有一只野兔还被一箭穿了心，血淋淋的，倒是败了赵铎胃口。 “我说赵群兄弟，你这也太狠了，整只兔子都要被你给穿透了。” 赵铎随口打趣，赵群却没那么多好心情跟他说话，他让平安拿了猎物去清洗，自己坐在赵敏旁边，拿起就杯就开始灌酒。 “哎哎哎，别喝那么猛啊，赵群。”镇国公赵曙叫道，“你这灌的这么猛，到时候可别头痛。” “来这里不就是喝酒的嘛，婆婆mama做什么。赵曙、赵铎，你们喝不喝？”赵群举起小酒坛，不耐烦听他们多说。 赵铎也豪爽一笑：“哥哥今儿就舍命陪君子了。” 他又语焉不详的跟众人道：“咱们中可就属良材最有福气了，先有一对龙凤胎，后来又有三胞胎，也怨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有福气的。” 众人又嘻嘻哈哈，没把赵铎的话放在心上。 看大家都没什么反应，赵群也只顾着喝闷酒，赵铎胆子又大了些，他上前搭着赵群的肩膀，大笑着跟赵敏调侃，“快快快，喝酒，这世上可没什么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大的怨气了，咱们生在……” 他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群一勾拳打翻在地。 “赵群，你想做什么？” 赵群冷冷的看向他：“赵铎你想做什么？” “呸，谁不知道你……” 他话还未说话又被赵群一个拳头过去，他双眼通红，恨不得吃了赵铎的心都有了。赵铎这才有些害怕，他只是嘴贱而已，却没有真正想着要惹赵群。 可惜赵群却不停手，好在平安过来劝架，“世子，世子妃过来了，说要请您过去。” 她怎么来了？赵群正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才到西山来，没想到赵铎这小子不长眼，他才站了起来，赵铎被他看了一眼，也不敢再说，生怕再被打。 赵敏劝道：“既然你家那位来了，你就快去看看吧，他这里我来清理。”倒不是赵敏跟赵群有多好要帮着他善后，而是在这里打架，赵群这小子风评很好，几乎宗室对他印象都很不错，而赵铎就略差了那么一点了，要不是有个皇后亲戚，他也未必能做上世子之位，两边都开罪不起，还不如做个好人。 想当年他父王恂王还在的时候，哪里有赵铎这种人说话的余地，他在他面前还得要装孙子呢？ 玉彤在马车里焦急的等着，她这么冲动的跑过来是想知道赵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太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了，而且在古代还没有什么手机电脑可以联系通话，玉彤嫌传信太慢，所以直接赶了过来。 她的帕子无意识的被她扭成一团了，脑子里也想的都是赵群对她的好，他知道她容易受孕，所以宁可自己吃避子药，也知道自己受不得约束，所以隔三差五的带她出去玩，甚至外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自己舍不得吃都要带回来给她。细心到她晚上稍微动了一下，他就帮她盖被子。 在她怔愣的时候，帘子已经被掀开了，玉彤呆呆的看着他，他显然是喝了酒，身上都是酒味，以前他可不是这样，不说滴酒不沾，却很讨厌酗酒的人，基本上很少喝酒。昨晚就宿醉，今天这才下午就已经喝的醉醺醺的。 她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的看过他了，他眉目还是那么清俊，赵群原本下山的时候心情一阵烦躁，现在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 “你先上来吧。”玉彤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赵群看了看她，最终还是上去了，挨在妻子身边。 他虽然坐在玉彤旁边却一言不发，玉彤上前亲了亲他的唇，委屈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还是你心里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就是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这句好不好说的很轻，却如同赵群心中的蝉翼一般，微微闪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玉彤，她脸色憔悴，眼眸里看向他是柔情万千。 “好，我其实没什么事情，就是自己心里不大痛快。” 见赵群终于肯说出来了，玉彤连忙趁热打铁，“是什么不大痛快？” 赵群也不是个笨人，他若说出来恐怕玉彤就真的以后都会对自己心生芥蒂，他只是自己不痛快罢了，以前他觉得自己还不错，可对上皇上却输太多了，又怕玉彤觉得自己不好亦或者是如果不是他，玉彤说不准跟了皇上后，现在都处在陈贵妃那样的地位了。 先贵太妃因为贤王犯事，也被看守起来，赵群正是看管她的人，那贵太妃就随口说起当年选秀的事情，说玉彤当年大有可能指给太子的，是皇后命其叔父提了她父亲的官，所以玉彤才配给自己。 也就是说玉彤不是没有资格进宫的。 这说明皇后把玉彤视为大敌，不惜用这样冒险的方式也要把张玉彤许配出去，看看之前玉彤不过才跟皇上见了一面，转身跟她相像的傅家小姐就进了宫，这真是…… 自己的妻子哪怕被人惦记着他都不舒服，可这些话他不会跟玉彤说，因为她越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越好，知道这些事情后难免觉得自己误解了她，不相信她的人品，可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没，没什么，就是宗室的事情忙碌了一些，我心里不大痛快。”他说完见妻子泪盈于睫，心中酸涩：“你怎么哭了呢？” 玉彤已经忘记用帕子擦泪，她把袖子猛地擦了滑落的泪：“你还是不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也不再喜欢我了？” “我哪有。”赵群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