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她停下来查看短信,发件人备注让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十八岁:「六点,天际之下的朝云没有你害羞时的脸红那么红。红苹果跟青苹果放在一起,会组成一幅浸透悲伤的画面。我喜欢红苹果。我只吃青苹果。」 甘却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足足十分钟,脑子乱成一锅粥。 这到底什么意思? 看第一句话,不像是发错了。 可是红苹果跟青苹果放一起为什么会悲伤?它们没仇呀。 不对,重点是,他胃不好,怎么能老吃酸酸的东西? 她在回复框里嘱咐他要少吃青苹果,发送之前,昨天的对话又轰地回到她脑海。 然后她就失去了按下发送键的勇气。 皱着眉,甘却心里快纠结死了,各种滋味轮番轰炸着她。 最后还是没回复,调了静音之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5 今天科研室来了位新同事,就在甘却的隔壁工位。 趁工作空隙时,他探过头来跟她打招呼,顺便自我介绍。 于是甘却知道了他叫迟扬,研究生毕业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这份工作。 他说他观察了这整个科研室,貌似甘却是年纪最小的员工。 这是事实。不过甘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敷衍了过去。 不然的话,她又要想起自己是欠了邱卓一的人情才进来的…… 在员工餐厅用午餐时,她抽空拿出手机来看,发现自己又收到了张存夜的短信。 是在上午十点十几分发的,依然是令她费解的内容。 十八岁:「十点,鸟笼里的鹦鹉五彩斑斓,没有灰扑扑的麻雀好看。透明玻璃杯破碎之后,可以嵌入掌心,扎进指腹,割破血脉,抵进骨骼。我讨厌玻璃杯。我只用玻璃杯。」 一手举着手机在看,甘却蹙紧眉头,舀了一勺汤放进口里,没防备,被烫了一下。 “嘶———”她吐出舌头,干脆放下调羹,捧着手机认真再看了一遍短信。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复。 鉴于早上和上午那两条短信,下午的时候,甘却总是分神去瞅手机,看他有没有又给她发来短信。 可是这回,一直到下班,也没有再收到他的短信。 而且这一天,尽管她处处留神,也没有看见他出现在盛禾。大概是没来。 晚上洗完澡出来,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看手机。 这一次有了,是在几分钟之前发来的。 十八岁:「二十点,夜莺的歌喉最动听,可惜敌不过麻雀的叽叽喳喳。六十四宫格盛装了整个宇宙的变幻之奥妙,执黑者罪,执白者容。我不喜欢玩国际象棋。我很擅长玩国际象棋。」 甘却这回是:我的天,他是喝醉了吗! 这些话她都不太理解,顶多只能理解表面上的意思。 但根据她对他的了解,这些话的意思绝不仅仅止于表面意思。 回房间之后,甘却找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把他发来的三条短信誊抄上去。 她没想到,之后的连续几天,他每天都不定点给她发短信,并且不多不少,就是一天三条。 调调全都是类似的,内容还是她无法完全理解的。 但是甘却没能再在公司遇见他,他似乎已经不怎么来盛禾了。 直到周四那天,发生了一件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 ☆、第四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15 《shot in the dark》是我在荷兰听了最多遍的歌,分享给你们。 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够积极、够热情、够像一个小太阳了,猝不及防身边出现一个比你更积极、更热情、更像小太阳的人时, 你会如何反应? 甘却的反应是:眼巴巴看着对方抢走她手头的一切琐碎杂事, 末了她还不由自主目瞪口呆地说一句“你好厉害”。 迟扬笑眯眯地全部应承下来, 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停。 整个科研室, 就他俩是进来时间最短的员工。 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探头过去跟迟扬说:“我找不到活干呀, 你要不要分一点给我?” 他正在安置几个培养皿, 一个个叠上去, 转头朝她笑:“我也做完了。” “………”这个新同事太可怕了。 自从他来了之后,甘却就感觉自己濒临失业了,常常在惊叹着他怎么能那么快搞定手头工作时, 就浑浑噩噩熬到了下班时间。 “不过……”迟扬翻着面前的试剂单,“等会儿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拿东西。” “真的呀?太好了!”甘却有点雀跃,擦了擦手, “再这么闲下去, 我都要愧疚了。” “那等我填一下哈,我们去二楼储备室。” “好!拿完可能正好到下班的点哎。” 2 北京的秋, 三环以内, 很难感受到秋的氛围。 吴文在电话里说, 十月没法来中国;被张存夜笑了一顿, 让他千万不要出现在他视线内以此来提醒他又老了一岁。 “我要给你搞一个绝世无双的生辰礼物, 巨龙巨龙你就擦亮眼拭目以待吧。” 他听不下去了,直接切断了通话。 无名指指尖在眉心轻揉,反思着自己为什么会结交到这个神奇的人。 吴文跟他, 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吴文叛逆、张扬、仇视上流社会和精英阶层,身上带着无数北欧街头绝对自由精神的标志。却偏偏跟张存夜这种表面上站在他对立阶层的人成了很铁的朋友。 可能越是走在两个极端的人,反而越是能产生互补作用。 也可能在张存夜的内心隐晦面,一直眷恋着的,就是这样一种跟自己的生活风牛马不相及的感觉。 再比如,盛禾里的那只鸟。 想起鸟,他拿手机出来编辑短信,编到一半,p上有新信息进来,他点开看,是华再希。 说范初影刚刚去他工作室了,并跟他提起下周会回北京一趟。 张存夜敲了个省略号发过去,就没再理了。 四年过去,如果没有意外,范初影正好是今年从商学院本科毕业,留在美国创业的可能性很小,最有可能回国来发展。 长指在手机背面上轻敲,这两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官商勾·结、清·官落马的契机。 对一个人最为致命的打击,是在他充满希望准备启程之时,突然断掉他的所有前路。 他重新拿起手机,继续编那条没编完的短信。 车子在树荫处停下,侧前方就是盛禾公司。 张存夜低首敲着键盘,发送出去之后才收起手机。 今天来谈扩大投资的事,顺便签几个文件。 3 甘却探着脑袋看迟扬在表单的格子里一个个打钩,回到自己工位时,看见桌子角落里的手机提示灯一闪一闪的。 她撇着嘴角偷偷弯起双眼,悄悄去看短信。 十八岁:「十八点,初秋的氛围萦绕在北京之外,麻雀的身影雀跃在我心墙之上。同性恋跟异性恋不存在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欲望与向往引发的相互靠近。我理解同性恋。我取向异性恋。」 “可以了,我们走吧。”迟扬在她旁边说。 “嗯?哦,”甘却把手机放进裙子侧边的口袋,“走吧。” 走在迟扬的身后,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反复理解张存夜的短信。 他的每一条短信都会提及一个独立的词,然后用两句话总结自己对待这些词的态度。 苹果、玻璃、国际象棋、纹身、美术、服装设计、钢琴、电子竞技、旧庄园、玫瑰、孤儿、厄舍府、精神分裂、抑郁症、同性恋。 今天的三条短信已经接收完毕。甘却心想:明天呢,又会是什么? “等一下你抱a箱试剂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拿。”迟扬停下来等她。 “行。”拐出科研室,她往安全出口走去。 “哎小甘,你去哪儿呢?” “我走楼梯呀。” “走什么楼梯呀?你是坐太久嫌腰不够疼么?”迟扬边笑着,边拉了她手臂朝电梯那边过去。 “不不不,迟扬,我就是习惯走楼梯的,我————” “正好开了,里面的人给我们留着呢,快点。”他打断她的话,脚下生风。 “我不能乘电梯,我会———” “等一下等一下!”迟扬向电梯里的人喊了两声,他特别讲究做事的效率,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眼看着越来越近,甘却觉得这会儿要完了,开始使劲挣脱他的手。 “迟扬你松一下,我、我可以自己走楼梯的!” 他没松手,一脚已经踏进去了,里面几位其他部门的员工给他们让位置。 “小甘快点,不然待会儿下班了,人就多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