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更迫在眉睫的是鲜卑和汉人的矛盾,在眼下近乎不可调节,上回几个鲜卑士兵就能把朝廷大员的宅邸给烧死了,一家父子丧身火海,最后皇太后也不了了之。并非不想查,可是不能查,一查非汉化鲜卑的怒火就会更旺盛,说不定到时候闹出来的事更大。 这些并非李太后造成,还是当初文帝进行汉化改革的时候,太过急功近利,而且完全照着魏晋的那一套过来,没有因地适宜。在先帝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当初改革遗留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大,不管是谁,接手这个问题,也难处置。 慕容叡听元翊竟然说李太后不过如此,顿时心情有些微妙。 他是否太高看这个少帝了? “你觉得朕如何?” “陛下天资,无人能比拟。”慕容叡随口来了一句,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再有天资,手里若是无权,也是枉然,你有甚么办法?” 慕容叡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的在问自己,“其实陛下心里也知道,何苦再问草民呢?” 元翊眉头紧皱,他骑坐在马上,他低头烦躁的拨弄着马鬃毛。 远远的传来牛角号声,慕容叡扬起脖颈,“该回去了。” 河南长公主已经带着那些贵族女子们回来了,河南长公主见到元翊来了,惊吓大过高兴。少帝一来,就变了滋味。 少帝就在跟前,众人都不如之前那么放松,甚至有些少女见少帝长得清俊,动了心思。 少帝看着下面的人,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的目光落到明姝身上,她脑袋依旧还是和以前一样,低低的垂着,柔美而无辜。 他看了会,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少帝一走,众人神态各异,明姝不觉得有什么,见着面前的烤rou好像不错,尝了一块,果然还是不如慕容叡的手艺。 元翊回宫之后,李太后就派人请他过去,回来之后,元翊怒火到了极点,他如同困兽在殿宇内回旋,他越想越愤怒。 “明日召韩氏入宫。”元翊突然道。 中官一愣,“陛下可还是以皇后的名义……” “不,”元翊打断中官的话,“就说是朕!” 第81章 劝说 李太后把元翊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训斥他的由头除了时不时出宫胡闹之外, 还多了一条:不亲近李皇后。 李太后当年不过是个嫔妃, 能有今日的荣耀,只因为她当年生下了先帝唯一的儿子。现在想要保持这份荣耀,那就只能让侄女继续生下皇长子。当年没有成为皇后,是她的心头之痛, 哪怕做了皇太后之后,那份缺憾还是藏在心底,现如今自己当家做主, 让自己侄女做了皇后来弥补心中缺憾,只等皇长子呱呱坠地,李家在下一代也能享尽富贵,谁知道元翊既然不肯照着她设定好的路子走了。 李太后为了能有个李家血统的皇长子可谓是费尽心机,极力捧出皇后, 打压其他妃嫔。 可是越是这样, 元翊对李皇后就越没兴趣。 元家男人在女人上面,向来是随心所欲。后宫妃嫔们照着门第进宫, 可是他们却不会照着门第去临幸那些妃嫔, 谁得他们喜欢,得他们的爱,他们就会偏心偏到毫无道理可言,甚至为了个女人,不见其他妃嫔都可以。 李太后怎么允许儿子把心思用在除去侄女以外的女人身上,看了女史送上来的彤史, 发现这段日子元翊根本没去过皇后的长秋殿,又听说他出宫到河南长公主那儿去了,把人叫过来一顿训斥。 话语都是说的冠冕堂皇,可元翊早就过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他原本就怨恨太后老马恋栈,贪恋权力,哪怕他大婚之后,还是不肯归还朝政之权,又看她满口的大道理。当面隐忍不发,回来之后,暴跳如雷。 殿内的中官被少帝的怒火烧的不敢动弹,一个两个全都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元翊伸手捂住额头,胸脯起伏,他下定好了决心。 中官领命而去。 第二日天亮宫门开启,中官就亲自临门,慕容渊夫妇听说皇帝召儿媳入宫,夫妻两人满脸惊愕,面面相对。 少帝召家里新妇进去作甚么? 可是少帝之命不容违抗,否则就是以谋反论处。明姝立刻上了宫车,在一众人诡异而不解的目光中往宫里头驰去。 明姝坐在宫车里,心下莫名很是不安。以前也不是没进宫过,但都是顶着皇后的名头的,像是这回,少帝自己下令接她进去,叫她心惊胆跳。 明姝从阖闾门入宫。她在车里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宫门,外面的中官看她掀了车廉,车廉只是被掀起一条小缝,露出一只漂亮的杏眼,在往外打量。中官笑道,“韩娘子,还是快些把车廉合上吧。” 车廉的那条缝很快就合上了。 明姝坐回去。 车要到哪儿去,明姝心里没底。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叫她下车。 以前她进宫,都是到了宫门就从车上下来,走路进去,可是这回,没人让她下车。她往外头瞧了瞧,是陌生的大道,问了外面的中官现在到哪儿了。 中官对她很客气,却也没说她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中官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安。顾忌在宫内,要不然她就跳车跑了。 终于车停了下来,请她下车。明姝看到恢弘的殿门,几个宫人簇拥着她进去。 “韩娘子暂且等待一下,陛下待会就过来。”中官说完,毕恭毕敬退下去,留下她一人在殿内。 明姝不明所以,但也心知不好,想要抓住那中官再问几句,可是那中官跑的飞快,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到门外去了。 在宫内她不能轻举妄动,慕容渊一家都还在洛阳,要是她轻举妄动,牵连到他们一家就不好了。 明姝思来想去,还是坐在坐床上不动。 坐在坐床上,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殿内,洛阳里头浮华之风盛行,宗室们人人都喜欢秀富丽堂皇的宅邸。可是宫里要比宫外更加华丽。而且这宫殿多出几缕女子喜欢的暖香。和上次去的清暑殿要柔和许多。 明姝问宫人们这是哪里,宫人们好像和没舌头似得,嘴闭紧了,不肯吐露一个字。 她等了好会,终于外面有了动静,元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侍立的宫人们跪了一片。明姝手脚无措站起来,她也跟着那些宫人跪下口称陛下。 元翊心里惦记着明姝,提早过来了。 他冲明姝一笑,露出个明朗的笑容,“跪着干甚么,起来。”说着就伸手来扶她,明姝下意识往后一缩,躲开他伸来的手臂。自己站起来。 元翊看着自己被躲开的手掌,神色不明。 明姝站起来,站好。 元翊笑出声来,很快把心头那点因为头次被女人拒绝的不满给挥开了。 元翊走到内殿,径自在坐床上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示意明姝过来。前两次入宫,明姝也是和元翊单独相处,可是这两次没有哪一次和这样,明姝摇摇头,表示不敢,“陛下,那不是民女该坐的地方,不合规矩。” 说完站好了,没有半点过来的意思。 元翊咦了声,“不是之前胆子很大么,现在叫你坐过来就不敢了?” 明姝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民女胆子才不大,真的不敢。” 元翊见她是真的打定主意就是不过来,有些扫兴,他撑着下巴,“叫你胆子大的时候不大,该胆小的时候,胆量包天,你叫人说你甚么才好?” “陛下还没说,让民女入宫是为了何事。”明姝肚子里头斟酌着用词,她抬头瞥一眼元翊,少年人的眉目清朗如月,不过他现在两只眼睛正瞅着她看,盯得她怪不舒服的。 “大胆,朕的用意岂是你能随意刺探的?”元翊斥道。话语虽然是怒斥,但是可没有半点怒气,甚至有那么点纵容在里头。 明姝察言观色,见少帝是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她继续道,“陛下日理万机,民女留在这儿,到底是不好。还是……” “前两次都来了,这次你还怕甚么?”元翊完全不把她的话语放在心上,他撑起下巴,上下打量她,她今日还是普通的装束,甚至脸上连脂粉都没有擦的,素面朝天。 不过也好,她原本就是好颜色,那些脂粉擦在脸上,反而玷污了她原来的光彩,珍珠上了脂粉,不但没有原先的光彩亮丽,反而显得和鱼目珠子似得。 只有那些胭脂俗粉才用得着那些东西,天生丽质的,反而嫌弃那些脂粉碍事。 “……”怕,怎么不怕,前两次她都是战战兢兢的。 元翊瞧她还是站在那儿,叫人给搬了一张坐床来,让她坐下,“站在那儿你也不怕两腿疼。” 明姝坐下,“陛下面前不敢放肆。” 话说的好听,元翊嗤之以鼻,“你在朕面前放肆的还少了?” “那时候民女并不知道陛下身份。”明姝道。 瞧,胆子又大了。 元翊不生气,反而觉得新鲜,他坐在那儿,“你陪朕说说话。” 明姝满脸奇怪,“宫里这么多人,没有人陪陛下说说话么?还有许多娘娘啊。” “才不去她们那里!”元翊生出怒火,又想起李太后对他的训斥。 “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就知道捡我喜欢的说,而且……”元翊面容上有些一言难尽,她们生的也不好看,容貌最多只能算是端正。 这些妃嫔能选入宫,都是照着门第和父兄们的权势选的。重出身,至于容貌,要求端庄即可,至于生的天香国色,就太难为人了。 明姝觉得元翊奇怪的很,可是只能心里想想,不能嘴上说出来。 她耐着性子陪元翊说话,她不是洛阳人,只能往自个身上寻话题,偶尔提了一句已经在渤海王那儿做侍妾的meimei。 元翊听着唔了一声,“听说渤海王那儿有个妾侍有身子了……应该就是你meimei吧。” 明姝啊了声,“这个民女也不知道。” 明娆怨恨她把自己拖下水,早就不和她往来了,她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所以也没有去过明娆那儿,不知道具体情况。 “没想到,还真是亲戚啊。”元翊调笑。 明姝干笑两声,“陛下别取笑民女了。” 一个妾侍,能算是什么亲戚。 她陪元翊说了好多话,其实就是她搜肠刮肚的说些见闻给他听。元翊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可是说累了,吃了点东西,元翊却没有让她出宫的打算。 生生熬到眼瞧着天都要黑了,宫门下钥,明姝终于忍不住急了,“陛下,民女该出宫了,不然宫门关上,就出不去了。” 元翊满脸坦然,“自然,这个朕知道。你就在宫廷里留着吧。” 明姝啊了声,满脸惊愕,元翊翻身坐好,“朕想过了,朕喜欢你。正好你也在守寡,没有夫君,不如进宫陪朕,要是有幸你能生下一男半女,日后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元翊说完这话,浑身上下真是说不出的畅快,他早就盯上她了,只是碍于她是下面臣子家的新妇,实在是不好有所动作,可是太后把他训斥了一顿发现:他就是皇帝,皇帝想要作甚么,想要甚么女人,都遵循他自己的心意,让人指手画脚的算甚么! 明姝目瞪口呆,元翊坐好了,面上笑眯眯的,“如何?” 明姝颤着声儿,“陛下,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娶不到女人的样子啊!” 元翊脸上的笑倏地僵住。 * 到了天完全黑下来,也没有看到人回来。 慕容渊眉头皱成个疙瘩。一个女人被皇帝召了去,而且到了现在都没有回来,十有八九,是被皇帝看上了。 以前也有过这种事,还是文帝那会,下令召一个刺史的妻子入宫,还是皇后上言,才不了了之。 皇帝们虽然接受汉人的那套,但骨子里还有鲜卑人的习性在,尤其在女人上,随心所欲,不被旁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