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寸心一怔，担忧之意又爬上心头，八十廷杖，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三妹和天化，现在究竟如何。 区区八十廷杖，对于精通八/九玄功的二郎真君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出于某些考量，他仍然做出一幅伤筋动骨的样子，在真君神殿闭门谢客。 而暗地里，正如王母娘娘所说，他又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近日瑶池下达的命令，均照办不误。” 梅山兄弟面面相觑道：“可，那些命令，都是在残害百姓的啊。” 杨戬轻叹道：“现如今风口浪尖，必得先打消瑶池疑心。若有下界公干之事，便由你们亲自去，在现场撒下这种花粉。” 梅山老大上前接过，不解道：“二爷，这是？” 杨戬沉声道：“王母对我们下界的动作了如指掌，必定是派人跟踪。只要那些人接近现场，身上就会粘上这花粉。此花气味清淡而持久，寻常之人，难以察觉。” “但是，对我们这儿的狗来说，就是轻而易举了。”梅山老四恍然大悟，“二爷真是高啊。” 杨戬冷笑一声：“届时便可将他们的爪牙，一一替换，我要让凌霄瑶池，皆成为聋子瞎子！” 梅山四人连同哮天犬都被他话中冷意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杨戬扶额沉默半晌，又问道：“三妹那里如何了？” 老六怯怯道：“天庭派托塔李天王挂帅包围华山，没想到，炳灵公先行一步，调了三万精兵，事先把守华山各个关口，又有三圣母宝莲灯在，李天王不敌，回来求援，天庭便派了……” 杨戬抬起头，浓眉紧锁，问道：“派了谁？” 老六咽了咽唾沫道：“派东岳大帝挂帅，河魁星和天嗣星为大将，北斗星官为先锋，还说，若让三圣母他们跑出华山，便将黄氏一门处斩……” 杨戬凤眼一睁，手中茶盏已化为飞灰。 二郎真君强忍着锥心之痛，呆在家中足不出户，没曾想到，他不去惹天庭，天庭倒得寸进尺起来。彼时，他正在廊中拈花思人，就听哮天犬扑哧扑哧跑来道：“主人，主人，不好了，上边下了旨意，赐您仙丹一粒疗伤，然后，让您率军去华山平叛……” 丁香花悠悠地落入云雾之中，飘飘荡荡，不知去往何处。 胆怯的狗儿不敢抬头去看主人的脸色，僵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好半晌才听见主人轻如羽毛的声音响起：“去告诉他们，就说杨戬接旨。” 华山，桃谢柳枯，杨婵的肚子现在已经很大了，她立在房中，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云朵，和其中时不时闪烁的刀剑寒光，怔愣无语。 灵芝守在她身边，端着好不容易找来的粥，担忧不已。 “姑娘，你好歹吃一些吧。” 杨婵垂眸道：“这种境况，你让我如何吃得下。” 灵芝叹道：“为了孩子，多少也要吃一点。” “孩子？”杨婵爱怜地看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腹部，带着希翼问灵芝道，“你说，这孩子会没有仙根吗？” 不待灵芝回答，她又斩钉截铁道：“就算有也没关系，二哥一定会保住他的，他那么喜欢孩子，这是他的亲外甥啊，他一定会帮我保住他的，一定会的。” 这样美好的期盼，却在听见那个熟悉声音时被打得粉碎。 “大胆黄天化，你违背天条在先，拒不受捕在后，我奉陛下圣旨前来拿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三尖两刃刀与莫邪宝剑的碰撞声响彻华山，杨婵的眼角滑落泪珠，她不敢置信地冲出去，就看见，漫山草木，嘎吱嘎吱地倒下，天空中缠斗的两人，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的丈夫。 “别打了，别打了！” 她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泪眼模糊中，杨婵分明瞧见那人望了她一眼，却下了更重的狠手，将她的丈夫打倒在地。 黄天化吐出一口血，眸中也是带泪，半晌，他大吼道：“杨师兄，你非要如此吗？” 杨戬面不改色，冷声道：“杨戬身为司法天神，不能徇私枉法，违反天条者，就算是我的亲meimei，我的师弟，也不能逃脱惩罚。” 黄天化看了杨婵的小腹一眼，犹豫之色消失殆尽，他冷笑道：“好个司法天神，好一个杨戬呐，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动手伤你了。” 回手一发攒心钉，如光如电，疾射而出，直直打向杨戬的四肢。 “不要！” 几乎是下意识间，宝莲灯脱手而出，五彩华光将这百发百中的利器全部挡开。 灵芝尖叫一声：“姑娘！” 杨婵缓缓倒下，无声哀切道：“二哥，求你……” 杨戬仰天阖眼，将泪水默默咽下腹里。 三圣母痛苦的惨叫维持了整整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破晓时，华山上回荡着婴孩的哭声。 杨戬静静地伫立在茅屋前，看见红光盈室，彩霞满天。 东岳大帝立在云端，见此异象，老泪纵横，他心知肚明，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杨戬抬脚进去茅屋，黄天化正坐在床前，将这孩子抱在怀中，一面不住地打量着，一面对杨婵道：“婵儿，婵儿，你快醒来看看，这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而杨婵，早已因脱力而昏迷过去，黄天化正要伸手去擦拭她头顶汗水，却察觉到异常之声。 他警惕地站起回过身来，对杨戬道：“你来做什么？” 杨戬瞥了瞥那孩子的模样，淡淡道：“是个男孩吧，他生得很像你。” 黄天化别过头去无言，片刻后，他抱着孩子，蹬蹬瞪走到杨戬身旁。 “杨师兄，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你不是一向不耻天庭作为，一直同父亲与我合作，一起庇佑凡间百姓吗？这个孩子，他也是凡间众生的一份子，他还是你的亲外甥，床上拼死拼活将他生下来的女人，是你的亲meimei，难道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杨戬眼眶湿润了，他抬手摸了摸这孩子红红的脸蛋，低声道：“正因为他是我的亲外甥，我才要如此。” 杨戬劈手一掌，正打在黄天化的胸口，他一把扯过襁褓，将孩子夺走。 “圣旨已下，我也无能为力。” 他合上眼，不敢去看那双明亮湿润的双眼，手下一个用力，孩子爆发出尖锐的哭声，随即立刻归于沉默，接着就是哗啦一声水响。 “不！！！” 黄天化顺着孩子被抛出的轨迹跳出窗外，却杨戬凌空用铁索捆住，重重摔到空旷的地面上，铁钉钉穿琵琶骨。 他两眼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也无济于事。他与还在昏迷的杨婵，皆被镇压于山川之下。 华山之上，打斗频繁，而华山之下的水中，也没有闲着。摩昂太子刚刚接过那孩子，就有一柄浮尘， 作者有话要说： 兜头打来。 二哥怎么舍得杀亲外甥呢，当然还是放水了。 第94章 父女相会春风起 摩昂太子忙一个旋身躲过, 抬眼一看, 乃是一青袍道人, 手持浮尘, 头戴紫阳巾, 身穿八卦袍，鹤发童颜, 倒是有些面熟, 只是此刻十万火急，不容他细想。摩昂急急将手中丹药塞入婴孩口中, 又将避水珠放在他的襁褓里。那丹药入口即化，孩子的面上渐渐现出红晕。 他刚舒了一口气，正想与那道人说话, 就听道人先惊道：“你给他吃得是九霞丹？！” “正是。”大太子见他识得此药，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西海敖摩昂, 见过清虚道德真君。” 道人急匆匆点头权作回答：“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大太子正要上前去，又疑道：“在下是受妹夫之托来救这孩子，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 请恕摩昂不能将此子交于上仙了。” 清虚道德真君伸出的手落了空，怒道：“这是我徒弟的血脉，交于贫道有何不妥，况且，你给他吃的丹药只怕有问题！” 摩昂太子奇道：“这是道德天尊所赠, 怎会有问题？” “就是因为是师伯祖所赠！这药药性太强，又是至阳之物所炼，他小人家，如何受得住！” 至阳之物，受不住？！大太子忙低头摸摸怀中孩子的脸蛋，不过说话功夫，他的小脸就色如胭脂，触之烫手。 “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快去寻偏阴的灵药中和啊！” 西海龙宫，龙后和嫂子们正在寸心房间同她说话。 三公主强忍着反胃之意小口小口饮着灵芝汤，半晌终于受不住了，她将汤药放在一旁，抱怨道：“这太难喝了，我都忍不住要吐了。母后，能不能不喝了，这孩子每天吃那么多，怕是太胖了，就应该让她少吃点。” 龙后敲敲她的头道：“哪里胖了，我看她的大小挺合适的。你既醒来，证明水莲子的药力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她没有水元之力吸收，当然需要你这做母亲的赶快给她提供。你这样说话，也不怕孩子听了生气。” 寸心正想还嘴，就感觉到腹中的蛋开始东倒西歪，表示不满。 她疼得一抽，忙摸摸肚子道：“娘的小乖乖，是娘错了，快别动了，娘马上就喝。” 大嫂、二嫂见她腹上的凸起，掩口直笑。 寸心端起药盏，正打算一饮而尽时，突然迎面刮来一阵大风，她一惊往门口望去，就这抬头的一瞬间，手中药盏已被猛地夺去。 龙后也是惊得站起身来，急急道：“摩昂，你这是做甚，这位道长是？” 摩昂太子顾不得作答，忙将水灵芝汤喂入孩子口中，清虚道德真君抱着孩子，也是忧心忡忡。 一盏下去，孩子的体温降了些，面上却仍旧一派绯红。 “妙仪，快再去拿灵芝汤来！” 大太子妃蹙眉道：“这是最后一盏了，御膳房还在煮。” “那就催他们快点！将所有的水灵芝都熬出来，煮好之后，速速呈上来。” 大嫂听罢，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寸心坐在拔步床上，惊讶不已。 “这是，三meimei的孩子吗，他怎么了？” 寸心一见清虚道德真君，便猜出这孩子的来历，她连忙起身过来，龙后忙回身过来扶住女儿，母女俩走近，见这孩子委实不好，心下也是焦急。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着这孩子转，完全忽略了还在母亲腹中饥肠辘辘的龙蛋。 圆滚滚的蛋摇了摇，没有反应，再摇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这下可惹急了她，直接在肚子里转圈，动静之大，疼得寸心直抽气。 寸心扶着肚子道：“乖乖，你消停些吧，你表兄不好了，你暂时忍一忍吧，马上娘亲就喝药啊。” 表兄是什么东西？蛋蛋还小，平日里听得也不过是娘亲，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这几个名称，她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却熟悉了这些音节，一听便知道又是给她送吃得来了，当然比这些更熟悉的，就是关于吃本身的话语。 娘亲说“喝”，她便安心不动等着，说“不想喝”，她就要动弹一下才能有东西吃，说“用光了”，那就必须歇息一会儿再动弹。 胖嘟嘟的龙蛋听见了“喝”这个声音，便乖乖停了下来，耐心等着。她等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听到熟悉的声音。 “煮好了，快来给他喂下去吧。” 好好好，溜圆的龙蛋兴奋地在母亲腹中跳了跳，满怀希翼地等待着，然后就听见了另一个小小的吞咽声，而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