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喂！等等！你这个魔鬼！不要过来！”时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连看都不敢朝着大天狗那里看一眼，转身就夺路而逃，打算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 但她几乎是才刚刚转过头，就感觉到周围一黑，一双铺展开的巨大羽翼将她牢牢地锁死在了里面。 大天狗神色淡然地坐在原地，驱使着用妖力扩大的羽翼将满脸生无可恋的少女捉了回来。他将她放在眼前，刻意扩大伤口的指节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混蛋大天狗！你是恶鬼吗？！”时雨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大妖怪准备做什么，眼见他靠近，就拼命挣扎地扭来扭去，这家伙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要帮她彻底变成妖怪的样子啊！太过分了吧！他明明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死命挣扎了半天，见那只冰凉的手指还是贴在面颊上一动不动，时雨渐渐安静下来，有些疑惑地半睁开眼。 “咦……”察觉到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时雨干脆不再挣扎，反过来用手握住大天狗的手指放在眼前观察着，脸上露出了困惑不已的神色。 “怎么回事……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是和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但之前的时雨完全禁受不住那种灵魂上的吸引，面对那血珠几乎丧失了理智。但现在的她却很能克制，虽然仍旧觉得那滴血看起来很好喝，却再也没有那种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的感觉了…… 时雨不由用求知若渴的目光盯住了大天狗。 “哼。”而那只大妖怪却只是收回了手，在时雨紧迫盯人的目光中神态自若地低首轻轻一敲桌面。 时雨顿时了然于心，麻利地坐回矮桌，拿起茶壶就为他斟茶，毕竟是与她有过师生关系的妖怪，时雨低头低得极为自然：“我错了。大天狗大人，之前居然没有理解您的苦心！还差点误会您！请告诉我事实吧，拜托了！” “嗯。”大天狗满意地微微点头，这个人类在他面前惯常是没大没小的，此时享受到久违的殷勤待遇，就算是他，此时心头也是一阵愉悦。 “你的情况与我们这些死亡后才从人类之身转化为妖怪的都不一样，与其说是转化，倒不如说是那只吸血妖怪临死前的诅咒。” 大天狗自然没有听闻过吸血鬼在欧洲那片土地上流传的传说，但凭借自己的观察，也能推断出一二。 “与其说是转化，还不如说是诅咒。这种外力作用强加而来的转化，必然伴随着重重负面作用。”浅银色短发的大妖怪端起时雨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透的茶面倒映出碧空如洗的天空，配合着他淡然语气，让时雨的情绪不知不觉也平复了下来。 “正常情况下，那种级别的大妖怪临死前的诅咒几乎是无解的，但你的情况特殊。”大天狗抬眸看了看她，“你的体内流有高贵的血，这一点，想必无需我多说，你也该多少觉察到一些了吧？” “嗯……如果你是指我是天照大神的后裔——这个事情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时雨点点头，心中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感情是又被这身体的血脉救了一命啊！ “那位的神职是太阳，对一切血腥污秽都有着天然的克制力量。”大妖怪神色淡然地说，“你的转化如此缓慢，也是因为体内的神血在不断抵抗那诅咒的缘故。” 时雨注意到大天狗在提起天照大神的时候，脸色十分冷淡，但因此生成的疑惑也只是在脑内一闪而过，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大天狗给出的内容上。 “所以，破解这诅咒的关键在天照大神身上吗！”如同陷落在茫茫沙海中的人终于被指引了明确的方向，时雨一瞬间振奋起精神，眼眸都变亮了许多。 “嗯，大致就是这样吧。”大天狗也不再继续吊着她的胃口，干脆地道，“仅仅饮用了一口我的血，就产生了明显的压制作用，那么，如果你能成功喝下那位真身的神血，压制这区区诅咒自然不在话下。” “嗯嗯！”时雨连连点头，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和你的血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大天狗你也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吗？？” “……呵。”银发的大妖怪此时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似是嘲讽，似是怜悯，看得时雨一瞬间头冒青筋。 这是在嘲讽她？！绝对是吧？！ “这样一来的话，我们说不定还是血亲呢！”时雨抬起头，露出一道扭曲的笑容，“既然大天狗你的血液能帮我压制诅咒，那么就大方一点，多给一些吧！” 心情激荡下几乎是凭借本能就让牙齿两侧的犬牙从唇畔探了出来，大天狗略微无语地看着面前眼眸微眯，笑容略微有些狰狞的少女，躲开她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扑击，心中不由有些怀疑起来，解除诅咒什么的……有必要吗？ 这家伙不是已经很适应了嘛？！ 第137章 离开森之乡的时候，时雨注意到青行灯和白狼的眼神都有些不舍, 姑获鸟也在山门的方向回头望了一眼, 心头不禁感到一阵歉意。 “抱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又要麻烦你们和我一起奔波了。”时雨低声道, “如果对这里仍有眷恋的话, 就留在这里吧, 姑获鸟mama。” 姑获鸟微微摇了摇头, 望着她的碧蓝的瞳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的纵容。 “无论主人去往哪里, 妾身都会跟随左右。”青行灯优雅侧坐在行灯上，青丝如瀑，她坐在的地域显然要比周围稍暗一些, 烈阳也抹不去她神秘朦胧的光辉，“况且这次还是涉及到主人安危的大事, 如何能叫奔波呢？妾身甘之如饴呢。” “……谢谢你们。”虽然早已经明白式神契约所代表的含义, 但每当出现这种场面时, 时雨总还是心头微暖。 在得到这个系统, 真正与妖怪签订契约之前, 她绝对无法想象, 自己会对这些妖怪们依赖到何等地步，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离不弃的她们，正是时雨最坚实的后盾。 不过，这也让她暗自反省起来。比起平安京, 妖怪们显然会更喜欢森之乡的氛围，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眷恋着人类的社会而不忍离去的她，是不是太不顾虑她们的感受了呢？ “不过，把吸血姬那个小丫头单独留在那里真的好么？”络新妇化作美艳的红衣女子形象跟随在姑获鸟身边，闻言顺口说了一句，“那孩子很敏感呢。” “没办法吧，吸血姬醒来之后就开始惧怕阳光了。在这个问题得到解决之前，带着她反而是在伤害她。”时雨微微叹了口气，“只能让她暂时等待了。如果找到新的安顿场所，我会马上将她召唤出来的。” 事实上，即使是时雨，在面对这种大太阳天也感到了些许不适，并不像是以前作为人类的时候那种被晒得头昏脑热的燥热感，此时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即使披着覆盖全身的斗篷，还是会带来一种刺痛感，这是任何一个没有受虐倾向的人，都无法消受的绵绵不断的针扎般的痛楚。 但因为程度还算轻微，加上急于解决诅咒的迫切感，时雨才在得到大天狗的建议后不久，就带着自家的妖怪们离开森之乡，直奔着伊势神宫的方向而去。 好歹也是被伊势的巫女们自行捧为神使的存在，应该也不至于会对时雨的上门求助视若无睹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才会在仅仅寄出一封纸鹤作为告知、还未受到回音的情况下，就提前出发。 她离去的消息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博雅。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件，交代他先行回归。 之前的共同除妖还算是师出有名，但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时雨却不好因为自己的私事再三使他烦忧。 私心里，时雨也不想将那位正直的少年太过拉扯入妖怪的世界。 对于一个真正的人类来说，他越是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风貌，就离原本的人的社会愈加遥远。 博雅与她的情况不同，他的父母、meimei、血亲都在平安京，他是注定要回到那个世界的人。 行走在荒野山林中、树荫遮蔽之下，也许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得缘故，也许是由于未能完全屏蔽的阳光导致的烦躁与不适，时雨心中下意识地回想起呆在森之乡的那几天。 那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都显得清新自然以极，叫人不自觉就放松心神，对比起在平安京的时日，更是显得安逸而令人向往。 短短几天的工夫，和幼年时的小伙伴们的几次集会，都让时雨心情愉悦，可惜，这样的时日总是太过短暂了。 告别也太过仓促。 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回到这里了。 回想起唯一对自己仍有芥蒂的九命猫，时雨也只能在心中微微一叹。 “时雨，还撑得住吗？”姑获鸟面色平静地在前方开路，但将近有一半的心神还是放在自家的幼崽身上，眼见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不禁担心地询问道。 “稍微……有点透不过气。”时雨有些懊恼地低声回应。她原本的体力也不至于如此不挤，但现在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浑身提不起力气，再加上贴身披着的厚重斗篷，整个人行动起来消耗的体力也增加了不少。 “过来吧。”姑获鸟闻言回身冲着她伸出手，极为自然地准备将少女打横抱起来。 时雨却是第一次拒绝了她。 她略微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姑获鸟伸来的手。面对那张斗笠下显得有些愕然的眼神，时雨苦笑着解释道，“现在的话，还是不要距离我太近了……会很危险的。” 虽然喝下大天狗的血液之后，对于身体渴血的症状有一定的缓解，但她身边的妖怪，诸如姑获鸟、青行灯等，又有那一只不是妖力纯净浑厚的大妖怪，那血液对于她的吸引力也是绝对不可忽视的。 保持着距离还好，一旦靠得太紧，时雨很担心自己会在走神或者是睡觉的时候下意识将她们充作食物。 “那么，找个地方休息吗？”姑获鸟虽然并不介意被自己的幼崽吸一些血，但她知道自家的孩子极为在意这一点，只好退了一步，“别太勉强了。” “嗯……”时雨在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神下也没有再逞强，乖乖地点了点头。 寻了一处阴暗干燥的山洞，在吓跑了里面的两只棕熊之后，时雨带着自家妖怪在此地稍作休憩。 当然，她很注意地和自家的几个粘人的妖怪们都保持了距离。 心中盘算着距离伊势神社的路线还有多远，时雨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突然瞥见白狼侧坐在洞口附近的石壁，正侧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洞外的某处。 “……白狼？”时雨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听见她的呼唤，白狼仿佛才惊醒了一般，默默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时雨大人。”一脸严肃的狼妖微微抿唇回头，额头妖异的红纹勾勒出漂亮的纹路，“刚才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窥伺，不过，气息比较微弱，可能是附近的一些动物在进行观望。” 作为一只野外生存能力极其强悍的狼妖，白狼的判断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可靠，时雨闻言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重新放下了心。 稍微歇息片刻后，在时雨的坚持下，他们就重新出发了。 从烈阳当空到夜幕低垂，他们反复休息了多次，因此还稍微偏离了原本预定的路线，最终，竟意外在一个偏僻的荒野中撞见了妖怪们举办的花街。 于冰冷空旷的山野上出现的奇异街道，布满了欢声笑语，到处是载歌载舞，那灯笼与烛火、飘动的酒香与乐音，比起平安京的祭典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种花街通常是流动性的，并不经常出门的时雨在上一次见识到，还是在平安京附近的时候，那次她是被滑瓢带着去玩过一次。 “花街的话，是个不错的休憩地点呢。”青行灯对于时雨这一日的辛苦赶路心疼不已，在见到时雨有些愣神的神色时，连忙劝到，“总是风餐露宿的可不行，还是稍微进去好好打理一番吧？你们说呢？” 在妖怪们的一致赞同下，时雨半推半就地被青行灯牵着手，就拉进了这妖怪们举办的狂欢的祭典。 第138章 这里是妖怪建成的花街。 烛火通明，热闹喧嚣。 宛若人类的集市一般, 青石的街道两旁也伫立着大大小小的店铺与摊铺, 两排人形的妖怪站立在摊铺之后，正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越是入夜就越是精神, 来往的妖怪们不时因受到吸引而在某个店铺停留, 或是馋嘴或是谈笑, 气氛十分热闹。 这种热烈的氛围, 也略微感染了已经进入这里的时雨。 原本一直有些低落的心情, 也开始微微上扬，她有些好奇地四处观察, 视线粗略地一扫，就差不多将周围的环境映入眼底。 毕竟是在三个大妖怪的组织里都打滚过，时雨对于各种妖怪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判定方式, 几乎在第一眼扫去，她就判断出, 目光所及之处的绝大部分妖怪, 都不能对她们搞成什么威胁, 唯一有些例外的, 是墙角处的面具摊铺面前, 正微微低头, 打量着手上面具的一只妖怪。 他的气息有些古怪，虽然不算强大，却意外的令时雨感到一丝危险。 这妖怪看起来还是一个少年模样，身形纤细, 在黑色的外褂内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衣，更加显得清瘦。以妖怪的普遍审美来说，他长得太过瘦弱了，即使如此，他的周围却也没什么妖怪敢于靠近。 因为，这纤弱少年的肩上，缠绕着一只大蛇。那红腹的毒蛇不安分地在他颈间昂首四顾，猩红的蛇信吐露之间，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虽然时雨只是短短地打量一眼，就准备收回目光，但那少年却似乎很敏感，在时雨望过去的那一瞬间，就抬起头回视过来。 此时，时雨才看清他的面庞。 有些意外地，在头顶着的狰狞面具下的，是一张清秀到了极点的秀美面容。少年的眼睛形状很特殊，眼尾的弧度纤长，本该显得妖异，但那纯色的瞳眸却意外给人一种纯澈灵性的感觉，时雨在看到这双眼睛第一眼，就直觉眼前的妖怪年纪应该还不大。 “你……刚刚在看着我吧？”在见到时雨的时候，那只妖怪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就主动地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轻盈，行走之间，那双短短的青色衣袍根本遮掩不住的白皙的双腿，也显露无疑。 这种开放的装束，在这个时代的人类之间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但在妖怪中却很普遍。 时雨下意识回头望了一下青行灯，目光从上而下，扫过青行灯衣摆下同样显露出来的修长大腿。 再回头看般若的时候，她就莫名地有种赢了的感觉。 “喂，你是谁？以前没有见过你呢。”短短走神的一会，妖怪已经走到了时雨面前，那双金眸在近距离之下显得更加清透，“为什么看着我？是觉得我很漂亮吗？” 他周身并不带有邪气，眼眸中全然是好奇的神采，式神们也没有阻拦他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