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潘瑶愣了愣，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务，摇头道：“不！我不能！” 话音刚落，克里斯就已经松开她，闪身来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为什么？” 潘瑶看到对面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忍不住心头一荡，脸色泛红。 克里斯的金色短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一袭黑色燕尾服取代松垮的手术服，将他的身型衬托得修长而挺拔，他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里，面容绝美，风姿优雅，看起来甚为雍容贵气，像是个上流社会的贵族男子，全身上下都沾满了人气，与那个被世界隔绝在外的小男孩相去胜远。 可冰冷的眼眸里明明没有任何情感，为何要…… 潘瑶不自然地别过头，脸上露出坚定之色，“我要离开这里，这是我的使命和任务。”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克里斯看着她，邪魅的笑容似乎透出一丝苍凉。 潘瑶抿着唇，突然不说话了。 见她沉默不语，克里斯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是，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就连我也不能。” 说完后未等潘瑶反应，又主动贴到她耳边，呵着气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 第14章 逃离疯人院（七） 潘瑶僵立在原地，有种被人从头到尾看穿的感觉，强作从容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清楚，我不能留在这里。” 克里斯眨了眨眼，俊美的脸凑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是不能，还是不想？” 潘瑶的视线一黏上他的眼睛就舍得不移开了，那摄心心魄的湖绿色眸子如漩涡般深深吸引着她，呼吸间，克里斯独有的气息沁入鼻尖，顺着呼吸道窜进体内，让她几欲神魂颠倒。 潘瑶的鼻子微微抽动，连忙稳住心神，闭上眼睛道：“不能……也，不想。” 克里斯轻笑出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埋在她的肩窝上落下一吻，“口是心非。” 潘瑶如遭雷击，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好似一团飘在天空的白云，只能任风摆动。 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潘瑶跟克里斯在地下实验室呆了十七年，他过去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牵挂不已，曾经干枯瘦小、孤苦无依的小克里斯长成了俊美绝伦的少年郎，吞噬了魔鬼后仿佛一夜之间大了好几岁，原本满目苍夷的身体焕然一新，眉宇间褪去了稚嫩之气，显得成熟而富有魅力，宛如天人的容貌更是令人就此沉沦。 潘瑶开始心存侥幸，引导使给出的任务是安全逃离伯克利精神病院，并没有定下具体的任务期限，如果她…… 这个惊人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使劲压了下去，且不说任务的重要性，恐怕她将‘愿意留下’这四个字说出口，引导使立即就会把她抹杀干净！ 恍恍惚惚间，潘瑶嗅到一股让人心驰神往的醉人味道，原本坚毅的眼神慢慢迷离，她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把她拼命地往下拽，什么试炼任务，什么候选使徒，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 好喜欢你……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潘瑶游离的目光停留在克里斯背后的那具女巫尸体上，见她脸上仍滞留着恐慌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下腹部碗口大的血洞，让人看了忍不住直打寒颤。 刹那间，仅存一丝清明的潘瑶突然醒悟过来。 不行！她必须回到现实世界！ 潘瑶握紧拳头，蓄力一把推开克里斯，指着死去的女巫问道：“她……是不是你杀的？” “看来，你真的很不一样。” 克里斯似乎没料到她会推开自己，慢斯条理地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态度跟之前判若两人，漠然道：“是我杀的。她耐不住寂寞，经不起考验，想破开我的封印提前跑出来。” 考验？什么考验？ 潘瑶愣住，思绪飞快运转，将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情和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串起来，等想通其中的关节，她忽然身形摇晃，后退一步震惊地盯着他，“是你让我回到过去，把我困在地下将近二十年？” 克里斯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人能够熬过那段恐怖的岁月，要么疯要么死，只除了你。” 他向女巫的灵魂招招手，把抑制不住惊喜飘过来的女巫抱在怀里当玩具般拍了拍，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你会忍受不住自杀，但你实在让我太惊喜了。让我忍不住怀疑，你到底是意志力过于坚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还是说已经深深爱上了我，无法离开我半步。” 克里斯说完后，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却极好看的笑容。 潘瑶正感到愤怒，闻言气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也辨不清是气的还是羞的。 “那些变异的科研人员，也是你的手笔？”她试图转移话题。 “自然。”克里斯的面目突然有些狰狞，但很快就恢复原状，眼里的杀意转瞬即逝，“他们喜欢研究人，把别人折磨成怪物，那我就让他们变成怪物。” “礼尚往来，何乐而不为。”他说的轻描淡写。 潘瑶低垂着头，心里对克里斯产生了很多复杂的情愫，她不敢承认自己到底爱不爱他，只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悲又可恨。 可再恨再气又有何用，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她无法改变历史，更无法弥补克里斯内心的伤痛。 如今重活一世，她的性格变得愈发冷淡，发誓不再轻易帮助别人，没有什么比自己活着更好，还是尽快想办法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吧。 潘瑶还顾忌到一点，克里斯虽然说过不会伤害她，但没说不阻止她离开。他想让每一个人都去经历他曾经承受过的痛苦，这样到底是何目的？寻找救赎？还是在寻找心灵上的慰藉？抑或是单纯地把他们当玩具般玩弄？ 潘瑶的心底升起寒意，一想到克里斯体内住着一头可怕的魔鬼，她不免就有些犯怵。 “你在怕我？”克里斯把女巫的灵魂推到一边，冰冷到看不出丝毫感情的眼眸紧盯着她，“你惜命，所以你怕我。如果你死了，你就不会怕我了。” 潘瑶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我惜命。如果我不离开这里，我会死的。” “那么，我衷心祝愿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克里斯风度翩翩地朝她行了个绅士礼，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见他说完就缓缓隐去消失不见了，徒留下徘徊在原地，怅然若失的女巫鬼魂。 不知为何，潘瑶总感觉克里斯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和尊贵，或许……是受到体内另一半魔鬼的影响。 她木然地立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在这昏暗潮湿的地窖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等潘瑶离开地窖回到地面上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漆黑一片，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小教堂，没有按照往日那样跟着去听神父祷告，而是直接往女子病区走去。 现在她摸清这里的玄机，知道离开精神病院的方法，就没有必要再和这帮鬼魂虚与委蛇了。 潘瑶走过护士台的时候，她的管床护士苏珊突然走出来，一把扯着她的胳膊，大声喝道：“该死的！潘！你可让我好找！难道你不知道你不能随便乱走吗？” “放手！”潘瑶转头盯着她，非常不悦。 苏珊的力气很大，或者说，精神病院里的护士都很有力气。 “我再说一次，放手！”潘瑶早就对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颇为反感，虽然他们没有地下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那么罪恶滔天，但所作所为一样让人不可饶恕：水疗法、电击疗法、切除病人的脑叶，甚至是偷走病人的脏器。尤其是这个苏珊，参与了很多次这种虐待病人的手术。 护士苏珊正被潘瑶莫名而来的愤怒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发威，带她去楼顶的手术室好好享受一下电击疗法，却突然感到手掌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灼痛。 “啊！你这个疯女人！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苏珊痛呼出声，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冒出一串串水泡，狠狠刮了她一眼，来不及找她麻烦，急忙往厕所奔去。 潘瑶懒得理会她，径直回到自己住着的病房，却看到隔壁床的贝拉正蜷缩在被子里，抖着肩膀小声啜泣。 “怎么了，贝拉？”潘瑶关切地走上前，突然想起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贝拉。”躲在被子里的小姑娘转过身，把怀里抱着的洋娃娃举给她看，可怜兮兮地说道：“潘，贝拉的娃娃没有眼睛了……” 潘瑶呆了呆，替她抹掉眼角的泪珠，柔声安慰道：“没关系，应该是掉出来不见了，我帮你找找。” 她说着就爬到床底下，一边装出找东西的样子，一边从储存空间取出两个玻璃珠子，故作惊讶道：“贝拉，我找到了！” “真的吗？快给我看看！”贝拉面露惊喜，看到潘瑶递过来的两颗珠子，一下子破涕为笑，弯着眉眼说道：“潘，实在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该谢的人是我，是我才对。”潘瑶想起贝拉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由得鼻子一酸，主动把洋娃娃拿过来，“贝拉，我帮你把娃娃的眼睛安上。” 潘瑶小心翼翼地将珠子塞进眼眶内固定，接着送到贝拉的面前，温柔地说道：“给，现在贝拉的娃娃有眼睛了。” “潘，你真好。”贝拉开心地接过来，把洋娃娃珍而重之地搂在怀里。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女声在潘瑶身后响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 潘瑶身形微顿，回头一看，一个棕色短发的年轻女子映入眼帘。 原来是同个病房的病人，名字叫米兰达，是个聪明绝顶女科学家。可尽管如此，她显赫的学历和成就也没有让人忘记并唾弃她的另一个身份——同性恋。 六十年代的德州是保守信教人士的聚集地，他们反对一切和圣经不同的东西，即所谓的圣经地带。而伯克利精神病院建立的地方，恰恰就是保守传统的德州，整个社会主流都反对同性恋，还反黑人，支持种族隔离，禁止不同种族的人结婚，认为上帝创造白人、黑人、黄人、红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被区别对待。 在现在这个社会，同性恋是极为可耻的。甚至不少医生认为同性恋是一种与生殖系统相关的生理疾病，继而影响大脑，导致双相情绪障碍。 潘瑶曾在医生办公室看到过米兰达的个人资料，对她的经历唏嘘不已。 米兰达是个天赋异禀的科学家，在恋人被反同人士轮·jian而死后，她彻底发狂，相继用残忍的手法让行凶者死于各种生化物品。事情败露后，她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被关进了伯克利精神病院，接受一系列非人的治疗。 其中有一项称为“厌恶疗法”，人们把她关在房间里，强迫她观看女性的身体时刺激她呕吐，以此来改变她对同性身体的感受。 但结果却适得其反，米兰达不但没被“治愈”，反而用她的顶尖的知识储备暗地里杀死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他们找不到证据，更害怕下一个遇害的就是自己，自此以后也没人敢惹她了。 “你跟前几天比起来很不一样。”米兰达不明白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为何突然变得同情。 潘瑶有些了然，怪就怪她之前的演技太精湛，将所有人都糊弄过去了。 “我是谁不方便告诉你，但你只需要相信，我对这里的病人没有任何恶意。”潘瑶朝她友善地笑了笑。 米兰达被激怒后时常有暴力倾向，潘瑶还有任务要完成，不想惹她不快，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嗯……”米兰达警惕地盯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说话的真假性。 “嘭！”一声巨响传来，病房的木门突然被人踢开。 苏珊领着几名人高马大的警卫气势汹汹冲进房间，指着潘瑶骂道：“就是这个贱人！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第15章 逃离疯人院（八） 只听床桌碰撞的声音响起，几个腰间别着警棍的警卫如同饿虎吞狼般扑了过来，看样子平时就没少对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施加暴行。而潘瑶在面临众人包围的情况下，开始渐渐展现出了一个小女孩不应该具有的冷静，侧身闪避，想要挪腾出反击的空间。 “嘿嘿！”警卫长哈里森和其它几名警卫队队员在扑了第一个空之后脸上的凶恶丝毫未减，反倒是嘴角浮现出了玩味的笑容。 让他们几个大汉追着一个小女孩，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是他们的饭后活动。 就这么一个四肢娇小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反抗？ “哈里森，你们不会连一只黄皮猴子都抓不住吧？我要好好的让她见识见识，小孩子不听话会有什么下场……” 护士苏珊就站在附近，双手缠满绷带，里面涂了好些药膏，可惜作用不大，这会儿手掌心还是火辣辣的痛。见警卫队没有瞬间拿下潘瑶，她感到非常不满，下意识地出口嘲讽，却没想到这样做反而会先激起潘瑶的怒火。 “你说什么？”避到角落的潘瑶冷冷盯住了苏珊，那眼神就像刀子一样，甚是吓人。 苏珊抬起鹰钩鼻，傲慢地讥笑：“我说你们华国人都是低等人，黄皮猴子，你听懂了吗？” “闭嘴！”潘瑶脸色铁青，怒斥道：“我的祖国岂是你们这帮恶心肮脏的家伙可以肆意点评的！” “就你那弱小可怜的国家？啧啧，我还不稀罕说，被一个小国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苏珊不以为然，继续添油加醋。 她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好几个警卫纷纷哈哈大笑起来，用鄙夷的眼光看向潘瑶，脸上说不尽的羞辱之色。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人对华国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满清时期，辫子头眯眯眼的形象，若是真正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华国人，面对如今的情形怕是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但她不一样，她来自的地方，是五十年后的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