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一叶破两境

    暗鬼的世界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与黑暗为伴的。

    他出生在黑户家庭，父母可以说是最早的黑户之一。那个年代的黑街还没有如今这般成熟，经历着饥荒和灾厄，恐怖和压迫的那一代人，一方面对生命无比的冷漠，一方面对自己的生命无比的珍视。

    他幼年就被抛弃了，被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所捡到。

    科学家艾森，进行惨无人道的恐怖实验而被联邦所驱逐，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处以死刑。

    艾森曾经断言暗鬼的生命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二十年。

    他给了暗鬼两个选择，一个是永远无法生存在阳光之下，在黑暗中挣扎自己的命运，或者平凡地活着，等待着命运终结的那一刻。

    他懵懵懂懂地，甚至一无所知地选择了前者。

    或许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他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世界的繁复和生动总是吸引着他。他喜欢晨光熹微的时刻，喜欢从手指尖惊恐逃走的蚂蚁，他热爱世界上的一切，从不因自己悲惨的身世而悲观。

    他还不理解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是什么感觉。

    艾森对他的身体做出了很多改动，他并不知晓，只是觉得有些时候睡觉的时间很长，做的噩梦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他开始恐惧阳光，喜欢躲在黑暗的角落睁着双眼，分辨黑暗中一丝一毫的声音。

    终于有一天，艾森告诉他：

    “你的命运现在在你的手中。”

    艾森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暗鬼又变成了孤苦无依地一个人，但是他的实力却与日俱增，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十三区黑街。他并没有出手，只是派出了一个名为修罗的手下扫灭了一个中型势力。

    令人惊讶的是，当时已经和铁狼二分黑街的一大统治者炎君主动选择了避让，让出了自己四分之一的地盘，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铁狼一直都不服暗鬼的地位，却碍于炎君的存在不敢有过多的动作。修罗确实不弱，然而他铁狼手下也不是没有强大的底牌，真正使他忌惮的不过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炎君。

    此后数年，暗鬼却偃旗息鼓，并没有过多地扩张自己的势力，而是暗地里做起了人口买卖。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获得如此多的奴隶，也没有人知道被他掠走的小孩儿们去了哪里。

    直到今天，铁狼终于明白了，自己和暗鬼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暗鬼的实力令他震怖，甚至每每回想起仓库中令人窒息的黑暗都头皮发麻。

    暗鬼到底是谁？

    他如此轻声地问，却无人应答。

    铁狼坐在自己的钢铁御座之上，打量着手里颜色变幻莫测的药剂。这绝对是最顶级的基因药剂了。

    思索了片刻，铁狼拧开盖子，仰头一口便将药剂全部喝掉，而后剧烈地喘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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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和荒野。

    陈少阳站在荒野之中，注视着无边的原野带来的黑暗和寂寥，默默运转着自己的太极功法。

    太极九境，探真、求实、得一、守一、抱元、归元、通脉、透体、归真。他早已进入求实境界门槛，而在今天，他似乎终于找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一”。

    “一”到底是什么？道家有云，大衍之数四十九，唯余那遁去的一。在太极心法之中，“一”具体说便是内力，抽象说便是本心。

    典籍有言，得本心者，御两极而生四象，成八卦，周天运转，生生不息。

    陈少阳的“一”便是守护，是自由，是掌控自己的命运，是将这世界看个真切，是追溯这世界的来龙去脉，去恢复人类的荣光。

    他心下坚定，看着不远处抱着大铁管子睡得哈达子都流到地上的坦克，心里一阵发笑。又想起那个将他唤醒，却又没有相处太久的固执老头；又想起那从天而降，狼狈无比却实力惊人的陈诺诺；想到那刀锋凌冽的蝮蛇，想到那虎威阵阵的金虎，甚至想到了那并未出手的修罗是如何强大。

    这一刻，他内心通明，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的生疏淡然，到后来的在意，再到如今的透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去处，所谓去处，不过是求心意通达，太极之境，顺其自然。

    心境一透彻，便有内力流转自然通畅。

    会心一笑时，那遁去的一遍自然而然出现。

    陈少阳心头一喜，站了起来。单手轻轻一划，便有落叶被牵引而至，随着他的心意在手掌间飘飞流转，宛若神迹。天地灵气，如涓涓细流，随着那片飘飞的落叶自全身百骸贯入，冲刷洗涤，这些时日留下的暗伤旧疾，已在这灵气的冲刷下逐渐修复，虽未完全好转，却已无伤大雅。

    这便是得一之境么？

    不，不止这些。

    “一”既已获得，那便可守。陈少阳昂首，指尖生发出一道内力，那飘飞的落叶便已夹在二指指尖。得一叶，他已明白那守一之真意。

    这些天来，连日厮杀，死里求生，数次濒临绝境。见识到了强者的强大无匹，见识到了弱者的悲惨可怜，见识到了一次次的jian计、忠贞与背叛，倘若还不知道如何去守着那珍贵无比的“一”，那便是陈少阳愚钝了。然而，他从不愚钝，甚至天赋卓绝。

    他做到了历代祖师爷都没有做到的地步，真气蕴于内，生发于外。

    这一破，乃是大境界。山风拂过，如神女低吟，白鸟禅唱，有灵气自天地间蜂拥而至，尽皆浇灌于陈少阳之身。筋脉冲刷，拓宽，旧伤尽复，灵觉宛如天成。方圆一公里内，虫鱼鸟兽，一举一动，皆在他意念之中。更有周身气力增长于外，神华内敛于内。倘若此时与陈少阳熟识之人再看，会觉得这少年似乎又弱不禁风了几分，深不可测了几分。

    那浅浅的笑意之中似乎有无穷的韵味，炯炯的双眸中可引人入胜。

    于是，在这无月之黑夜，在苍山旷野之中，陈少阳一笑破二阶，牵一叶而入养气。

    坦克睡得很香，梦见了美味的鸡腿，狠狠吃了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