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终于,伴随一声巨响,东城门被撞开,破损的城门向内倒塌,晋兵不顾飞散的木屑,如潮水般冲入城内,似冲入羊群的凶狼,眨眼扑向魂飞胆丧的氐兵。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凶名 东城门被破,晋兵如潮水涌入。 守城的氐兵心知必死,部分彻底丧失斗志,部分则突然爆发凶性,同入城的晋兵拼死搏杀。 城门下的战况尤其惨烈,倒伏的氐兵和晋兵尸体堆积在一起,通路愈发狭窄。无论晋兵想冲进去,还是氐兵想逃出来,都必须将这些尸体搬开,否则寸步难行。 东城门被破的消息传到南城门,守卫此处的幢主情知不妙,想到杨安就在东城门,更是汗如雨下。 “来人!” 幢主当机立断,将守城之职交给麾下,亲率忠心部曲冲向东城门。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杨安救出来! 并非他对杨安多么敬重、多么忠心,而是杨安一死,守城军队必会人心涣散,彻底失去斗志。届时,仇池城易主,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 哪怕守不住城,设法从乱兵中逃出去,好歹能有一条生路。到时收拢氐兵,无论北逃还是西行,总能保住一条性命。 “随我去东城!” 幢主一声大喝,砍翻一名爬上城头的晋兵,感受到脚下震动,定睛一看,发现一架巨大的攻城锤已被推到城下,数名壮汉赤裸上身,正用力拉动粗绳,摇动巨木,猛地撞向城门。 轰! 仿佛闷雷炸响,攻城锤的尖端冲破城门,木屑如雨飞溅。 门后的氐兵未能提防,数人直接被撞飞,另有十几人被飞溅的木刺刺穿,惨呼声中,鲜血洒了一地。 城下的百姓见此一幕,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面色涨红、齐齐振臂高呼,趁着氐兵被攻城锤震慑,冲上前抓起长刀,踩过氐兵的尸体,砍杀仍在城下的将兵。 “杀!” “杀死这群狗贼!” “东城已破,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杀啊!” 汉人和胡人混杂在一起,都是血性飙升。一对一打不过,干脆两三人围住一个。 战场上哪讲什么公平道义,最重要的就是杀敌! 死去的氐兵越来越多,数名汉子抢到绞索前,束着葛巾的是汉人,梳着索头的是杂胡和鲜卑,余下则是氐人。 还有几人头戴皮帽,身穿皮袍,皮帽上镶嵌彩宝、皮袍翻开竟是一层绢布,再再表示身份非同一般。 但在当下,无人关注这些,众人一门心思的拉动绞索,打开城门,迎晋兵入城,为家人族人寻一条生路。 吱嘎数声,绞盘转动,破损的城门向两侧分开。 城外的晋兵察觉情况,一阵号角声后,攻城锤向后撤去,给冲锋的士卒让开道路。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幢主来不及反应,就被堵在城头之上。 别说救援杨安,早已是自身难保。 前后左右都是晋兵,部曲拼死防卫,挡下砍来的兵器,却无法挡下晋兵配备的手弩。 这种手弩十分小巧,直接缠在前臂,只要按下机关,立刻会有巴掌长的弩箭飞出。 远距离作用不大,近战却是恐怖的杀器。 因通体由铁制成,且对匠人的手艺要求极高,配备手弩的晋兵不多,仅两百人左右。但架不住手弩可以连射,威力着实不低。 十几人集合起来,将幢主和部曲堵在城头,同时按下机关。 黑色得弩箭破风未来,部曲接连中箭,一个接一个倒下,临死犹不闭目,狠狠瞪着晋兵。 脚下倒伏的尸身越来越多,幢主腮帮抖动,终于不再闪避,推开仅存的部曲,举刀冲向对面的晋兵。 嗖嗖两声,肩膀和腰侧一阵剧痛。 幢主狠狠咬牙,任凭弩箭扎在身上,一步、两步,足迹已被鲜血染红。 这一刻,他不再想着逃生,而是决心死战,用鲜血祭祀天神,用灵魂向祖先证明,他不是懦夫!纵然是死,也要勇敢的同敌人交锋,死得像个真正的勇士! 魏起放下手弩,拦住要再放箭的晋兵,横托一柄长刀,迎上浑身染血的幢主。 城头陷入诡异的寂静,同城下的喊杀声形成鲜明对比。 对战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猛地冲向对方,刀锋撞到一处,刺耳的声响似要撕开听者的耳鼓。 当、当、当! 三击之后,幢主终因失血过多,持刀的手一抖,没能挡住魏起扫过的刀锋,被砍伤右臂,武器瞬间脱手。 鲜血如雨落下,幢主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抬头直视魏起,扬声道:“城灭身死,我已无憾!” 魏起眸光微闪,道:“如你愿降,某可上请桓使君留你性命。” 幢主摇摇头,继而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苍凉。笑声中,拼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前冲数步,猛地跃下城墙。 砰的一声,幢主坠落在地,鲜血缓缓从身下溢出,同死去的氐兵混在一起,再分不出你我。 魏起看了一眼,重新握紧长刀,高声道:“氐将已死,弃刀跪地者不杀!” 话声破开寂静,定格的画面重又变得鲜活。 目睹幢主身死,城头的氐兵走向两个极端,部分当场丢掉长刀,跪地投降;部分则咬紧牙关,决意血战到底。 攻入城内的晋兵没有手软,同顽抗的氐兵战到一处,直至最后一人倒下,南城门的战斗才宣告结束。 城下的百姓再次高呼,汉人和胡人夹杂在一起,看到被押下城的氐兵,都是大声唾骂。 几个穿着布袍、发束葛巾的汉子冲上前,抓住两名氐兵,狠狠的施以拳脚。 “就是你这畜生!” “阿妹,你睁眼看看啊!” 汉子满面怒色、眦裂发指。 氐人没有反抗,只用双手护住要害,蜷缩起来,任凭拳脚落在身上。最后是魏起出声,命士卒将人拉开。 此时,倒在地上的氐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满脸青紫,鼻下挂着两管血痕。被晋兵拉起来时,浑身软得面条一样。 知晓氐兵的恶行,魏起恨不能亲自斩其于刀下。还是周延提醒他,群情激愤容易生乱,且刚打下城门不久,难保城内没有藏着残兵,谨慎为上! 晋兵挡开百姓,分队搜索残敌,清理战场。 魏起和周延商议,立即派人禀报桓容,并挑能写字的甲士,以断木为榻,当面为百姓造册。 “事急从权。” 没有竹简,干脆用粗布。实在不行,可以从在场人手中市换。 最要紧的是,借记录众人的姓名籍贯,尽快安抚情绪、平息混乱。另外,在城门前记录,可以顺便排查藏入人群的氐兵,免其趁乱脱逃。 效果十分显著。 在记录的过程中,有不下二十人被当场揪出。随着录下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数字也在不断扩大。 南城门晚于东城门被破,战斗却结束得更早。 魏起和马良的消息送到城外,东城门才堪堪结束战斗。杨安受伤被擒,辨认出身份,当场被五花大绑,严密看守起来。 桓容闻讯,未在城外久留,第一时间赶入城内,登上城头,看到被按跪在地的杨安,向贾秉颔首。 后者会意,立即派人搜寻断木,在城门下搭起简易高台。 城内百姓聚在台下,见到晋兵奇怪的举动,都不免心中生疑。 高台建好,城头巡逻的将兵已换做州兵。 桓容步下城头,命人将杨安押上木台。遇众人的目光聚拢,一跃登上武车,扬声道:“晋幽州刺使容,见过诸位父老。” 众人早知桓容身份,仍不免被他的年轻震撼。 发不染尘、衣不染血,眉清目秀,俊雅无双。偏又暗藏锋锐,眼神扫过,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众人不由得当场一凛,鼓噪声和嘈杂声顿时降下几分。 “诸位之前义举,容已尽数获悉,请诸位父老放心,凡城内百姓,容定秋毫无犯。大义有功者,更将受到奖赏。” 这番话出口,可以清楚看到,不少胡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此外,杨贼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今拿下仇池,生擒此贼,当斩其头颅,以慰死于他手的亡魂,以抚受其所害的百姓!” “来人!” 桓容的话十分简短,简单概括几句,并无意列举杨安素日所行。 论起氐兵的恶行,城中百姓比他清楚百倍千倍。与其浪费口舌,不如简单利落,直接一刀咔嚓,更能大快人心。 杨安右臂下垂,左肩骨被击碎,跪在木台上。视线扫过众人,听到桓容所言,立刻双眼赤红,挣扎着想要出声。奈何嘴里堵着粗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压根说不清半个字。 桓容转过身,背对百姓,见到杨安满脸狰狞,不禁笑着挑眉。 如何? 滋味不好受吧? 想想死在他手的汉家百姓,这份罪还算轻的。 非是情况所迫,不能太过“任性”,他压根不会这人一个痛快。以他所行种种,活该千刀万剐,而不是干脆利落的一刀斩首。 “杨安,你为害多年,罪恶滔天,惹得天怒人怨!” “众怒如水火,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 听到这番话,城内众人只感到解气,贾秉则是眸光微闪,脑中转了几转,嘴角掀起一丝笑纹。 看看四周,重点落在氐人和杂胡身上,见其和汉家百姓一并高呼,赞颂桓容英明,笑意变得更深。 这些人似乎忘记了,明公刚刚率兵打下城池,从严格意义上说,属于“敌国朝官”。 所谓收拢民心,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归根到底,是杨安自己作死,主动为明公架起梯子,才有现下局面。“作死”一词是贾秉从桓容口中听闻。此时此刻,用在杨安身上,当真是无比贴切。 杨安口中的布一直没有取出,想为自己辩解或大骂几句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