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闻言,王敬眯起眼。孟七七修为至今仍是个谜,想要牢牢看住他似乎不太可能。这时下属又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说。” “暮时,顾叔同来了府里,被迎进族长的院子里去了。” “好啊,竟然请来了顾叔同。”王敬眸中闪过一道精芒,他无需细想便知道王常林打的什么算盘。顾叔同如果成为王子谦的师父,于王家来说是一桩好事,可对他与子安却完全没有好处。 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常林竟然完全没有知会自己,看来他真是翅膀硬了。 “明天一大早你就去请顾叔同,把他请到我这儿来。”说罢,王敬手书一封交给下属,“你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出去,一定要快。” 待人领命走了,王敬立于窗边久久没有睡意。他推开窗,幽幽的目光落在遮住了半轮明月的乌云上。 风雨,俄顷将至。 可明明是爽朗的天,白日里的金陵城还是晴光正好的模样,哪儿来的乌云呢?此时此刻,抬头望月的不止王敬一人,心生疑惑和警惕者亦不在少数。 孟七七行至一处拱桥,忽而停下脚步,余光掠过水上乌篷,再瞥向身后暗巷,而后朗声道:“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树叶飒飒,无人应答。 孟七七嘴角挂着浅笑,无奈摇头,“大师侄,你说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陈伯衍单手扣在腰间剑柄上,微微颔首道:“小师叔乃天人之资,当然不可怕。” “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孟七七眨眨眼,新奇得紧。 陈伯衍却仍一脸正色,眉间剑痕如月如霜。他的眼神告诉孟七七他从不说谎,而他的手,却锵的一声拔剑出鞘。 突如其来的剑,冷若寒霜的剑,似一道月华,破开浓夜的黑,直刺入暗巷的阴影中。 今夜乌云蔽月,却无风。 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魑魅魍魉被剑搅动,却并不会被风吹散。 方才还悄寂无声的街市中,忽然现出几道黑色的人影朝孟七七袭来。天上、水中、四面八方,杀机四现! 第44章 神秘人 一把剑, 两把剑, 无数的剑。 凌厉的剑气切割着夜色,绞碎了桥边柳叶, 化作漫天飞絮。 若不去理会那萧肃的杀气, 不去看那些藏在背后的人影, 这刹那间扬起的飞叶与剑光交织的画面,岂不美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阴云遮住了星辰, 只有一截尖尖的月牙儿孤傲高悬。孟七七似是看呆了, 衣袂随剑气而舞,而他仰头望着天, 用眸子盛着寥落的星光, 动也未动。 他似是月下的仙子, 飘渺不可追。 可剑不留情,那是最冰冷的杀器,在刹那间,连夜的咽喉都被割断。但孟七七不是一个人, 他有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剑。 “铛!铛!铛!”陈伯衍挥剑将攻击悉数打落, 始终不离孟七七半步。陈伯衍的剑无疑是极快极雅的, 这么一位丰神俊朗的仙君在你面前挥着剑,光是看着,心中便涌现出无限诗情。 可惜孟七七并不会作诗,但他此刻似乎能够体会周自横每每在厮杀时仍耽于饮酒作诗的豪情。 饮酒误事,作诗无用,可人生就是要做一些无用之事。 陈伯衍就是他的酒, 他的诗。 “大师侄。”孟七七忽而巧笑着按住他的肩,手指如蛇般顺着他的胳膊抚上他的手背,热气哈在陈伯衍耳朵上,让他差点忘记了还有敌人环伺。 孟七七却在这片刻的神迷之间握住他的手,剑光一闪,长剑瞬间刺入身侧一道黑影的胸膛。 黑影僵在原地,孟七七握着陈伯衍的手抽出剑,剑去的霎那,黑影化成一蓬烟雾消散于无形。 方才还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转眼,变成了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孟七七放开陈伯衍的手,秀剑出鞘,随着他疾掠的步伐连挑数个黑影。 这些黑影不是人,似乎只是黑雾包裹的人形,亦不是残影,可却能实施攻击。孟七七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听周自横说过的阴山往事,这些莫名其妙的黑影是不是跟阴山里的一样?可现在不是求证的时候,黑影手中无剑,那么背后一定还有使剑的人。 陈伯衍迅速跟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一同杀出。 月光下,冷意悄然爬上瓦片,小巷中的青石板被剑气震碎成无数细碎的小块。而方才还有一角显露的月牙此时已完全被乌云遮住了行踪,天幕中一颗星星也无。 孟七七一路杀过去,足足砍了四五十道黑影,却愣是没有碰到一个人。此时前方阴暗的角落里忽然又涌出数道黑影来,朝孟七七扑来。 孟七七冷笑,“装神弄鬼。” 秀剑挽出一道剑花,却不是莲华。孟七七的身影倏然出现在黑影的背后,手中秀剑横扫,将半数黑影一招斩尽。 与此同时陈伯衍杀到,天青色的身影直直地从黑影中掠过,还未让人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黑影便都溃散了。 孟七七的身影却已出现在屋顶,足尖震碎了黑瓦,秀剑上暴起寒芒,数道飞剑离体,暴射向空荡荡的屋脊,“出来!” “叮!”虚空处传来回响,暗藏的鬼魅现出原形,利落地斩下飞剑。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衣裳,脸上戴着一个毫无装饰的白色面具。 简单的黑与白,泾渭分明,却恁的诡异。 孟七七停下了攻击,那人的剑也慢慢垂下。两人分立于屋脊的两端,他微微歪头看着孟七七,忽而笑道:“孟,秀?” “你是谁?”孟七七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要找谁。”或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那人的声音闷闷的。 孟七七挑眉反问:“那你说说,我要找谁?” “无厌在我手里。”男人直接抛出诱饵,道:“只要你跟我来,我就把他交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这么好心,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的下落告诉我呢?”孟七七眉眼带笑,语含讥讽。 男人瞥了一眼暂时被缠住的陈伯衍,道:“我们很有诚意,只是想请你过去一叙。他说的没错,你的莲华虽然只能出四十九剑,可每一剑的威力不俗。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周自横,可也够格了。” 闻言,孟七七不动声色,心中却泛起波澜。他是谁?这个“我们”又是谁?思索间,孟七七回道:“我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他的一百零八剑,不是吗?” “他……”男人才说一个字,忽又顿住,“你套我的话。” “是啊。”孟七七笑容无邪。 男人讶于他的坦然,微微愣怔。随即他回过神来,眸中闪过一丝狡诈神光,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如随我去见他。他就在城外等候,相信你有很多话想问他。” “是吗,他就在城外吗?那我确实有许多话想问他。问问他这些年去了哪儿,问问他当年诳骗我当这孤山小师叔,良心可会痛……”孟七七一边说着,一边提剑朝男人走去。 男人心中虽然警惕,但估摸着孟七七是见周自横心切,于是还保持着友好态度,可谁知,孟七七说着说着便拔剑砍来。 “周自横老匹夫,他竟还敢出现?找死!”孟七七嘴上发狠,手中也不含糊。那剑招招刺向男人命门,既快、又准,杀意都凝成了一条线。若是郑成在此,恐怕会满脸惊骇。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与孟七七比起来,郑成还只是个刚学会杀人的瓜娃子。 “噗。”一道划拉出一条血线,男人脚步疾点,一挥手,几道黑影拦在孟七七面前,为自己争取到喘息的时间。他快速平复着心中的惊愕,余光瞥见手臂上的血口,眸光幽暗。 看来他们还是小觑这个孟七七了,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本身的修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孟七七现在刚刚突破第三层大境界。 “孟七七,你真要与我为敌吗?!”男人一剑档住再次杀来的孟七七,断喝。 孟七七回以一个无情的冷笑,秀剑翻转格开男人的剑,与此同时他再度挽出一个剑花,剑尖上银莲舒展,一股可怖的威压随之扩散。 “为不为敌,你让周自横亲自来与我说!” 银色的莲华在男人皱缩的瞳孔中画作瓣瓣飞剑,铺天盖地袭来。 四十九剑,虽说听起来不如一百零八剑那么威力无穷,可这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四十九剑,已经够多了! 男人连连后退,一手挽剑格挡,一手连续召出黑影向飞剑扑去。霎时间,屋顶上空满是黑影散开的黑雾,黑雾中碎瓦与剑光同飞,而一切的中心,秀剑搅出气旋,一剑挥出,竟有风雷之声。 陈伯衍倏然抬头,他被太多黑影缠着,更有两个黑衣人不断干扰他的行动,让他一时脱不开身。 当然,他本来也有意旁观孟七七与男人的对话。 只是变化往往发生在转瞬之间,陈伯衍只听到一声“接着”,一封信便飘飘悠悠地从上方落下。 阻拦陈伯衍的二人看到此信,虽不知道这信有什么用,还是立刻出手拦截。可陈伯衍怎会让他们得逞,不再刻意压制,手中剑势陡然拔高,挥剑拦住一人的同时飞起一脚将另外一个踹出,伸手将信抢下。 信被收入须弥戒中,陈伯衍的身影片刻不迟疑,立刻向着孟七七离开的方向追去。但是十息之后,陈伯衍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家酒楼高高翘起的檐角上,放眼眺望华灯初上的金陵城。沿河亮起的红灯笼蜿蜒出一条龙的模样,不醉不归的达官贵人们还在摇曳的烛火里搜存着美人的朱唇。 哪儿还有孟七七的身影呢? 来时的路上,也早没有了追兵,方才的一切,好似金陵繁华梦中的一个幻境,弹指间便消失了。 陈伯衍不禁失笑,他在暗中观察着孟七七,孟七七恐怕也一直防着他。关于刚才的那一伙人,孟七七应该知道点什么,可他把陈伯衍抛下便追了过去,恐怕是不想让陈伯衍知道的太多。 可是陈伯衍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忧他此去的安危,这让陈伯衍愈发怀疑他是否中了名叫“孟七七”的蛊。 与此同时,坐在狮子楼顶的王宛南望着方才莲华绽放的方向,举起烤猪蹄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他怀疑周自横那个邪性的后人又在搞事,真是太烦了,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喝酒吃rou,怎么就那么难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白天王子灵那狗屎一般的战绩,吃进去的rou差点吐出来。 “丢脸,太丢脸了……”王宛南喃喃自语着,抬头望天,快下雨了。 翌日,大比继续,这一天比的是文试。 仙门中的文试并不比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比的乃是法诀。一大早,王氏便在湖心比武场的宝塔前贴出了一份残缺不全的法诀,此决名为“风雷诀”,习得此诀便可呼风引雷。 世间法诀千千万,有剑诀、刀诀,五花八门。风雷诀属于少数不限制武器的法诀之一,若炼至大成则威力无穷。王氏肯把它拿出来,可说是极为大方了。 王常林负手站在楼上,温和却充满威仪地看着露台上的修士们,道:“今日的比试很简单,谁能领悟此残缺法诀,且引雷之数最多,便可胜出。” 闻得此言,修士们皆摩拳擦掌,尤其是散修们。他们接触此等法诀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即便是残缺的,也让人兴奋。 只有少数心思缜密之辈疑惑地抬头扫过七楼的诸位前辈——孤山剑阁的孟秀,去了哪里? 第45章 风雷诀 孟七七此刻正盘腿坐在一艘乌篷船的船头, 撑着油纸伞, 穿着一袭白袍作书生打扮。 小船悠悠,驶过桥洞。孟七七的伞挽留过随风摇曳的细柳, 也挽留过翩跹的梅花瓣。岸边的梅花已然零落了, 也不知飘到孟七七伞上的那一朵, 是否是某一株树上最后的那一朵。 他时而也会招呼传家往岸边靠一点,油纸伞伸出去, 伞面朝下, 将飘落的花瓣和飞絮装进伞里,似不忍它们流落水中。 鬓角斑白的船家笑曰:“公子好雅兴。” “非也非也。”孟七七摇头, “流水落花本是雅事, 这花谢了, 顺着秦淮河游遍金陵,岂不快哉。只是小生图一时玩乐罢了。” 船家闻言,不禁爽朗地笑出来。文人侠士多风流,在这纸醉金迷的金陵城中更是。也不知是这城太风流, 还是风流的人多了, 城池也染了颜色。 只是似这书生一般坦诚的人却不多见。 一来二去, 两人熟稔不少,船家问:“这天未下雨,公子撑伞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