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她的寂寞那般明显,她的哀愁落眼可见,她周身充斥着浓重而深刻的闺怨。追根究底,一切只缘于大官人对她无有爱意。 陈婆子费解,大官人既不爱她,缘何又要娶她?甭论大官人与这新夫人听说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陈婆子到凌府的时间不算长,她不属于凌府的家生子。因为她为人处事,公允能干,颇得人缘。凌老管家将她留了下来。她在凌府满打满算不足七,八载。 她进府的时候,新夫人便住在凌府。但那会大官人貌似就与新夫人很是生分。之后更是长居渝州,轻易不回府。 大官人为甚么要娶新夫人?着实令人不解。唉,疑惑归疑惑,主子们的事,做下人的万不能私自揣测。做好分内事方是正经。 话说,哑姑丑归丑,素布巾下束着圆髻的黑发,却是盈润光亮,甚是美丽。与她焦黄的肤色反差极大,看起来颇为相映成趣。 哑姑不单发色黑,眼瞳也是乌溜溜,黑得沉。只是眼型不及死去那位凌夫人千分之一的美。 她的眼睛要小得多,眼皮总似睁不开似,耷拉着。人木讷,目光也显得呆滞,毫无神采。 嗐,纵是头发美,也不能挽救她半分容色。也不知道是该为她可惜,还是为那一头黑发可惜。。 酉时过后,忙碌了一天的哑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自精简了凌府佣仆人员的数量后,空出不少下人房。哑姑得以独住一小间。 她打了水,准备洗漱。关上门后,她自枕下取出一面小小的铜镜,搁置在屋内一张陈旧简陋的小木桌上。 搬来小杌子,她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镜中那张丑怪的脸容。 真是丑呵! 少顷,她伸出手摸上一侧的发鬓,手指停留在某处,熟练的揉摩了会,轻轻“撕拉”一下,揭下来一块面皮。。 原来竟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这张面皮虽是丑得不堪,却不失为一张精巧绝伦的面具。 制作得惟妙惟肖,莫怪乎能以假乱真!至今没有人能看出破绽。 取下面具后,铜镜中的脸姿容秀雅。原本的鹅蛋脸,因着过于消瘦而变得巴掌般大小。小小的脸儿,搭着瘦弱的身子骨。瞅着弱质纤纤,韵致楚楚,别有一股惹人怜惜的美。 不得不说陈婆子还是很有些观察力。只她想象不出人&皮面具的精妙,不然,一准能猜出哑姑正是那“死去”三年的凌夫人——何湘,凌逸初曾经的结发妻子。 何湘愣怔的望着镜中的自己,不必看她也知自己的面色苍白得吓人。三年前,她死里逃生,命是保住了,却是元气大伤。 面庞再也没能红润起来。便是吃了很长一段时日,时大哥专为她精心配制的珍贵的滋补丸药,也补不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本该最受血亏影响的头发,居然光亮如初。好似所有的补药都补在了头发上。 何湘木愣愣的看着镜子,她的眼睛黯沉,再不复往日的晶莹灿亮。 为什么要到凌府来?这个她永生永世不愿再提及的地方。 三年前时大哥应她所求,带她出了凌府。为了给她调养,又带她去了临城邬依村。 她后来选择不告而别,只因不想再拖累于他。即使时大哥从不曾开口说过什么。然身为女子,时大哥对她的心意,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呢。 那事发生前,她沉浸在凌逸轩为她织就的“美好幸福”中未及觉察,但事发后,时大哥为她所做的一切,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正缘于此,她更加不能拖住他,浪费他的时间,让他白白消耗了光阴,误了年华。 她已是心死之人,身躯残破。他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是以,不能心安理得。 因而,当时她身体略有恢复,她便悄然离去。 只天地之大,茫茫人海,她亦不知何处是她的归途。 老家是不能呆了,凌逸轩必然会派人守在渝州。 她于是有若一缕孤魂,无目的的飘在这人世中。 她顺着路走,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早已僵冷死寂的心,愈形空洞。她不知为何而生?! 倾注了她全部的爱与期盼的孩子没了,她以为是今生良人的那个人,全无征兆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击打得她昏天黑地!抽走了她所有的生机! 时大哥其实不该救她。她这样一个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人,空活着独活着有甚么意义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终于有一天,她投了河。她的生命无以为继。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熬煎,如身在地狱。死是解脱。另一个世界里有娘亲,有爹爹,还有她那苦命的孩儿。 可是,她仍然没有死。。 临江的一对渔民老夫妻救下了她。 两位老人家心地良善,为人慈蔼。非常的关心她。对她百般照料,直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啊,无论怎样,命是自个的,你自个都不疼惜,怎么对得起生养你的爹娘。他们辛苦的养育你,不是为了让你这般轻贱这般糟蹋自己的。” 她的眼泪刷刷而下,如斯朴素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只是人若是能活得下去,谁又会想着寻死呢? 她没有告知那对老夫妇,她所遭遇到的事。再三婉拒了老夫妻的挽留,并发誓绝不会再度轻生后,老夫妻同意了她离开。 她随即来了梁城,这个她曾以为此生永不会再踏足的地方。 第14章 这样一个男人 老夫妻的话提点了她,她想,她必须得拿回沁玉珠,以告慰爹爹在天之灵。 沁玉珠是何家祖传之物,是爹爹生前视若生命的珍宝。她不能留给那样一个人! 他不配! 她要拿回来,埋在爹爹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