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沈潇在一旁听了采薇说的话,就有些担忧的看向沈沅:“长姐,薛姨娘和二姐她们会不会将这事告知父亲?父亲那样的宠爱她们,若父亲知道了这事,我怕,我怕……” 总不能让长姐因着她的事被父亲责罚了才是。于是沈潇就挺了挺胸,勇敢的说道:“若她们将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要责罚长姐,我就去替长姐受罚。” 沈沅笑出了声来。 她看着沈潇明明心中害怕,但面上还做了勇敢的模样出来,忍不住的就伸手轻拧了她挺翘的小鼻尖一下。 “就是要她们将这事告知父亲呢。怕什么?你放心,父亲绝不会责罚我的。” 沈潇有些不相信,目光迟疑的看着沈沅。 沈沅细心的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笑道:“长姐没有哄你。你只管安心的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有长姐在呢。” 沈潇温顺的点了点头。 沈沅虽然生的娇柔,但这一刻在沈潇的眼中,她却如同高山一样,能给她最大的依靠。她觉得心中暖暖的,有一种被亲人照顾的感觉。 沈沅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就有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说是薛姨娘身边伺候的。是老爷吩咐她,让她过来叫大小姐过去。 沈沅心中微笑。这不就来了么? 而沈潇听了,则是面色忽变,更是猛的一下就攥住了沈沅的手,目光不安的望着沈沅。 沈沅就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温和笑容,这才起身站了起来,转身跟着那个小丫鬟往外走。 院子的雪地里还跪了一地的丫鬟。沈沅目光瞥向她们,面上神情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都起来罢。好好的伏侍你们姑娘。若再叫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谁敢再惫懒,份内的事都不做,或是不听你们姑娘的吩咐,又或是在背地里议论你们姑娘,可不是单单就是今儿这样轻的罚跪了。” 即便是要将沈潇身边的这些个不忠心的丫鬟都给换掉,那也不是一两日间就能办得到的。而这期间沈潇也总需要人伏侍,所以暂且也只能说几句重话,威吓威吓她们。 一众丫鬟听了,忙恭声的说着奴婢再不敢了。沈沅这才带着采薇,随同那个小丫鬟往薛姨娘的清漪苑走去。 清漪苑里外灯火通明,大夫正在内室给薛姨娘切脉,沈澜则在外间大厅里对沈承璋哭诉着。 “……早先长姐去我那里,明说是给我送手笼,实则是拿那样的话嘲讽我。便是姨娘现在晕倒了,也是被她给气晕的。父亲,您要替我和姨娘做主啊。” 这若是在以往,沈澜哭的这样梨花带雨的说这些话,沈承璋必然立时就会信了的,但现在…… 沈承璋想着前儿沈澜才刚在他面前哭诉过沈沅的偏心,可昨儿沈沅就拿了那样一匣子贵重的珍珠说要给沈澜做头面,还说做了一只貂鼠手笼给沈澜,还怎么能说她心中没有沈澜呢这个meimei?但现在沈澜又在他面前说沈沅不好的话…… 沈承璋想了想,就说道:“澜姐儿,你也不要总对着你长姐这样的多心,将她想的这样的坏。依着我看来,她心中是很有你这个meimei的。” 那样一匣子贵重的珍珠,若非沈沅心中有沈澜这个meimei,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说要给沈澜做头面,作为及笄礼物送给沈澜的。 沈澜闻言,哭声一顿,抬着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承璋。 他竟然说她这是多心?还说沈沅心中有她这个meimei?父亲这是被沈沅给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不成,竟然这样的帮沈沅说起话来?父亲以往从不这样的啊。 沈澜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 下一刻,她双膝一软,跪在了沈承璋的面前,哭道:“父亲这是不信女儿说的话,认为女儿在故意的污蔑长姐?便是上午长姐那样对女儿也便罢了,只是长姐刚刚何必要遣了自己身边的丫鬟过来故意的气姨娘?姨娘现在可还怀着身孕呢,若被气出个好歹来,那可要怎么办呢?” 沈承璋一听,便也肃了一张脸,沉声的问道:“下午你长姐身边的丫鬟到底过来同你姨娘说了些什么?竟然将她给气的晕了过去?” 薛姨娘腹中的孩子他还是很在意的。若真有个好歹,他必然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算了。 但沈澜听问,却一时卡了壳,说不出话来了。 她便是再如何的蠢笨,也晓得那些话说出来对薛姨娘不好的。这时候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薛姨娘不让她去找父亲,将这些事告诉父亲的原因了。 若告诉了父亲,岂不是让他知道了姨娘在当家期间使着手中的权利苛待沈潇的事?纵然是沈潇再如何的不得父亲的喜爱,可说到底那毕竟也是父亲的女儿。总会给姨娘在父亲心中落一个不好的印象的。 到底还是自己冲动了,方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去。 沈承璋见沈澜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那个丫鬟,到底跟你姨娘说了些什么?” 沈澜正在心中快速的思考着到底该如何将这件事巧妙的告诉沈承璋。既会让父亲心中恼了沈沅,又不会让父亲心中对姨娘留有不好的印象,但这时就见有小丫鬟进来通报:“大小姐来了。” 沈承璋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沈澜愣在了当地。她不晓得沈承璋竟然会叫了沈沅过来…… 而沈沅一掀开帘子走进来,甚至都等不及对沈承璋行礼,就一脸关切的问着:“刚刚我来的路上听小丫鬟说姨娘晕倒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姨娘好好的如何会晕倒?可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如何说?薛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无碍的吧?” 沈承璋见沈沅面上关切的样子不似有假,心中便对刚刚沈澜说的话越发的怀疑了。 “大夫还在内室给她诊脉,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还要等大夫诊完了脉才知道。” 沈沅听了,面上的神色越发的急切了起来:“怎么,大夫还没有出来么?” 顿了顿,她又忽然反应过来的样子,面对着沈承璋屈膝行了个礼,面带愧疚的笑了笑:“我心中实在是太担心姨娘了,见到父亲竟然都忘了要对父亲行礼。是我的错。” “你这有什么错呢?”沈承璋的语气温和,“你这也是关心则乱。” 沈澜在一旁听了沈承璋这样温和的同沈沅说话,心中原是对沈沅的怒意,这会子又添了几分酸意。两相夹攻之下,她平日里温婉的样子也没有了,咬着牙就对着沈沅恨声的说道:“你少在父亲面前做了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出来。若不是你先前遣了丫鬟过来那样的气我姨娘,我姨娘又怎么会晕倒?我可告诉你,若我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个好歹,我必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沈承璋从没见过沈澜这样气急败坏说狠话的模样,与他心中那个娇柔柔弱的形象迥异。一时他面上就有些沉了下来。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他也想知道刚刚沈沅的丫鬟到底过来同薛姨娘说了些什么话,才会将薛姨娘给气晕了过去。 沈沅心中原还有几分担心。毕竟薛姨娘是个聪明的,若她没有将这事告诉沈承璋,那今儿她可就白让采薇过来一趟了。但没想到这个沈澜却是个沉不住气的,自己作死的提了这件事出来。 由着沈澜提出这事来,总好过于自己去沈承璋面前说这事。且不说沈承璋会不会信她说的话,只说即便沈承璋因着这事责骂了薛姨娘,可到底也在沈承璋心中留了她一个背后说人的不好印象。 沈沅心中分明是在计谋得逞了的那种笑,但面上却做了一副惊讶茫然的表情出来,问着沈澜:“二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如何薛姨娘晕了竟然是我的丫鬟气的么?” 沈澜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就越发的气了起来。 “你还要装?不是你气的,莫不成我姨娘是自己好好的晕了过去的不成?” 沈沅听了,面上就越发的惊讶茫然了起来。顿了顿,她就回身看着采薇,沉声的问着:“你到底跟姨娘说了什么,竟然将她给气晕了过去?若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个好歹,我可决饶不了你。” 采薇听了,面上就做了一副极害怕的模样出来。当下她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哭道:“奴婢只是按照姑娘的吩咐,过来同薛姨娘说了姑娘交代的那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呀。” “你姑娘让你过来同薛姨娘说了什么话?”沈承璋听了,忙追问着,语气严厉,“还不快从实给我说了出来。若错了一个字,立时拖下去打死。” 第39章 姐妹对峙 采薇听了沈承璋的话,吓的面色都变了,忙哭道:“奴婢绝不敢在老爷面前错一个字。” 随后她就将今儿她跟随沈沅去给沈潇送手笼,如何敲了半日的门都没有人过来开门,丫鬟在门内是如何的无礼咒骂,及至进了院之后,院子里如何的枯败没有人打理,沈潇如何的发着高热躺在床上,但屋子里竟然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沈沅如何的担心沈潇,找人去请了大夫来给沈潇看视,又如何的照顾沈潇,直至她醒转过来的事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随后采薇又接着说道:“等六姑娘醒转过来的时候,姑娘问了六姑娘,才晓得那些个丫鬟因着这两年六姑娘的一应用度都减半了,月例银子也是时有时没有的,连带着她们的一应用度和月例银子也都是时有时没有,只说跟着六姑娘没有前途,便不肯听六姑娘的吩咐,背后还商议着还花银子找人离开六姑娘,另去投奔府里其他的主子,好赚些好体面呢。姑娘听了这话,心里实在是心疼六姑娘可怜,也很是恼了那些个丫鬟,就打发奴婢过来请示姨奶奶,该如何处置那些丫鬟。姨奶奶的意思是,叫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去将那些个丫鬟每人打二十板子,革了她们三个月的银米,让她们往后用心的办事也就是了。但我们姑娘的意思,一则六姑娘年纪小,且又是个脸软心和的人,便是暂且打了,罚了那些个丫鬟,只怕她们也不肯悔改的,往后她们不还是那个样子?只怕六姑娘还是支使不动她们的。而这二来,这样不忠心的下人留着何用?竟是都撵出了内院,另挑了好的丫鬟再来给六姑娘使的好。老爷明鉴,这就是奴婢对姨奶奶说的全部的话了。老爷若不信,只细访了就知。” 沈承璋听了,面色便沉了下去。 他心中是信任薛姨娘的,所以让她掌管着内宅的这两年多他从没有过问过。但采薇说的若都是实情,岂不是说薛姨娘苛待了沈潇? 虽然沈承璋对沈潇这个女儿是比较忽视,但便是沈潇再如何的不得宠,那也是他的女儿,沈家正正经经的姑娘,薛姨娘竟然敢在背后这样的苛待她?而且薛姨娘以往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那样温婉良善的一个人…… 沈承璋就想要再问采薇几句话,了解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事情。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一个字,就先听得沈澜在叫道:“你这个奴才竟然敢撒谎?!先前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采薇便看向沈澜,问道:“奴婢来的时候二姑娘也是在的,二姑娘您细想想,除了这些个话,奴婢还同姨奶奶说了其他的话不成?若再多说了其他的任何话,青天在上,奴婢立时就立个誓来。” “采薇,”沈沅这时就低声的喝叫着,“谁准你这样同二姑娘顶嘴的?” 采薇听了,便垂下眼眸,低声的说着:“奴婢不敢。” 然后她便垂着头,再不说一句话了。 沈沅这时又对着沈承璋轻声的说道:“总是我的错。姨娘刚有了身子,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又管着内宅里面大大小小的事,原就极劳累的,我即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来烦扰姨娘才是。只是我当时看着六妹那样昏迷着躺在床上,浑身guntang,周边竟然连一个伏侍的丫鬟都没有,想要喝口热水也没有,我,我就心中实在是怜惜她。也实在是恼了那些个丫鬟,想要处置她们。可姨娘现在掌管着宅子里的一应大小事,女儿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处置那些丫鬟,所以这才让采薇过来请示姨娘。不曾想姨娘竟然晕了过去。若果真是因着这事的缘故,女儿可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你不必责怪自己,”沈承璋的声音温和,“你关心自己的meimei何错之有?” 顿了顿,他又说道:“虽说现在是薛姨娘掌管着这宅子里的大小事,但你是嫡长女,往后像如何处置下人这样的事你自行拿主意就好,无须请示任何人的。” 沈沅恭顺的应了一声是。不过垂下头去的时候,她的唇角微微的往上翘了起来。 沈澜见沈承璋非但没有责骂沈沅,反倒还给予了沈沅处理这宅中之事一定的权利,她只气的立时大声的就说道:“父亲,明明是她让她身边的奴婢来故意的气姨娘的,您怎么,怎么还这样的袒护她?” 沈承璋看向她,面色沉了下去,语气也有些严厉:“什么她?那是你长姐,你该叫她长姐才是,如何这样的直接称呼她?” 沈澜听了,就紧咬着下唇,抬起眼,一双秀目中满含了泪水的看向沈承璋,颤着声音问道:“父亲,您,您这是在责骂女儿么?” 到底是自己从小珍爱着长大的女儿,沈承璋看了沈澜的这个样子,心中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亲自弯腰伸手扶了沈澜站起来,放柔了声音的说道:“我并没有责骂你的意思。但沅姐儿是你的长姐,你做meimei的,怎么能对着长姐这样的称呼?若教外人知道了,必然会说你没有教养的。总归于你的名声不好。” 沈澜只一直落泪,梨花带雨一般,柔弱的让人跟她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会惊吓着她一般。 沈承璋见了,声音就越发的柔和了下来:“父亲也知道你这是太紧张你姨娘的缘故,所以才以为是你长姐的丫鬟说的那些话气晕了你姨娘。但刚刚我也听到了,那丫鬟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想必总是因着你姨娘怀了孩子,又要cao劳宅中的一应大小事,太劳累了的缘故才会晕倒的。你且先不要惊慌,还是等大夫给你姨娘诊断好了再细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沅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沈承璋可是从没有这样目含慈爱的同她说过话。以前他见着她的时候多是冷着一张脸,不是斥责她脾气骄纵,便是要说她女红不好,现在她刻意的顺着他,他对她的态度虽然较以往改善了许多,但到底也是客套居多,并没有父亲对女儿的那种温情。 不过沈承璋的温情她也不稀罕。她现在只想完成母亲的遗愿,保全他们姐弟三个。至于其他旁的,她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但场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场面上的话也还是要说。 于是沈沅便也柔声的说道:“二妹,你放心,姨娘是个极有福气的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必然都不会有事的。” 沈澜转过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沈沅则是恍若未见一般,面上依然带了平和淡然的微笑。 她一开始就知道沈澜是个沉不住气的,但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的沉不住气。 只不过是这样的一件小事罢了,沈澜在她面前就撕下了一贯在人前温婉的面具。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沈澜越沉不住气,往后她便越可以拿沈澜做文章,对付薛姨娘。 这时就见有小丫鬟打起了碧纱橱上吊着的软帘,请着里面的大夫出来。 听得说这个大夫姓赵,四十来岁的年纪,是京城里有命的妇科圣手。 沈沅见大夫从内室中出来,便带着采薇走到了旁侧一架绣四季花卉的屏风后面,凝神听着外面说话。 沈承璋让赵大夫坐,又命小丫鬟上茶来。 赵大夫客套的推让了一会儿,随后便也躬身的坐下了。 沈承璋正要开口问薛姨娘的病情,却听得沈澜已在一旁开口着急的问道:“大夫,我姨娘如何?可是被气的狠了,所以这才晕了过去?” 她始终还是不死心的,总想要让沈承璋知道薛姨娘之所以会晕的缘故是沈沅故意为之的。 沈承璋皱起了眉,神情就有些不悦:“你先退下。” 一面他心中就很是赞赏沈沅的做法。 看到赵大夫出来,她立时就带着丫鬟避到了屏风的后面去。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样子。而沈澜非但不避,反倒还先他这个做父亲的开口问大夫的话,可真是没大没小了。 沈澜被沈承璋这样开口一呵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下她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好在她还算识趣,并没有再接着闹下去,而是带着瑞香也走到了屏风的后面去。 一见到沈沅也在那里,沈澜止不住的就捏紧了手心,目光发冷的盯着沈沅。 而沈沅却是面上含笑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