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这番话情深意笃,简直打了高轩辰一个措手不及。仿佛有片树叶在他心间上刮过,又疼又痒,叫他不知所措。他又不是没有心肝的人,他那么在意纪清泽,纪清泽亦不可能不在意他。只是没料到,这分量会这么的重。 却听纪清泽叹了口气,道:“你究竟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会失去内力?” 这便是高轩辰不愿细说的事情了。 他正想打个马虎眼把这话题揭过,纪清泽早有所料,又道:“倘若你伤得不重,或者日后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你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可倘若你伤情有虞,难道你隐瞒不说,我便不会察觉?” 高轩辰肚子里草稿都还没打好,就被他一棍子打散了,肩膀顿时塌了三分。 纪清泽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或者你以为,拖着拖着,我就会变得薄情寡义,任你出了什么事都可以不管?” 高轩辰又被他戳中,肩膀再塌三分,头低下去,倒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两人对峙片刻,高轩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纪清泽脸色青白,被他气得一魂升天二魂归位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他又能怎么说呢?说我快死了所以你赶紧别拿我当回事儿了? 就算不能偷偷摸摸地死去,也不好提前昭告天下,让身边的人每天都想着他是将死之人吧。不然这日子过得也忒凄惨了些,对他是,对旁人也是。 他迟迟不说话,纪清泽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你……你……”他欲言又止,像是被高轩辰传染,有话也说不出来了。 高轩辰看着他急痛的眼神,突然一个激灵,心道:我在干什么?我越是遮遮掩掩,就越叫他自己胡思乱想,他必定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难道那样便会叫他好受?我……我是真的再没有活路了吗?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杜仪一定会想尽办法医治我,也许我还有希望…… “你……” 纪清泽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高轩辰突然扑上去,用力抱住了他。 他突然之间心情激荡了起来,恨不能把纪清泽揉进自己的怀里。他不想马上就放手,他想要长长久久地下去。他想年年夏天都能和纪清泽一起坐在凉席上,他为纪清泽打扇子,纪清泽为他剥荔枝;他想年年冬天的时候能和纪清泽一起生火炉,他打野味,纪清泽为他烤。他心道:蒋如星说得对,承诺不是给别人的,是用来激励自己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今天还活着,明天就还有希望。我想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他抱住纪清泽后,纪清泽愣了一愣,旋即立刻反抱住他,双手死死地把他勒进怀里,生怕下一刻又会被他推开。 “清泽,你听我说。我受了伤,是有些严重,万艾谷的杜谷主为了救我,用毒吊住了我的命。解药他现在还在研制,暂时只能用月神丹来缓解毒性。但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等他炼好解药,我也就没事了。” 纪清泽怔怔道:“他……他真能炼的出解药吗?” “杜谷主是天下第一药毒双全的大师,比你那位后娘厉害多了,天底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只是到时候我可能要去万艾谷待上一段时日,你不必太担心。” 纪清泽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 纪清泽这才什么都不问了,收紧胳膊,将下巴搁进他的肩窝里。 虽然不合时宜,但既然已经到了把话说开的这一步,心里扎着跟刺总是不好。高轩辰犹犹豫豫道:“你同我们天宁教的……” 他还没说完,纪清泽便已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缓缓道:“那一年我只有四五岁……你与我同年生……在我心里,你是你,天宁教是天宁教。” 这话他绝不是轻易就能说出来的,他早已看破了高轩辰的身份,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纠结挣扎了多少时间,才最终能做下这样的决定。年幼丧母让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这是他心里扎根多少年的仇恨,不可能说放就放,他便只能将高轩辰与天宁教割裂开。 高轩辰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倘若有朝一日,他或许还会与天宁教为敌。自己亦不好劝什么,惟有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纪清泽不把这个仇记到他头上,已是极大的宽容了。 两人在屋里抱着不肯撒手,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门外侍女小心翼翼问道:“是纪公子回来了吗?” 纪清泽一回沈家,不去找沈飞琦,却来找高轩辰,自然被沈家的人看见了。 高轩辰连忙捡起自己的易|容面具,迅速对镜整装。他可不打算将身份暴露出去,倘若被人知道了天宁教的教主就是当年的韩毓澄,光天下论武堂那里就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所有和韩毓澄接触过的人免不了要被江湖上的正义人士口诛笔伐。因此,还不如让人们继续以为韩毓澄已经死了罢。 纪清泽道:“是我,稍等,我很快出来。” 侍女道:“纪公子,少主想见你。” 纪清泽道:“我马上过去。” 高轩辰将易容修整完毕,两人便带上“霜”剑,一起去找沈飞琦。 方一推开门,便见屋里沈飞琦和蒋如星都在,其他下人都已经被屏退。这架势,显然是要好好把昨晚的事情捋一捋了。 关上门后,纪清泽将霜剑从袖子里滑出来,还给沈飞琦。 沈飞琦惊道:“我以为你会把剑拿去纪家,你竟又带回来了!” 纪清泽道:“我一路回来没被人看见,尚无人知晓‘霜’剑被我送回来了。你若不敢拿着,便送去纪家。”他与沈飞琦虽是五年同学,然而“霜”剑关系沈家上下,他也不敢轻易做主。 沈飞琦思忖片刻,苦大仇深道:“这剑确实不能再放在我家里了,可是怎么处置……容我再想想。” 纪清泽“嗯”了一声。 高轩辰拉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全没拿自己当个外人。他心情极好,脸上甚至带了几分笑意,目光时不时往纪清泽身上落。 纪清泽在他身边坐下,嘴角亦添了几分温存的弧度。 这厢沈飞琦和蒋如星还苦大仇深着,不由见鬼似的瞪着他们,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乐得起来。 沈飞琦道:“听如星说,你看清昨晚那人是谢师了?” “对。” 沈飞琦没跟他们一起去验尸,始终以为谢黎和少啦都已死了一年了。昨天晚上发现那夺剑人身法与谢黎相似,他已经十分困惑了,方才又听蒋如星说谢黎没死,想要毁剑的人就是谢黎,他深受冲击,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 “这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谢师没死,那少啦呢?!少啦会不会也还活着?” 纪清泽与高轩辰默默对视一眼。 沈飞琦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惊恐道:“高教主,你不会就是少啦吧?!”他已经被刺激得稀里糊涂,索性破罐子破摔,往更匪夷所思的方向去猜了。 高轩辰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如星先一口水喷了出来。沈飞琦忙抽出一条帕子凑过去替她擦,被蒋如星推开。蒋如星义正言辞道:“你乱说什么,高教主怎么会是少啦?当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