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节
就像他忍不住见到这世间的悲苦而出手帮去到树下祈愿的人们一样。 而在妖帝伸出手来轻抚他脑袋的一瞬间,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他心中那种强烈的矛盾。 他怨恨这个人世,恨不得将这个人世倾覆,可同时他也憧憬着这个人世,不忍见到这人世疾苦。 正因如此,也才会有温凉公子这一个如同他一般矛盾的人。 “馍馍啊……你,妖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长情微微摇头,“我不知。” 而今,他也想要知道妖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一颗心。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又如何知道我怎样活过来的?”卫风虽仍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已经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这个世上,见到了他最惦念也最想见到的人,他是的的确确活了过来,便是连所有的伤都愈合了,就像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我记得你在此之前与我一般,与他从未有过交集。” “昨日见过一次,就在相思情树下,他托我替他完成到树下祈愿的一名老妇的心愿。”昨日他见到温凉公子时,他看起来颇显虚弱,想来是受了阿风影响的缘故,以致连老妇那般的愿望他都无法替她完成,“道是今日再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不过我终是未能与他上一句话,之所以会知晓阿风你如何死而复还,也是在见到你的一瞬明白的。” “阿风你许是未看见,当时你的脚下踩着的是已经消失了的帝王血印,就像你从中生出一样。”奇异的一幕,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一瞬间,我不仅感觉到阿风的气息,亦感觉到了温凉公子的。” “温凉公子的……!?”卫风震惊,“他——没有消亡!?” “消亡了,却又如阿风一般,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世上。”长情这话时抬起自己的左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晶玉手珠,慢慢道,“不过他终究是与阿风你不一样,他既非人也非妖,更没有阿风身上的帝王血,他仅仅是借由封印之中的帝王血以及妖帝的力量以及执念而生的古树妖灵,他不会像阿风这般重新出现在世上,他或许化作了一棵草,或许化成了一股风,又或许化成了一株树苗,而他究竟重生在何处,我不知也感觉不到,我只知他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这个世上。” 回到了这个他憧憬着且不舍的世上。 过了良久,卫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是叹息一般道:“是妖帝的力量吧。” 除了妖帝,这天下间还有谁人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 长情不予否认,因为他心中猜想亦是如此。 两相沉默少顷,只听卫风忽然又是嫌弃的口吻道:“我馍馍,你够了啊,你头上裹着的你这件破烂脏衣裳到底要裹到什么时候?我完全看不下去了好吗!” 卫风完,抬起手将长情仍裹在头上没有取下来的衣裳扯下,长情的白发与头上的长耳朵即刻露了出来,而后只见卫风一边转转手腕一边道:“匕首拿来给我,我把你的模样给恢复了。” 长情没有动,像是没有听到卫风话似的,仍旧看着窗户外的红豆树,而后伸出手,将窗户也掩了起来,哪怕外边有人走过,也瞧不见屋里的他。 “没事你关窗起来干嘛?”卫风催道,“还有你还杵着干嘛?我的袖剑没有了,你要我自己把手咬开啊?去去去,没匕首也在这屋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 “没用了,阿风。”长情慢慢转过身,看向依旧动作僵硬抱着孩子的卫风,不紧不慢道。 “什么‘没用了’?我虽然死了又活,可我依旧是昕帝转世,我的血依旧对你有作用。”卫风拧拧眉,“馍馍你什么时候变得磨叽了?” “我并非阿风的血没用了,而是师父以你之血在我身上设的封印崩毁了。”这道封印不在,就算阿风放干身上的血来给他,他也恢复不了人的模样了。 只能是这副半妖的模样。 卫风怔住,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长情,过了少顷,他才笑道:“馍馍,我这会儿当爹可是开心得紧了,可不需要你再给我开什么玩笑,再了,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话是这般,可卫风笑到半却笑不起来了,他抱着孩子的手及动作更僵硬。 “阿风你知道我不是玩笑。”长情神色很认真,“我也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逗你玩。” 卫风面色渐渐变了。 馍馍身上能让他维持人模样的封印……崩毁了!? ☆、308、大胖小子,沉手得很 沈流萤为晏姝换好衣裳将将扶她躺下时,晏姝就在这个时候缓缓睁开了眼,见着沈流萤,她先是轻轻唤了一声,然后紧张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当晏姝摸到自己扁平的肚子时,她惊得霍地坐起身,慌张地抓着沈流萤的胳膊问道:“流萤,我的孩儿呢?我的孩儿呢!?” 她的肚子怎么不见了!? “姝你冷静点!”沈流萤则是挣开晏姝的手当即抓住她的肩膀,语气有些重地对她道,“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就在相思情树那儿的红豆树林里,你忘了么!?” 晏姝微微一怔,孩子生出来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的孩儿生出来了,并不是不见了! 沈流萤见晏姝安静了下来,一边慢慢松了抓着她肩膀的力道一边柔声道:“想起来了没有?这儿是许宅,你生了孩子后便力竭昏了过去,你先躺下吧,你现在身子可是虚得很。” 晏姝点点头,却还是着急地问沈流萤道:“那……那孩子呢?流萤,孩子他在哪儿?” “看你这着急模样,有我在呢,还怕孩子丢了不成?”沈流萤笑了笑,在晏姝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孩子在隔壁,你先躺着,我这就去把他抱过来给你。” “对了,忘了跟姝了,是个大胖子,沉手得很。”沈流萤完,转身便要离开。 “流萤!”晏姝却在这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沈流萤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晏姝。 只见晏姝咬咬唇,模样有些迟疑有些不安,只听她又问道:“我记得那个混账王八蛋回来了,可是……真的?” 还是她的错觉? “这个啊……”沈流萤忽然笑得眉眼弯弯,并未回答晏姝的问题,而是笑道,“姝自己想咯。” 沈流萤笑着走出了屋,晏姝则是紧紧抿住了唇,而后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衾就要下床来。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惊叫一声,“别动!” 晏姝被这惊叫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将已经挪了床沿的双手往回收。 然后一道身影飞一般地冲到了她的面前来,用嫌弃地口吻对她道:“刚生完孩子你个黄毛丫头着急下什么床!?赶紧躺回到床榻上去!” 这个声音…… 晏姝猛地抬起头来。 只见卫风正微微蹙着眉站在床榻前,剑眉桃花眼,与以往的他没有任何不一样,身上没有一滴血渍,更没有丁点伤。 他此时正高高地抬着双臂,臂弯里抱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娃娃,动作僵硬,怎么看怎么奇怪,瞧着便知是从来没有抱过娃儿的。 晏姝瞧见卫风的一瞬间,没有骂他也没有驱赶他,只是怔怔愣愣地定定看着他而已,不话也不吭声,就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似的。 卫风则是不要脸地转了个身便一屁股在晏姝身旁坐了下来,坐在床沿上,紧挨着她,同时动作僵硬心地将自己怀里抱着的娃娃朝晏姝面前凑,一边笑眯眯道:“来来,黄毛丫头,你下的蛋,来给你自己瞅瞅。” 晏姝眼睑微微动了动,垂了下来,慢慢看向了卫风递到她面前来的不点儿。 脸儿的还没有她一个巴掌大,皱巴巴的,肤色红黑红黑,的手握成拳头就放在两侧脸颊旁,眼紧紧闭着,然他却一直在动,显然卫风将他抱得很是不舒服。 晏姝一瞬不瞬地看着孩子时,卫风又是笑眯眯道:“这模样,长大了一定随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芝兰玉树人见人爱,你是吧,黄毛丫头?” 晏姝并未理会叨叨的卫风,也没有将他推开,而是抬起手,缓缓慢慢且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摸了摸娃娃紧握的拳头。 当晏姝的手摸上娃娃的拳头时,娃娃稍稍伸长了脖子,动得更厉害了。 “我黄毛丫头,你倒是话啊,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可一点儿也不像你啊。”晏姝的沉默让卫风有些心焦,还有些不安,“你可别是在想着突然又是反手先给我一巴掌啊。” 这黄毛丫头掴他耳刮子可像是掴上了瘾一样,别整得以后有事没事就总想着往他脸上掴巴掌。 晏姝还是不话,也没有反手往卫风脸上掴巴掌,她只是看着卫风臂弯里的娃娃,蓦地就流出了泪来,guntang的泪滴落到娃娃的脸上,似是吓到了他,使得娃娃本就红黑的脸更红更皱了,当即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这一大一同时哭,卫风懵了,只见他将孩子重新挪回自己怀里来,一边动作僵硬地轻轻摇晃着手臂一边哄晏姝道:“哎唷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哭就哭啊,原来你是姜做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水做的,总哭就哭啊?” 沈流萤这会儿站在窗外,正扒着窗户盯着屋里的情况看,道是她必须盯着,省得该死的卫风又将姝欺负了去。 长情非常有兴致看卫风在晏姝面前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模样,所以他此时就站在沈流萤身旁,和她一起扒在窗台上,凑卫风的热闹。 秋容在后边看着自己主子这夫妻俩不要脸地扒着别人的窗户凑别人的热闹,非但不嫌弃,反是也想上前凑一凑这个热闹,前提是要是卫子衿没有扯住他的话。 只听卫子衿冷漠地对想要凑热闹的秋容道:“别这么不要脸,你的俩主子凑那儿看还不够?你也想掺一脚?老实搁这儿呆着。” 沈流萤此时听着卫风的话,不由得再长情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一边掐一边咬牙声道:“卫风那张贱嘴就应该吞炭!什么叫‘姜’做的,我要是姝,先把他的嘴打歪了再!” “萤儿,那你也不能掐我啊。”长情很无辜,“阿风嘴贱又不是我嘴贱。” 长情话音才落,即刻遭来沈流萤狠狠一瞪眼,“他的嘴这么贱,你这个做师兄也有错!” “……”长情更无辜。 屋里卫风知道长情和沈流萤在凑他的热闹,若是以往他肯定跳脚把他俩撵走,可眼下晏姝和他怀里的娃娃这一大一哭得他根本无暇他顾,他顾着这母子俩都还力不从心,哪里还管得了旁边的吃瓜群众。 晏姝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涌出来后便像停不下了似的。 而晏姝愈哭,卫风怀里的娃娃也就哭得愈大声,好像知道他的娘亲在伤心一样。 “姑奶奶,大女王啊,你别哭了行不行了?你看你一哭,咱儿子就也跟着哭个不停。”卫风瞅着哄晏姝不行,便站起身来晃着手臂哄孩子,可不管是大的还是的,他都哄不住,那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让沈流萤看得心里冷哼,“活该!” 卫风一边在晏姝面前踱步一边哄她和孩子,依旧不见任何效果,末了他在晏姝面前停下脚步,然后抱着孩子躬下身,用下巴轻轻蹭上晏姝的额头,蹭得她稍稍抬起头来,于是他轻轻吻上了晏姝泪流不止的眼,疼惜道:“不哭了行不行?再这么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瞎了你还怎么看孩子长大,嗯?” 卫风温柔疼惜的吻让晏姝怔住,泪水也因此止住,卫风便用唇将怔怔的她眼眶周围以及脸颊上的泪水给一一吻掉,最后将孩子递给她,柔声道:“你还没有抱过孩子不是?来,抱抱孩子,或许你这个娘亲一抱他他就不哭了。” 晏姝看着哭得脸憋地黑紫的不点儿,这才抬起手,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来。 而当她将将抱过孩子,本是呱呱大哭的娃娃竟是忽地停住了,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就像晏姝的臂弯有一股能让他安心的力量似的。 长情瞧着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遂问身旁的沈流萤道:“萤儿,莫非是阿风臂弯有毒?” 沈流萤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卫风猛地转过头来,恶煞煞地瞪向长情,骂道:“馍馍你臂弯才有毒!” 卫风码完,又转过头来看向晏姝臂弯里安静下来了的娃娃,也和长情一样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黄毛丫头你是用了什么法儿让这个不点停就停?” 法儿?沈流萤嗤之以鼻,这叫母子连心,你这渣爹也不想想姝怀胎十月是怎么过来的,不想想姝对这孩子有多贴心有多耐心,娘亲的怀抱和气息就是让孩子安心的法儿,可不是你这种渣爹能比得了的。 晏姝瞅着怀里停就停的娃娃,而后将孩子抱到了自己脸颊边来,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到了孩子的脸上,喜极而泣,“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娘亲终于见到你了……” 还有这个混账王八蛋,是真的回来了,在西郊红豆树林里拥抱她给她着温柔花儿的王八蛋,是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她明明厌恶他厌恶得不得了,为何会觉得开心,和见到孩儿的欢喜一样,欢喜得忍不住落泪。 卫风看着晏姝喜极而泣的泪,心焦得忍不住狠狠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姑奶奶啊,你怎么又哭了啊!” 沈流萤这时阴测测地对卫风道:“卫风,女人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能哭,不然可是很容易坏了眼睛,要是姝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我拿你是问!” 卫风一脸幽怨,“我馍馍媳妇儿,这能怪我吗?” 是这个黄毛丫头自己哭就哭的好不好!他也很头疼的好不好! “不怪你难道怪我?”沈流萤冷声反问。 晏姝这会儿插话道:“流萤,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晏姝着,抬手擦净了自己脸上及眼眶里的泪,将怀里的孩子稍稍抱紧了些,对长情道:“大个儿,流萤很累了,你快带流萤去歇歇。” 流萤如今也是身有不便之人,却为了她劳心劳力,她感激万分,万万不能让流萤再累着,否则她便罪过了。 卫风则是恨不得这凑热闹的俩人赶紧走,是以他朝长情猛地摆摆手,“去去去,馍馍,快带你媳妇儿去好好休息。” 卫风完,毫不犹豫地将窗户给阖了起来,将沈流萤及长情的视线阻隔在了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