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就连他的母亲，也从一开始美丽温婉的少妇变成了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中年妇女。 终于，在他十四岁那年，他父亲去世了。 他从小就会想各种法子来让自己不要挨饿，去化肥厂扫洒落的化肥，去乡下挖野菜，发了豆芽偷偷售卖，他什么都干过，而正是靠着这些小钻营，在他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家的日子好过起来，后来改革开放之后，他还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 结婚后，他在外面卖鸡蛋卖鱼赚点小钱，家里的日子不说多好，至少不用饿肚子，他的妻子还有了孩子。 他对未来充满期盼，却不知道他的家里，其实还是埋着隐患的。 他的母亲在遭遇过各种不幸之后性格变了很多，她的脾气变得很差，容不得别人有反对意见，常年挨饿的日子，还让她过分地节省。 同时，她在过了那么久苦日子，伺候了瘫痪的丈夫十几年，还要忍受瘫痪后性情大变的丈夫的辱骂之后……她见不得自己的儿媳妇过得好。 在梁放看不见的地方，她没少找梁放的妻子的麻烦，更要梁放的妻子全都听她的。 那些都是小麻烦，再加上梁放对妻子很好，梁放的妻子本身性格也有点软弱，便从未和梁放说起过。 这样的婆媳矛盾，很多家庭都有，若是没遇到什么意外，一辈子便也那么磕磕绊绊地过下去了，等以后孩子大了家里条件好了，婆媳两个说不定还会一笑泯恩仇。 然而这世上，偏偏就是有各种意外的。 梁放的妻子怀着孩子八个月的时候，被婆婆喊去挑水，不小心摔了，见了红。 梁放的母亲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情，那时候很多女人，生孩子当天都是在干活的。 她觉得儿媳妇没什么事情，也不送儿媳妇去医院，只自己烧了水，准备接生。 那些年，为了赚钱，她当过接生婆。 后来…… 梁放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奄奄一息了，他送妻子去了医院，最后医生剖腹取出了因为羊水流干而面色青紫的孩子，却没保住大人。 这事出来之后，他的岳父一家就跟他家断了来往，他也深受打击，在家乡待不下去了。 他的妻子，本可以不用死的！ 但他的母亲辛苦把他养大，他再恨，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离开。 他离开了很多年，改了名字，也就过年会回去看看，除了给钱，几乎不和家里联系。 直到他母亲去世，他才在家里多住了几天，然后发现自己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孩子相处，而这个孩子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满是害怕。 以前孩子在他妻子肚子里的时候，他对他很喜欢，还说将来生了孩子，女孩子就叫梁昕，男孩子就叫梁鑫……他妻子的小名，叫心心。 但后来……这孩子的生日，就是他妻子的忌日。 虽然他的母亲报户口的时候，特地把孩子的生日改了，但这是事实，改不了。 他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 更何况他那时候刚刚在省城拉起一个建筑队，连固定的住处都没有，都是在谁家干活就住谁家的，带着孩子不方便，想了想，他就托邻居照顾孩子。 邻居会跟他说些孩子的事情，倒是孩子本身……他每年回去，孩子都不敢跟他说话。 按照邻居的说法，是他的母亲以前总跟孩子说他不喜欢这孩子，这孩子才会这样。 他不知道别人家的父亲是怎么跟孩子相处的，只知道他的父亲瘫痪之后脾气越来越差，对他是非打即骂的……他并不想打骂这个孩子，却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甚至他有时候他有点害怕见到这孩子。 他便干脆一直让别人照顾他。 直到某一天这孩子突然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那个邻居拿了他的钱，但并没有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当时他想把孩子接走，但孩子不肯，想要留下。 他完全不知道孩子要怎么带，看到孩子不小了，干脆就给这个孩子买了个房子让他自己照顾自己，然后重新回了省城。 这几年他手头宽裕了，给那个孩子的钱也就多了，还去找过学校里的老师，让他们对那个孩子多照顾一点，别的却也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梁放收了卓绍给的木头雕刻的小牛，但依旧没有提起自己的孩子。 卓绍抓心挠肺一样难受，想了想又找话题：“梁总，说起来，我有个小弟也姓梁呢，跟你五百年前是一家。” “小弟？”梁放有些吃惊，他看着卓绍神采飞扬的样子，愈发肯定这个卓绍的家里不简单，他恐怕不是官二代，就是官三代。 现在虽然很多人做生意有钱了，但也没几个人养的出这样的孩子。 “是啊，我收的小弟！他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太爱吃零食了，整天不喝水光喝饮料，还吃一直吃零食，都把胃给吃坏了。”卓绍道，又看了梁放一眼。 梁鑫这家伙特别喜欢吃零食，梁放可一定要管着他一点！ “把胃吃坏？”梁放有些诧异。他儿子过年的时候整天吃零食，但他之前从没说过什么。 他自己小时候一直饿肚子，现在到了儿子这里，别的不敢说，总要让他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只是，会把胃吃坏？ “是啊，那些垃圾食品吃了对身体不好。”卓绍道。 梁放的眉头皱了皱。 “小孩子，饮食方面一定要重视。”卓绍又道，想到梁鑫临死前的模样，心里就很不好受。 不管这辈子能不能和梁鑫在一起，他一定不能让梁鑫再得病，这是肯定的。 卓绍正这么想着，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卓绍毫不犹豫地接起，就听到了卓婷的声音。 卓婷是趁着梁辰躲在屋里不吃午饭的时候打电话的，然后就告诉卓绍，说梁辰不吃饭。 卓绍想起了梁鑫，心里本就不好受，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拎着梁辰揍一顿屁股才好。 “怎么了？”梁放看到卓绍的脸色不好看，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家里的孩子挑食不吃饭。”卓绍对着梁放道，拿了手机到旁边去，去给梁辰打电话。 家里的孩子？梁放觉得卓绍这人特别有意思，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好吧，他还真不能把卓绍当成孩子看。 他有些好笑，然后就看到走到了远处的卓绍冷着一张脸，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似乎是在教训孩子。 卓绍确实在教训孩子。 他给梁辰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把梁辰劈头盖脑凶了一顿：“梁辰，你竟然不吃饭！长胆子了啊！就不怕饿出毛病来？” 梁辰拿着手机上，都有点懵了。 卓绍一直都是很温和的，还是第一次这样凶他…… “你快去吃饭！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做这种事，我就揍死你！”卓绍又道。 “我……我……我马上去吃……”梁辰想也不想就应了。 “快点！我会让婷婷监督你的！”卓绍又道，这才挂了电话。 卓绍吼了梁辰一顿，整个人轻松很多，他笑着走到梁放身边，就道：“教育了一下家里的孩子，让梁总久等了。” “没事没事。”梁放摆了摆手。 “梁总要不要也给家里的孩子打个电话？”卓绍又问，他真的太想念梁鑫了…… 梁放还真有了这念头，但那个孩子每次接他的电话，都不爱吭声…… 梁放想了想，到底还是站起身来，打了自己儿子的电话。 卓绍看到梁放走到自己刚才打电话的地方去打电话，一时间后悔万分。 他刚才就不该因为怕梁放看到自己吼人而跑到旁边去打电话！ 现在可好，他压根听不清梁放和梁鑫的对话……他总不能跑过去偷听吧？ 卓绍后悔的时候，放下了手机的梁辰还懵着。 梁辰没想到自己打算中午不吃午饭，竟然会被卓绍这么凶。 被卓绍指责，他是有点伤心的，但莫名地又有一点高兴。 卓绍这样子说他，是因为关心自己吧？虽然他去见那个笔友了，但还是关心着自己的。 只要卓绍还关心自己就好了……梁辰抬起头，就看到卓婷不安地看着自己。 “你，你……”卓婷瞪着梁辰：“你可不能打我啊！” 梁辰：“……”他还没有打过人呢！ 看了卓婷一眼，梁辰走进厨房，打算盛饭来吃。 结果，他刚要盛饭，手机又响了。 梁辰高兴地拿起手机，以为又是卓绍打来的电话，然而……电话是梁放打来的。 “爸……”梁辰有些失落地叫了一声，却也因为失落，跟梁放打电话的时候，倒是没有以往的害怕情绪。 “你吃饭了吗？”梁放问道。 “正要吃。”梁辰道。 “以后中午去买饭来吃，别总是吃零食。”梁放又道。 “我现在，不吃零食了。”梁辰道。 “那就好。”梁放道，他本来想说自己最近手上没钱，让梁辰省点花钱的事情，但对着儿子，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梁放和梁辰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最后，梁放先挂了电话。 卓绍找了很多话题，也没能知道一点梁鑫的消息，还发现梁放不怎么愿意提起梁鑫，甚至连梁鑫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他，不免非常失落。 但很快，他就没空失落了。 他还要帮着梁放做装修。 这次装修，主要就是地上铺点什么，墙上，尤其是外墙贴点什么，鉴于这时候的人没见过多少新奇东西，很好忽悠，弄起来很简单。 卓绍直接在地上铺了红地毯，然后又往墙上贴墙纸，往外墙上贴有反光的玻璃砖。 卓绍干活的时候，梁放跟着一起干了，他干得还挺熟练的。 “小卓，没想到你还会干这些活。”梁放有些吃惊地看着干活比自己还要熟练的卓绍。 “我想开装修公司，自然要什么都会一点。”卓绍道。 卓绍知道梁放大概错估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但他并没有澄清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