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纠结

    墨云接到了符箓的信号，原本已经从铜镜中消失了的画面又再度出现。他手上结着印，口中念起了咒语，镜子里无尘的脚下便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无数只鲜血淋漓的手忽然从漩涡中伸出，牢牢抓住无尘的双脚直往下拽。他能料到无尘能压制住宿月，但没想到竟是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他对于要不要解决无尘并无所谓，若宿月能把无尘解决了带回祉瑶，他倒是乐观其成，毕竟上次借助生魂傀儡看到此人与祉瑶如此亲密之时，墨云的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若宿月不敌无尘，那就借助无尘的手干掉宿月这个废物，他也无需为了宿月弄脏了自己的双手，反正他从来就没寄托过任何希望在宿月的身上。

    墨云正在铜镜的一边默默思索着，然而却听到了另一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镜中的无尘，身后出现了一条玄色巨龙，他的一声龙吟将墨云召出的通幽阵瞬间凝固住，也将正想逃走的宿月像钉子一般定住了。

    一名银发少女从玄色巨龙的背上跳下来，走到无尘的身边。墨云不禁蹙眉——男女阎王？他们一起出手帮忙，这下可真不好办了……他不知道冥界那边到底要帮的是祉瑶还是无尘，但阎王亲自到来，说明这事可不如宿月所想的如此简单。也罢，宿月本身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自己出手相助也不过是为了将祉瑶带回，有人帮自己料理宿月那是最好不过了。

    墨云停下手，抱着双臂在铜镜前等着看好戏。看来祉瑶的人缘不错，三百年前的事，没能如她所愿将宿月彻底诛杀，如今可是冥界一并帮她找到了宿月算账。虽然并不是她亲手所为，但能将宿月成功诛杀，便已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他把手一挥，铜镜就变回了平常的样子，宿月的结局毫无悬念，他的帮忙也到此为止。

    宿月死后，墨云沉寂了一段时间，为的是四处打探那一夜之后祉瑶的去向。乐坊的人被他派去搜集祉瑶的消息，然而她却一直下落不明。直至“升平之夜”到来，脸戴面具手执折扇的墨云上座之后，当升平坊的小二请出当晚的幸运儿之时，墨云焦灼不安的心才定了下来。

    幸运儿戴着面具，但从身段能看出来是女儿之身。她脸上贴了一撮小胡子，恐怕是因为本来的外貌过于秀气，为了不露出马脚才临时添加的。她的眼睛明艳动人，如同她的心一样剔透玲珑。这双烙印在墨云脑海里的秋水，是他在这世上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尽管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与祉瑶久别重逢时的画面，但这一刻真正到来之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未真的准备好。他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一时间竟没有办法好好地应对。他交代了一下小二邀请祉瑶去厢房详谈，便已急步先回厢房里想方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已经三百多年了，师姐是否还认得出我？如果她认不出来，我是不是该主动交代？可是……师姐一直最爱的是慕辰，她会不会根本没把我放心上而认不出来呢？还是说，我化作慕辰的样子她会比较高兴些？”墨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老天能多给他些时间来思考。然而，门外已经来人通传，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匆忙化作慕辰的模样来迎接。

    可惜的是，他虽然兀自高兴了那么久，而毫不知情的祉瑶的提问却让他有点意外——祉瑶想知道平昌国国师的真实身份是谁。墨云已从铜镜之中听到宿月把他供了出来，但他并没有料到祉瑶唯一一件想知道之事竟然不是自己是否一切安好，或是打听自己或者慕辰的去向，而是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真实身份。如今站在自己曾经最亲近的师姐面前，昔日在国师门下的一切尚且记忆犹新，他竟有点不敢回答她的提问——要是她知道在背后帮助宿月兴风作浪之人是自己，不知道会不会不齿于他的行为，会不会从此以后就再也瞧不起他……

    他故意绕着圈子推托了一番，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后又刻意拆穿祉瑶女扮男装，转移她的注意力。看到她有点恼怒的样子，他竟然忍不住想看到若是她看到化作慕辰的自己，心里该是惊喜还是惊讶呢。

    于是墨云在她毫无准备之下掀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看到她震惊的表情之时，他竟莫名地感到了满足。他以慕辰的身份抱着久别重逢的她，这恍如隔世之感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只要祉瑶能觉得高兴，他一辈子做慕辰的替身也无所谓。或者说，只要她高兴能留在她的身边，自己做谁的替身都可以。

    他与祉瑶相拥片刻，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安心无所求。然而这难得的安宁只维持了不久，祉瑶突然一颤，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到底怎么了，门外却传来了打斗声，然后两个守门的小厮被打了进来，把厢房的门都撞翻了。

    墨云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祉瑶则一下子护在了他的身前。来者正是那个常跟在祉瑶身后的无尘，杀气腾腾的样子很是吓人，却让墨云无端地起了斗心。他和祉瑶相聚的时间才那么短，怎么可以让此人破坏了如此美好的气氛。

    无尘看到祉瑶挡在墨云所伪装的慕辰身前，连问都没问便向他发起了攻击。然而墨云也不是省油的灯，用折扇轻轻一挑便击退了缠在手上的红袖。本来他和祉瑶的相聚被破坏已经让他心生不悦，此时无尘不依不挠的纠缠则更让他恼怒。他把扇子一扇，召出保护罩挡住了无尘的攻击。然后轻念遁地的咒术，毫不费力就召出了遁地阵法。他略带挑衅地笑着轻拢祉瑶的肩，将她瞬间带离了升平坊，在无尘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墨云召出遁地阵法之前他心里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他想找一个能让他和祉瑶都安安静静地相聚无人打扰之地，于是他的脑海之中就突然浮现出乐山这个地方——那是他与祉瑶初次命运交缠的地方，也是他生命之中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