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眼看着对面的两兄妹窘迫得不行，时雨忍着笑意将谈话的地点转移到了较为偏僻的角落。稍稍聊了一会，解开误会，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时雨就放任他们匆匆离去了。 小鸠被哥哥拉走的时候还时不时转头看着吸血姬，纯澈漂亮的犹如宝石般的异色瞳中闪烁着泪花，很疑惑为什么自己的‘同类’不肯与她相认…… 吸血姬却是自始至终漠然地站在原地，莹黄的眼眸有一半掩埋在帽子的阴影之中，没有对那个口出惊人的人类少女投以一丝多余的视线。 “吸血姬，麻烦你去跟着他们。他们应该在近期和山兔有过接触。”时雨看着背影消失在拐角的两兄妹，低低地开口道。 吸血姬立刻默不作声地退入阴影当中，下一瞬，被夜光照亮的天空中多出了一群血色的蝙蝠。 “确定是山兔吗？”滑头鬼自始至终没有插手，收拢双臂站在一旁围观着，此时才懒洋洋地开口道，“这可真是稀奇，不用费心寻找，这种消息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说来确实是过于巧合，因为之前滑头鬼就提及过，除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因为实力过强的缘故被众神花费巨大代价封印，时雨的式神们相对而言威胁就小了很多，就连滑头鬼也不知道到底是以何种形式、在何处封印的。 虽然原本就打算在看过酒吞童子的情况之后立刻着手解封自己的式神，但时雨实际上是毫无头绪的。 就在这种时候——恰好出现的两个人类，身上却带着山兔的气息，这种刚打瞌睡就送来枕头的大好事，难免令人感觉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阴谋？”时雨微微皱眉，不太赞同，“我倒不觉得他们的反应会这样快，而且，用这种方式也未免太迂回了吧。不太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准则。” 时雨的认知当中，在天照统领下的高天原神明做事虽然有时令人不太愉快，但大多时候还是光明正大的，很少耍什么小手段。 “很难说，毕竟现在的神明，与你记忆当中已经大不相同了。”滑头鬼眼神幽深，他向后靠在粗糙的墙壁上，随口解释道，“第一代天照早在当年那场战斗中陨落了，这件事我之前说过的吧。” “嗯。”时雨点点头，“但是我以为你是指分身而已……？” 毕竟像天照这种程度的大神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世界的一部分了，她是太阳的化身，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去呢？ “实际上，她还真是本体陨落。”滑头鬼一手撑着下巴，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景象可是很惊人的啊，天空中的太阳也一并陨落了，世界完全变得一片黑暗。” 时雨有点震惊：“这个你可没讲过！” “哈哈，反正，说实话，我们妖怪在那种情况下反而如鱼得水呢。”滑头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过，就在太阳坠落的第九日，从死去的天照的身体中诞生了新的神明，她就是第二代的天照。” “还能这样啊？这算是复活吗？”时雨有点无力，“所以神明什么的都是打不死的存在吧。” “和单纯的复活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奴良滑瓢微微耸了耸肩，“第二代天照继承了高天原之主的地位之后，这些年，那边的行事风格也变得让人有些看不透了。这一代的天照说不定意外的是个高深莫测的家伙，不要小看比较好。” “我知道了。”时雨想了想，皱眉道，“我先让吸血姬撤回来。” 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 滑头鬼含笑站在一旁，注视着她的举动。 等到他们回到奴良组本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正是妖怪们的狂欢时间。 时雨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休息，吸血姬和吞仔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再加上都是体型不大的模样，时雨干脆都让他们和自己睡在一起。 简单的梳洗过后，疲累了一天的少女躺在铺好的床铺上，很快进入了梦想。 吸血姬和吞仔一左一右分别睡在她的两侧。 虽然如此，实际上两只妖怪都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休息。 吸血姬十分清醒地睁着在黑夜中尤为醒目的莹黄瞳眸，尖耳竖起，警惕地注意着主人身旁另一个存在的一举一动。 这个刚出现不到一天的家伙已经两次将主人咬伤了，既然时雨不允许她报复回去，那么吸血姬也就只能好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绝对不给他做坏事的机会。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室内始终只有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天光微亮，最深最重的黑夜已经过去。就在第一束光透过窗户照耀进来的时候，吸血姬骤地察觉到不对，直直坐了起来，警告地望着另一头。但下一刻，她那双莹黄剔透的精致眼眸就夸张地瞪大了—— 赤红的瘴气弥漫四散，一股压倒性的、令她动弹不得的恐怖气势笼罩了这个房间，而在那小小的赤发妖怪刚刚躺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位体魄强健的成年男妖！ 他的眼神冰冷而残酷，在望见床上躺着的那人时，那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甚至因为强烈的情绪变得有些狰狞。 无数无法宣泄的情绪到最后统统变作了无边的愤怒。 吸血姬被他的气势压得仿佛遇到天敌一般地瑟瑟发抖着，即使如此，当她看见那只恐怖的大妖怪似乎正朝着主人而去的时候，还是拼命试图挣扎。 随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妖怪用冷酷的表情托起了少女的上身，然后、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180章 清晨，时雨睡饱了之后自然醒来, 心情非常不错。 她坐起身, 左右看了看，第一眼就看到吞仔还在躺在她身边呼呼大睡, 那小肚皮摊开, 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模样叫她有点手痒。 但吸血姬这时候却已经不在时雨身边了, 时雨眯着眼稍微感应了下, 才疑惑地看向房间的阴影处。 “嗯？吸血姬, 你在那里做什么？” 她有些困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的时候, 才发觉这小姑娘似乎很委屈地抱膝蹲坐着，双目有点无神。 “怎么了，被滑瓢欺负了？”时雨有些好笑地问。 以吸血姬的实力, 奴良组能欺负她的存在可不多，有那个闲心和实力的, 估计也只有那只滑头鬼了吧？ 但出乎时雨的预料, 吸血姬默默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用有点可怜的眼神巴巴地望着她, 似乎十分愧疚。 接下来的时间, 随便时雨怎么追问, 吸血姬都不肯明说。从契约的感应情况来看，也并不是什么真正危险的状况，她只好表下不问。 由于房间没有镜子，洗漱时用毛巾擦着脸的时候, 时雨才感觉到自己的下唇在清水的滋润下竟有一丝刺痛，除此之外，靠近下巴处的那一块脖子的皮肤也有些发痒，联想到吸血姬萎靡的神色，她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什么。 哎……是终于禁受不住吸引所以在夜里吸了她的血吗？因为自己也曾中过一段时间的诅咒，时雨很理解吸血姬渴血的心情，未免她自责，干脆就当做自己没有发现。 将吞仔唤醒之后，时雨很有闲心地亲自为他擦着脸，顺便还为他梳理了那头红发。 原本凌乱披散的头发被她用精心梳子一缕一缕地梳顺，松松扎成一团放在背后，那张弧度还显得有些圆润的精致脸蛋顿时就展露出来，吞仔似乎还有些不太清醒，那双朦胧的紫眸中带着一丝睡意，由于角度的缘故，直直对着时雨的唇。 那唇色是鲜艳欲滴的红，略带一丝红肿，暧昧的红痕顺着白皙的脖颈蔓延至松散的衣领下…… 吞仔逐渐清醒过来，身体还直直坐着，心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昨天夜里的事，他隐隐约约还记得，为什么他会对那个女人…… “吞仔？穿衣服咯？”时雨梳完头发，继续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小孩那样，饶有兴致地准备脱下他的睡衣，这时才被如梦初醒一般的吞仔愤怒地推到了一边。 “唉~真是粗暴呢。”时雨有点遗憾地抱怨了一句，也没有太过在意，她从昨天买的一堆衣服里挑出一套简式的小和服放在床铺边，然后就转身走到一边，自己也准备换上一套便于行动的常服。 转身的时候时雨对上吸血姬微妙的眼神，她的心中也没有太过在意，宽容地冲她笑了笑，顺便招招手：“吸血姬，来，要不要一起试试现世的裙子？这种‘哥特’的服装风格感觉很衬你哦！” 吸血姬看着笑得毫无阴霾的主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多话。被狠狠地威胁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她看来，昨天的主人就算手腕差点被咬断都没有对那只妖怪生气，那么更别提昨夜只是被轻轻舔了那么几口——甚至都没有出血的那种程度了。那只妖怪的眼神在告诉她，他也是全身心爱着主人的。即使愤怒到了极点，他也没有伤到主人分毫。这样就够了，他比她更强大，也更能保护好主人才对。 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 吸血姬乖乖地走到时雨身边，任由她从袋子里取出衣物，兴致勃勃地在她身上比划着。 只有在时雨准备脱下白色的里衣，换上新衣服的时候，她才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已经换好衣服坐在一旁的吞仔。 “嘁。”吞仔原本正盯着时雨的方向发呆，在接收到吸血姬坚定的眼神时，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秒懂了那眼神的含义，顿时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吞仔！在外面等一下哦！不要乱跑！”时雨扬高声音嘱托了一句。 但那声音很快就被吞仔用力关上的纸门盖在了后面。 吞仔对于这种说教式的叮嘱嗤之以鼻，再加上此刻心中正烦躁不已，因此完全没有老实等在原地的打算，眼神在这片空旷的庭院打量片刻，就顺着唯一的这条路走了出去。 室内，时雨将那头长长的黑发稍稍挽起，换上久违的罩杯式内衣的时候还别扭了一下，紧接着她有点生疏地套上了一袭质地轻柔的连衣裙，穿上配套的针织外套、项链和凉鞋，与穿惯了的狩衣或和服不同，这样的衣服贴身而轻薄，一时之间，居然让时雨有些不适应。 “糟糕了……这下符箓应该藏在哪里？”时雨轻声嘀咕着，视线转回到堆放原来衣物的地方，有点犹豫要不要换回来。 “主人……”就在这个时候，吸血姬也换好衣服靠了过来。 时雨一偏头，就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出乎预料的可爱！吸血姬！很适合你呀~” 一身红黑哥特式礼服的吸血姬有种异乎寻常的苍白的堕落般的美感，那毫无血色的皮肤与精致的五官勾勒出一丝危险；沾染血腥的纤细手指被包裹在黑丝绸手套中、点缀蕾丝的礼帽遮住了尖细的耳朵，再加上被长筒袜裹住的惹人怜爱的小短腿…… 时雨兴奋地一把抱住吸血姬就使劲地磨蹭：“果然就是要不断尝试新的风格才行呀！” 对于吸血姬从前那套总是感觉洗不干净的带血和服，时雨已经看不惯很久了，小孩子家家的，明明长得那么可爱，却因为那样的着装风格总是显得阴气森森的。 对于时雨的主动亲近，吸血姬显然很高兴，但高兴过后，她还是表示想换回来，“主人，这样，行动不便。危险。” “没关系的。”时雨犹豫了下，还是安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最好还是能适应它。从本质上来说，这种裙子和原来的衣服也没有太大区别才对，吸血姬，试着适应它吧，好吗？” 这句话是对吸血姬说，也是时雨对自己说的。 毕竟是要出门的人了，起码看起来要符合现代画风一些，总不可能每次都依赖滑瓢的能力。 再加上时雨自己最早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心中自然而然地会产生这种想法。 全部准备就绪之后，时雨就带着吸血姬出门了。 预料之中的，在门口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板，时雨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比起酒吞童子的成熟来说，吞仔的个性更加随心所欲。即使他乖乖跟着时雨回来了，还是会经常给她一种不可掌控的不安定感。 怀着某种不太好的觉悟，时雨顺着走廊一路过去，在滑头鬼总部的大宅前方看到一片妖怪们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场景的时候，心情反而十分平静。 “呦~”滑头鬼正悠哉地靠着缘侧的柱子，盘着腿享用着早点，在看到时雨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地笑了起来，“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时代啊。今天打扮得很可爱哦。对吧，陆生？” 他不怀好意地捎带着问了问自家的孙子。 “啊？啊啊！嗯！”白天状态的奴良陆生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应和了一声，等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摆了摆手，“不是，我是说……” “可爱~？你一定要用这种词来形容518岁的我的话，我倒也不介意啦。”时雨撇着嘴穿过一片纷乱的战场，拉着吸血姬成功抵达了滑头鬼身边。她冲着陆生礼貌地笑了笑，之后就毫不客气地从奴良滑瓢面前的碟子里抢走了一块糕点。 “哈，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即使再过一千年，小公主都还是我的小公主~”滑头鬼毫不在意地纵容一笑，他稍稍直起身，伸手小心地拉过时雨的右手探查，“手腕的伤，没事了吗？” “嗯，今早起来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毕竟我是不死之身嘛。”时雨收回手，淡定地回答。咽下糕点之后，她的视线落在他们下方的院子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吞仔又给你添麻烦了。” “无所谓，那小子下手还是有点分寸的。就当是cao练一下家里的这些小家伙们。”滑头鬼的语气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点看好戏般的戏谑。 但时雨知道，如果在这里闹事，将奴良组的总部搅得天翻地覆的存在不是她带来的吞仔，而是其他妖怪的话，估计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不好意思了。随手将滑瓢面前的木盘里的早点抢了个精光之后，时雨就急急地站了起来：“我会好好约束他的。” “今天也要出门？需要我陪你吗？”奴良滑瓢笑道。 “准备探查一下情况。说起来，昨天遇到的那对兄妹，你有他们的情报了吧？”时雨用肯定的语气问。 “当然。这里可是我们奴良组的大本营。”滑头鬼随手递过一沓纸张，上面用潦草的毛笔字记录了羽濑川家两兄妹的家庭情况、地址、就读学校和交际情况之类的。 “鸦天狗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呢。”时雨认真地看了一遍，艰难地辨认出所有字迹之后，不自觉撇了撇嘴。 “哈，他要是生气了，我可不会帮你说话哦。”滑头鬼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扯开弧度。与时雨之间像这样闲谈调侃的情景，上一次出现是多久以前了呢。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眼前的少女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不再四处乱跑、招惹危险，而是能一直，乖乖的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鸦天狗才没那么小气啦。”时雨嘴上这么说着，脑袋却心虚地四处转了一圈。 笑过之后，滑头鬼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伸手亲昵地压了压她的头发：“暂时不要离开这座城市。如果有危险，就大声呼叫我吧。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马上赶到的。” “嗯。”时雨望着他，眼眸笑得弯了起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