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霍玄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坐起来,如十四年前一样将肖折釉抱在怀里,在她的唇角颈部逐渐落下细密轻柔的吻。 在这个肮脏黑暗的破庙里,相同的人,相同的场景,肖折釉盈满泪渍的眼睛里逐渐浮现一抹困惑和茫然。她到底是谁?到底是肖折釉还是盛令澜? 她慢慢将涣散的目光凝聚起来,落在近在咫尺的霍玄身上。她颇为意外地看见了霍玄眼角的泪。 他哭了? 肖折釉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眼角的泪。可是她眼中的泪却如外面的雨。 肖折釉知道,过了今日,她和他终究会变得不一样。或许,等待她的是分别。她愿意选择的也只能是分别。从今往后,她与霍玄只能再不相见。 突然降临的冬雨终于停了,浓密的阴云散去,一颗颗星星爬上天际。星星的光从毁坏的屋顶落下来 ,将破庙的情景照得明亮了一些。 霍玄头疼欲裂。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盛令澜,又好像是肖折釉。他痛苦地皱着眉,没有睁开眼睛,任由混乱的记忆在他脑中横冲直撞。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抱膝坐在远处的肖折釉。 霍玄一下子清醒。 他起身,看着衣不蔽体的自己,看着地上的血痕。他动作僵硬地将衣服穿好,立在那里不能动。 “将军醒过来了。”肖折釉扶着墙站起来。 霍玄缓慢地转身去看她。 肖折釉脸色苍白,毫无唇色。她双手攥着胸口的衣服,因为她上身的短襦被撕坏了。下半身的裙子也是碎的,露出小半截发白的腿。霍玄的目光落在她藏在裙子下若隐若现的膝盖上。 “我本来想先行回去以避耳目,只是……天还黑着,我也不认识这里,所以才决定等将军醒过来。”肖折釉勉强笑了一下。 霍玄喉间哽了一下,他僵硬地点头,说:“好,你在这里等我。” 他大步跨出去,立在破庙前,喊:“归刀。” “属下在。” 霍玄转身看着身后的归刀,问:“昨晚你在哪里?” “属下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方便再进去阻止……”归刀跪下,“请将军降罪。” 霍玄闭了一下眼睛,想到那杯茶,想到盛夕月的主动。他睁开眼时,眼中是难有的冰寒,他冷冷地说:“去把盛夕月给我杀了。” “什么?”归刀猛地抬头。 盛夕月怎么说都是郡主,而且还是景腾王最疼爱的一个女儿。 “取不了她的性命,你也不用回来了。” 霍玄语气中的冷意让归刀一凛,他立刻起身:“属下遵命!” 破庙门口是归刀昨夜取回来的干净衣服和蓑衣,霍玄从中拿了一件他的宽袍,重新走进庙中,他将宽袍裹在肖折釉破碎的衣服外面。 肖折釉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 “走吧,我们回家。”霍玄别开眼,不去看肖折釉的眼睛。肖折釉却尽最大的能力保持脸上端庄的笑意。 肖折釉爬上马背双腿分开时,疼得闷哼了一声,抓紧了马鞍。 霍玄看在眼里,他翻身上马,去掰肖折釉的腿,让她侧身坐在马背上。肖折釉有些不安,她毕竟刚学会骑马,她担心跌下去。 霍玄将她圈在怀里,说:“没事,掉不下去,靠在我胳膊上。” 肖折釉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前方,一路沉默,一路脸上挂着笑。 霍玄带着肖折釉回到霍府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霍玄一直把肖折釉送到她住的偏院。肖折釉想要跳下马的时候,霍玄扣住她的手腕。 “将军,有什么话等天亮了再说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先洗个澡,再睡一会儿。”肖折釉的脸上仍旧挂着笑。 霍玄握着她的手腕许久,才慢慢松开,僵硬地点了下头,说:“好。” 偏院的灯居然还亮着。 肖折釉用身上的袍子将里面破烂的衣服遮好,才进门。 “表小姐,您回来了!”绛葡儿急忙迎上来,“这么大的雨,您一定淋了不少雨!” “是的,将军带着我去了庄户家避雨。等雨停了才往回走。”肖折釉笑着说。 “别说这些了,赶紧换身衣裳!”绿果儿抱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 肖折釉向后退了一步,说:“淋了一身雨,帮我烧水,我要洗个澡。” 肖折釉将绛葡儿和绿果儿全赶出去,她坐在浴桶里,逐渐让温热漫过她冰冷的身子。 她慢慢将脸埋进水里,忍了一路的委屈泪水这才翻涌而出。滚热的泪和热水融在一起,分不清了。 绿果儿和绛葡儿就守在外面,肖折釉不想让别人听见她的软弱,她慢慢捂住自己的嘴,不肯哭出一丝一毫的哽咽。 霍玄没回勿却居,直接骑着马飞奔赶去盛令澜的坟前。暴雨过来处处泥泞,上山的路上还是难行。最后马不能行,他将马留在山下,踩着没过小腿的泥水上来。 他赶到盛令澜的坟前,如墓碑一样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 “阿楠,我还是负了你。” 在第一抹朝阳冲出天际时,霍玄高大的身躯如泰山崩塌一样轰然跪下,他将头抵在盛令澜的墓碑上,支撑着他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