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贾科已经在床上试图回忆过无数次了。然而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起不起来。但是维克多的话却让他莫名警惕起来,肌rou都缩紧了。 七号搂紧了贾科,他感觉到对方的紧张,他的力气让贾科没能做出应激性的举动。 “不记得了。”贾科说。 维克多轻轻松了一口气,莫尔却皱起了眉毛。 维克多又不痛不痒地问了几个问题,贾科一问三不知。他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沉睡,更加不知道为什么爱人会进入他的“意识”中寻找真正的他。而什么是“真正的他”,什么又是“虚假的他”? 贾科弄不明白面临的一切,他所有复苏的记忆只让他明白了过去七世,恐怕乃至几百世都是他的“梦境”,而他醒来之后,却依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莫尔和维克多离开时本想将七号一起带走,然而七号没有理会他们。莫尔于是只叫走了维克多。 贾科一把抓住七号,盯着对方陌生的面孔问道:“我是谁?” —— 维克多跟着莫尔回到了他们的独立办公室。维克多知道莫尔在沉思什么。他们的任务deadline快要到了,可喜的是七号真正帮助他们完成了任务,然而他们却不得不面临一个十分困难的抉择。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苏醒的编号十九送进审判所——一座高级监狱。 一旦他们的数据资料被核查,七号也很有可能成为其中的牺牲品,无论他是否真正滋生出了人类的情感。 如果他没有,也许还能在销毁芯片之后回收外壳,但是维克多和莫尔都知道这不可能。只要看见七号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尤其是当他面对编号十九时。 对于编号十九,他们没有过多的情感,他们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人,也知道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但是他们必须考虑到七号。莫尔在七号开始发生异状时就提醒过维克多,如果他们继续下去终将面临这一天,但是维克多说服了他。 这个问题依旧存在,并且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紧迫。 第160章 “我是谁?”贾科从没想过他会问出这样一个看上去只有大哲人大思想家才会去思考的狗屁问题。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蛋疼地深入挖掘自己的脑海企图找到答案。 贾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无穷无尽地轮回,总有一个天道在与他对着干,然而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轮回,他究竟是什么人,他却从未思考过…… 他从没有想象过如果一切都是虚假的这个可能。 而这个问题现在就摆在了他面前。 七号正在替他调配营养剂。七号和他“梦”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身材高大颀长,金色短发绿色眼睛,身材可以称得上完美。然而这一丝完美总让他感到有一些违和,直到刚才,他突然意识到七号是完美对称的。 每个人都有左右不对称的情况,右撇子的右手与左腿较为粗壮,人的左脸比右脸表情更多,有一只脚总是更长……跟不用说人脸上的痣与斑痕。 然而他的爱人,这个叫做“七号”的家伙,身体上无一处不是完美对称的。他似乎是个右撇子,但是左右手臂形状大小完全相同,面孔干净得找不到一颗麻点,哪怕是腹肌,也整齐得几乎像是复制下来的一般。 贾科盯着爱人看了许久,直到对方拿着一小杯黄色的“果汁”来到他面前。 七号蹲在贾科面前,深邃的五官与英俊的容貌和从前每一世的他都不同,然而眼神却让贾科感到万分熟悉。 贾科接过了那杯营养剂,又接着说:“你是谁?” 七号缓缓笑了起来,他动了动嘴唇,用极其轻微暧昧的声音说:“你爱人。” 贾科突然低下头拦住七号的后颈将他的头颅揽过来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七号的身体是温热的,能听到他的心脏以一个很平均的速率在跳动。他的舌头是湿润的,当贾科吻到深喉时,他也没有一丝反胃的现象。他们像是隔了许久未见,这个真实的吻瞬间将他们的激情点燃,仿佛爆炸般让贾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过去的那七世都是一场虚幻。 贾科放开了七号,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是人?” “人造人,机器人——随你怎么说。”七号顶着贾科的鼻尖,没有半点不自在。他用手抚摸着贾科的后颈,舒缓他紧绷的肌rou。 贾科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他看了看手里的营养剂,正想要喝下去,七号夺过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又迅速堵住了贾科的嘴唇。贾科只得吞咽源源不断而来的营养液,并且开始疑惑对方是不是有反刍的功能。 这个吻极尽绵长,仿佛传达了无尽的思念,贾科起先只是被动地吞咽,渐渐的他反哺回去,顶得对方的舌头只得往后退缩,微微粘稠的液体在每次舌尖纠缠之间都溢出一些,直将两人弄得气喘吁吁一片狼藉才算完成了它的任务。 事实上气喘吁吁的只有贾科一个人。 七号看出了贾科的狼狈和不满,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湿巾擦净了他的嘴角:“我是有身体极限的,只不过这个极限总比人类高一些。” 这就好像自己对象在面前说“我比你行”一样,贾科立刻就憋不住了,他伸手就把爱人按在了床上,虎视眈眈又充满高傲地看着他:“你还能勃起吗?” 七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以试试。” 贾科差一点就要动手了,但也只是差一点而已。他都撕开了爱人的衣服,贴到他胸膛上去了,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应该叫你什么?” 七号哭笑不得:“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为什么问这个。” “免得我床上叫出好几个名字像是出轨。”贾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七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来反倒把贾科笑软了。他坐起来顺手将七号也拽了起来,七号伸出手臂将他搂进了怀里。 贾科已经很疲倦了,他没有拒绝,靠在七号的肩膀上凝视着柔和的灯光。 “你可以给我取一个名字,”七号说,“我会把你设定成我的所有人,所有权限都将对你开放。” 贾科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完美的腹肌和人鱼线,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当发现自己的肌rou甚至更硬后才满意地放下了手。 “叫解篌吧,”贾科忽然说,“箜篌的篌。” 七号只是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名字就被登记了,贾科没有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道蓝光。 被更名的人造人怀着不为人知的激动吻了吻爱人的脖子,将双手都搂住了贾科:“我爱你,贾科。”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将自己的真名说出,但是既然贾科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名,他也不会干涉。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嘴唇贴在贾科的耳边,均匀的呼吸轻轻扫着贾科的耳垂,“当我发现我醒来了,而你还没有醒,我差一点以为我失去你了……你这个小坏蛋,永远都喜欢让我担惊受怕。” 贾科捏着解篌的手仔细观察他的手掌。那双手非常完美,没有任何老趼、伤疤,手心的纹路也不深。他猜想对方才“出厂”不久,还没有达到老化的地步。于是贾科问道:“你们这些机器人……都跟活人一样吗?现在回答我的是你,还是程序?” “如果是程序,我现在能对你说一箩筐情话,”解篌狭促地盯着贾科,“但是现在我只想说,你的分身3p小剧场没戏了。” 贾科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恶狠狠地咬了咬对方的完美的手指。纵然有再多不安,只要他在这里,还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呢?贾科一向是个非常乐观的人,他对一切很豁达,也许解篌是他唯一的执念了。 “我觉得我的情况不太好,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事实上贾科的情况远远不像他所说的不太好,而是太糟糕了。他的神经时刻紧绷着,这几乎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只有在蛇尾军校的时候他才这么警惕过。这种过度紧张让他无法接受除了解篌外的任何一个人的靠近。 贾科觉得他的“过去”可能不是那么美好。 解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问道:“你还记得‘六道’吗?” “六道”一出现,解篌几乎一瞬间感到一丝杀气——来自贾科的。 贾科强行压抑住自己绷出青筋的手,压抑那一瞬间涌出的杀死对方的冲动,他不敢抬头怕解篌看到自己狰狞的脸。 就算对方不说,贾科也明白过来了,他的过去一定和“六道”有什么关联。但那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解篌停顿了一下,握住了贾科互相压抑的拳头。他温热的手掌让贾科的神经更加紧绷,然而在那紧绷之后却慢慢舒缓起来。 解篌说道:“你是从那里出来的。现在你我的情况都不太好。” “那是什么地方?”贾科在问出口的时候,仿佛有什么片段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个地下杀手组织,专门培养极端人才,”解篌盯着他说,“你是它的门徒之一。” 贾科皱起了眉毛:“那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研究所,”解篌说,“国家把你交给了研究所,希望将沉睡中的你唤醒,或者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你的记忆,挖掘有关那个地方的情报。”解篌没有再重复“六道”两个字,他发现那两个字仿佛带着一种暗示性的指令,会让贾科做出条件反射的伤害举动。 然而想到暗示性的指令,解篌忽然想起了在那个诡异的世界里,贾科一度失去控制,自发性地如同机器一般杀人,当时他一见到贾科,就听到他自言自语着:“指令代号s006……立即执行……” “只有我是被研究体?”贾科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他的问题同时扯回了解篌的注意力。 “没错,”解篌说,“那个组织非常谨慎,没有人能抓住它的成员,唯一被抓住并且没有自杀的只剩下了你。但是你在被抓获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解篌握紧了他的手:“我,我们——你曾经见过的——项天,我们都是投入到唤醒你这项工程中的‘适用剂’,事实上在我之前,他们已经做过不下百次实验。” “……实验。” “是的,我们发现你的本我意识一直在无数个自我创造出来的‘意识’当中穿梭,而与你的本我意识相对的还有一个上帝意识,它阻拦你一切突破意识的行为……” “天道……”贾科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 他茫然都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天道是他自己……原来他只是在自己创造的虚幻世界里轮回…… “你说什么?”解篌没有听清他的话。 “所以‘小房子’,就是我的‘梦’,‘房子的主人’事实上是另一个我自己?”头也不抬地问。 解篌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是。” “蛇尾是假的?” “是你的意识。” “宋安安是我的臆想?” “是你的渴望。” “我杀死了所有车站的人?” “是你的上帝意识。” “……我杀死莎拉,保护帝国,也是无意义的。” “不,”解篌用手掌迫使他抬起了头,“你的一切努力,都是在帮助自己突破你被人强行赋予的残忍——还有,是你让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你是我独有的造物者。” —— “我不会把他交出去的。”维克多说,“我们都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样。” 莫尔坐在他的身边,他们都盯着医疗室的监控。那个差点将维克多置于死地的男人像一头茫然的被驯服的狮子,安静地靠在七号的掌心里。 “你疯了。”莫尔说。 “我没疯,”维克多坚定地说,“我做不到扼杀一个真正的人类——而他的唯一愿望就是爱一个人。” 莫尔紧抿着嘴唇,似乎在用自己的理性和感性对抗。 他们的时间快要到了,他们必须做下一个决定,在被动实验体醒来的前一天,他们就收到了军部的消息,询问项目的进展情况。如果他们不能完成项目,最先丧失生命的将会是他们。 莫尔思考了整整两天。 维克多每天都会例行询问有关于贾科的消息,同时让七号为他的身体做复健。维克多尝试过各种刺激对方脑补唤醒记忆的方式,都没能成功奏效。 编号十九在他们面前看上去只是个沉默寡言的普通人,他非常依赖七号,甚至给七号起了名字。维克多想也不用想,七号已经把自己的权限双手奉上了。 两天没有睡觉的莫尔在黑暗里接过了维克多递给他的咖啡,将烟蒂头按进了一旁塞满了烟屁股的缸里。 维克多和他站在一起看着上方的星空。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离开这个全封闭的环境了,这里连一扇窗都没有,星空事实上只是实景虚拟,一旦关闭投影,它们就会变成一片坚硬的金属墙壁。 维克多以为这阵沉默还要一直持续下去,他知道莫尔是个多么铁面无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