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就听到周医正在说道:“辛辣之物要少吃。夫人生产的时候失血多,生产之后也会怕风怕冷,可以多吃一些补血温阳之物。像当归黄芪鸡蛋汤,当归生姜羊rou汤这些都是好的。慢慢的调养着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修尧一一的记下了。随后沈沅谢过了周医正,又叫青荷拿了一只荷包过来,笑着说道:“这银子就当我和夫君请您喝茶。实在是辛苦您了。” 周医正推辞了一会儿,在沈沅的坚持下,他最后也收下了荷包。又谢过了,这才带着医童转身出屋。 采薇这时候提了一架食盒掀开帘子走进来,对沈沅说道:“张嫂子一早就熬了鸡丝粥,一直顿在灶上,就是预备您生完孩子要吃的。” 说着,就揭开食盒盖子,双手捧了鸡丝粥出来。 李修尧原本是要亲自过来喂沈沅喝粥的,但沈沅笑着说道:“让采薇喂我,你抱着孩子。” 她还是想让李修尧多和孩子亲近亲近。 李修尧听了,就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上,低头看他。 自生下来哭过几声之后,这孩子随后就一直在阖目睡着。这会儿采薇在喂沈沅喝粥,有时候勺子难免就会碰到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孩子竟然就醒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珠子,偶尔会转动,但也没有那么灵活。 沈沅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是看不清东西的,但是可以听到声音。而且看他的那个样子,就仿似在竖着耳朵听周边的声音一般。因为哪里有声音,他眼珠子就会往那个方向转。 他才刚来到这个世上,一切东西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总想着要去多了解一些。 沈沅见了,只觉得心中立时就软了下来,忍不住的就叫李修尧将孩子抱给他。然后又低下头去亲了亲孩子柔嫩的脸颊。 李修尧在旁边看着,心里就觉得有些酸溜溜起来。 孩子生下来才多长时候,沈沅就已经亲了孩子好几下了。但沈沅从来没有这样主动的亲过他 他就抬起头问采薇:“奶娘有没有找好?” 大户人家的孩子生下来都是由奶娘在照顾着的。采薇忙回道:“已经找好了。而且奶娘现在就在外面的厢房里面,随时等着伺候。” 李修尧就吩咐她:“将奶娘叫过来。” 采薇就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掀帘子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女人。 李修尧目光打量了一打量,见奶娘生的白净,看着也很干净朴实的样子。 奶娘早些时候就已经找好了,就安置在静园里面。沈沅她是见过的,李修尧她倒是没有见过。不过她也听静园里的丫鬟仆妇提起过,说大公子是个性子很冷的人,还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奶娘就不敢抬头看李修尧,而是跪在地上对李修尧磕了个头,说道:“奴婢见过大公子。” 李修尧让她起来,吩咐她:“你将小公子抱下去,好生的照顾着。” 奶娘忙应了一声,走过来对沈沅屈膝行了礼,这才弯腰小心的抱了孩子,转身出门。 怀中一空,沈沅就觉得自己的心中也空了一大块一般。 她看着奶娘的背影,很想要叫她回来,将孩子给自己抱着。她不想她的孩子离开她半步 李修尧看着她面上眷恋的样子,知道她舍不得孩子,就开口劝道:“你都累了一日一夜了,这会儿也该好好歇息了。孩子就在厢房里,等你歇息好了,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沈沅确实是很累的,很想要现在就睡过去。但有一件事还没有对李修尧说清楚,她还不能睡。 她就握住了李修尧的手,目光看着他,慢慢的问道:“我以前和李修源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原本知道她怀了身孕之后李修尧还冒着那样大的风险深夜来看过她,可随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而且自那次她和李宝瓶,李修源在园子里面相遇之后,随后不久李宝瓶就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李修源也被朝廷遣到岭南那样偏远蛮荒的地方为官。李修尧回京之后也一反常态的不回来,而是宿在外面 肯定是那日有暗卫在,将她和李修源说的话都听了去,随后又都告诉了李修尧。李修尧想必随后也遣人查探了她过往的事,那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她以前和李修源的那些事。依着他的性子,他肯定是很愤怒的,不然也不会明明回京了都不回来住,还宿在外面。 她是时候该和李修尧说清楚这一切了。上辈子李修尧救了她,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陪着她,安抚她,这辈子他又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同他成亲之后他对她的好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心中也感动。现在又知道他就是玉郞 上辈子最后她还是毒发身亡了,没有法子陪李修尧一辈子。但是这辈子,她想要好好的陪李修尧一辈子。同他们的孩子一起,陪李修尧一辈子。 那他们之间就不能有一丝半点的隔阂。特别是因为李修源产生的隔阂。 第160章 误会澄清 李修尧没想到沈沅竟然会主动的同他提起这件事来。 他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确实是怒不可遏的,后来也一直愤怒着。可这一日一夜看着沈沅难产的样子,他现在忽然就觉得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有什么比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来的重要呢? 他就反手握住了沈沅微凉的手,同她说道:“嗯,你以前的事,我是让人去查过。不过没有关系,那些事我都已经不在乎了。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就比什么都好。” 沈沅听了,心中感动,眼中不由的就有了泪水。今天她实在是容易感慨,也许是因为生了孩子的缘故,所以心态有了变化,很容易就感伤起来。 不过就算李修尧说他不在乎那些事,她也还是要解释的。 于是她就目光柔和的看着李修尧,轻声的说着:“既然你已经让人查过,那想必我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想瞒你,我以前对李修源,确实是喜欢过的。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对我而言就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一样。忽然一觉梦醒过来,就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若这般说来,这辈子我其实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 她不知道李修尧能不能听明白她说的这番话,但是她总不好直接对李修尧说她确实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若他知道她上辈子其实是嫁给了李修源的,只怕他更要怒不可遏。而且重新再活一次这样的事,说出来没有多少人会信的。搞不好还会以为她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附体了。 她又说起了以前的事来。总要让李修尧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就喜欢上李修源的。 “我母亲在京郊有一处田庄。你也知道那处田庄的,你还同里面陈管事有交情,同他一起喝过酒。我十三年的时候,我母亲还在世,带我去那处田庄里面玩。庄子里面有一处桑园,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很贪玩,性子又犟,不服人管的。有一日母亲说了我两句,我就生起气来,一个人跑到桑园里面去。正是桑葚成熟的时候,紫色的桑葚,红色的桑葚,挂满了枝头。我看着就馋了起来,爬到了一棵桑树上面去摘桑葚吃。然后我就看到有一根树枝上盘着一条蛇。身子是褐色的,有我手腕这样的粗,丝丝的对我吐着红信子,又对着我爬了过来。我当时实在是吓坏了,大叫一声,往后就倒了下去。摔下去的时候我就很没出息的吓晕了过去,恍惚中只知道是有人接住了我,紧紧的抱着我。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丫鬟告诉我是有人送了我回来,母亲正在外面感谢那个人。我就站在屏风后面看那个人。就是李修源。当时我想着他救了我,他人又生的好,于是我就” 看到李修尧面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震惊,又像是不可思议,沈沅就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李修尧面前说她当初为何会喜欢上李修源,他心里总会觉得很不舒服的。不过她总是想要跟他说清楚这些事。 于是她就握了握李修尧的手,说道:“不过对我而言这些都是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我心中早就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了。我心中喜欢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是你。” 她心中就在想着要如何同李修尧解释她喜欢的人一直是他的这件事。重活了一辈子的事自然是不能对他说的,得找个其他的理由,还要让李修尧信服。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来让李修尧信服这件事,就听到李修尧在声音古怪的问着:“你以为那次在田庄里面救你的人是李修源?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上他的?” 沈沅觉得李修尧的这句话问的好奇怪。那个时候救她的人不是李修源还会是谁?是她的丫鬟告诉她有人送了她回来,她的母亲还在外面感谢那个人。她从屏风后面往外看,看到的也确实是李修源不错。 于是她就问道:“怎么?当时我在屏风后面看到的人确实是李修源,那救我的人自然就是他了。” 李修尧忽然就起身从床沿上站了起来,面上神情很激动的样子。 沈沅抬头看他,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样。但就见他又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伸手握着她的肩,目光看着她,说道:“其实那日救你的人根本就不是李修源,而是我。” 如同一道炸雷在耳边轰然炸开,沈沅觉得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看着李修尧,面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会?当时她在屏风后面看到的人明明是李修源,再不会错的。但怎么现在李修尧又说当时是他救了她?她知道李修尧是不会对她说谎的。 就听到李修尧在解释着:“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母亲因为只是个通房丫鬟,所以她因病去世之后蒋氏压根就没有让她入李家的祖坟?而是叫人买了口薄皮棺材回来收敛了她,然后随意的在外面找个地方就埋掉了。当时我还小,没有能力做什么。但我也知道我母亲的心愿,她是想要入李家祖坟,与我父亲作伴的。后来等我大了,就偷偷的将我母亲埋葬到了李家的祖坟里面,我父亲的身边去,只不过没有为她竖碑。李家的祖坟,就在你母亲田庄后面那座山的半山腰处。我原本是很少去李家祖坟祭拜的,但自那之后就经常会去。那日说起来正是我父亲的忌日,我就同李修源一起去拜祭父亲。下山的时候看到一处桑园,看桑葚挂满了枝头,我们就想去摘一些。然后我就看到了你。虽然当时你比我第一次初见的时候长大了不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来。随后的事你也知道了,你被一条蛇吓的从树上的掉了下来,是我飞奔过去接住了你,抱着你,一剑将那条蛇杀了。然后也是我一路抱着你回去找你母亲的。只是快要到庄子的时候,齐明过来告诉我,说同知大人找我,要我现在就过去。我就只将你送到了庄子门口,没有进去,叫李修源守着你,等你的家人出来。我自己则是同齐明回到了都督府,见了同知大人。然后我就接到了吏部的调令,去杭州府报到了。但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以为” 若早知道沈沅是因着误会了这件事才喜欢上李修源的,那当时他真的应该等到沈沅的母亲出来才走的。但当时他刚入都督府不久,正是想要立功的时候,齐明又说的那样的急 沈沅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整个人心情都是起起伏伏的。 没想到竟然是李修尧救了她。难怪她上辈子嫁给李修源之后,有一次曾哭着同李修源说起他救她的这事,李修源面上却是很不耐烦的样子,说着,这事你压根就不用感激我。原来,原来 沈沅目光看着李修尧,心情实在激动。她就颤着一双手去握他的手,口中翻来覆去的说道:“竟然是你救了我!竟然是你救了我!”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刚刚李修尧说那番话的时候,他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的,‘虽然当时你比我第一次初见的时候长大了不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来。’难道他以前就曾经见过她?但是她可是一点儿都没有这个印象。 于是她忙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李修尧不说话,目光看了她一眼,好像对于她忘记曾经见过他的这件事有些不高兴。 片刻之后,他才伸手从怀中拿了一方粉色的锦帕递过来。 这块锦帕沈沅昨晚也见过。她昨晚哭的那样伤心的时候,李修尧就是拿了这块锦帕给她擦泪的。但是她现在又没有流泪,李修尧还拿这块锦帕给她做什么? 她心中有些狐疑的伸手接过了锦帕来,低头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一角绣了一丛兰花。 绣的这样的丑。而且旁边还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沅字。 沈沅立时就想起来,这是她以前绣的手帕。 以前她总是不愿意学这些,母亲就逼着她学,亲自教她。还拿了好几条锦帕,花了花样让她绣,结果她绣出来就是这个样子。母亲当时都气笑了,她倒是喜滋滋的觉得不错,还去哪里都带着。不过怎么李修尧这里会有她绣的手帕? 她就手里捏着这条锦帕,抬头疑惑的问李修尧:“你怎么会有我的手帕?” 她果然是不记得了。 李修尧唇角抿了抿,面上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说道:“承庆寺,偏殿。这是你落下来的。” 沈沅想了想,然后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就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修尧,问他:“你就是那个跪在偏殿里面哭,还很凶的瞪我的小哥哥?” 被她当面说他哭,而且还很凶的瞪她这样的话 李修尧面上就有几分不自然。他微抿了唇,侧头看着床帐里侧挂的水绿色香囊,没有说话。不过耳尖还是有些可疑的红色。 沈沅见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感动,又是觉得生气。 好笑的是他竟然还会害羞。但他在她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她难产的时候,她是看到他哭的。哭的那样的伤心,眼泪水都落在了她的脸上。那个时候他怎么就不会害羞呢?感动的则是,手上的这条锦帕看着还是很新的,看得出来他这几年都是很认真的在好好的保管着。生气的则是,明明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联系,为什么他从来不肯对她言明?若是他肯早一些对她言明,那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许就不会错过那么多。 不过沈沅转念想一想李修尧的性子原就是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的。而她一开始嫁他的时候心中也是不情愿的,只想着和他相敬如宾,并没有好好的关心他不说,自己有什么事也是喜欢闷在心里不对他说。 两个人倒都是一样的性子。 沈沅就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她忽然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来。 这些日子她也总是在想,明明上辈子她和李修尧并没有见过几次,而且每次李修尧看到她的时候对她的态度都很冷淡,可怎么后来她中毒了他反而会救她,还对她那样的好?不过现在想来,倒是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她和李修尧,原本就是见过的啊。但她这样的粗心大意,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 现在看着李修尧,沈沅忍不住的就伸手去轻抚他俊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双唇,最后又倾身过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捏着他的两只耳朵,眼中含泪,却是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从在承庆寺中见到我之后就喜欢我了?” 李修尧看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不过沈沅能感受得到她手中捏的耳朵较刚刚发烫了不少。 她就笑着手中用了两分力,用力的一扭李修尧的耳朵,逼问道:“快说。不说以后就不许回房。”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嗯,同时又察觉到手中捏的耳朵简直就是guntang的了。 她又是觉得感动,又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的就紧紧的抱住了李修尧,脸贴着他温热的脖颈,笑中带泪的说道:“夫君,其实我心中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就是那次承庆寺回来之后,我连着好多晚上都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一个男子对我十分的好。他还告诉我他叫玉郞,总是会温温柔柔的听我说话,还会教我抚琴,但我就是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知道他左手的手掌心里有一道很深的疤,知道他喝茶只喝松萝茶。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他的,但是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他。” 说到后来,她忍不住的就呜咽了起来。 她差些儿就和李修尧错开了。但是好在苍天可怜见的,她终于找到了他的玉郞。虽然告诉他的话里面是掺了一点假,没有说上辈子的事,只假托那都是她做的梦,但所有的内容却都是真的。 李修尧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沈沅心中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难怪当初回京的时候他听到沈沅抚琴,就惊觉她抚琴的风格和他是一样的。原来是他教的她。而且沈沅看到他喝松萝茶的时候会露出那样惊讶的样子。明明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乳名,但沈沅还是知道。那次他夜间回来看她,就听到她在睡梦中叫玉郞。再有自从知道他左手掌受伤之后,沈沅好几次摸他的手掌心时都是闭着双眼摸,原来是梦中她看不清他相貌的缘故 沈沅说的话他是相信的。她说的什么话他都是愿意信的。而且这许多事,沈沅也是不可能提早就编出来哄骗他的。 一定是承庆寺里面的菩萨有灵,也一定是他和沈沅前世有缘,所以这辈子他们在承庆寺里面相识之后沈沅才会一直梦到他。 李修尧紧紧的回抱着沈沅,不住的亲吻着她头顶的秀发:“沅沅,我真高兴。真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高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