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就只是出去看一下，上次去过的小镇离这儿并不是很远，而且，他之前也悄悄地记过路，知道要怎么走、要从什么方向前进…… 此刻，少年的心理活动大抵是极为复杂而又纠结的。但再怎么纠结，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认定了一个目标就绝不会轻易放弃更改决意，这是隐藏在宇智波斑内心深处无法动摇的信念。所以，还只是个少年的宇智波斑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眼中便闪过了一丝坚毅。 他第一次向前，迈出了朝着外面的世界独立而行的第一步。 跨入树林的势力范围，过去时不时浮现在梦中的密布树影全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在林中飞奔，时而接住高大树木的枝干作为支撑，一晃跃到远处的另一颗高树之上，与印象中的出口的相距便在从身旁呼呼刮过的疾风的陪伴下飞快地缩短。 这个时候，出现在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应当是喜悦的，当然还不乏从未怀疑过的自信。 与其说只是想要背着家长们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倒不如说，让宇智波斑难掩激动的根本原因，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成长”。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 林间飞驰的小小身影仍在前行，并且，依稀能够望见密林外豁然开朗的微淡的阳光。 在他身后，某棵最高的大树上，坐在树枝间的金发少年晃了晃悬空的腿，悠悠地将目光投下。 【比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了一些啊……小斑，终于跨出了这一步呢。】 以玩伴的身份陪伴着宇智波斑成长到如今的少年吉尔伽美什歪着脑袋，赤红的眸子微眯，嘴角却勾着似是颇感欣慰的真挚笑容。 【这是我们所期待的结果，当然要感到欣喜。但是，这个提早而来的结果，对于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就有些说不准了。】 这时的宇智波斑，还不知晓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大哥自目光望不见的高处，发出了淡淡的嗟叹。 他如自己期望那般，轻轻松松地穿越了昔日视作不可触及的幽深密林，沐浴在了森林另一头的光芒之下。 “那座小镇，我记得是在……这条河沟的上游吧。” 小声嘀咕着，少年宇智波斑便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 顺着河流一直往上，比跨越森林要简单多了。而当他花了颇短的时间赶到位于上游尽头的那座小镇之时，天色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漆黑—— ……不对。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进入小镇之中，宇智波斑很容易就找到了记忆里两边都被热闹店面挤满的长街，当初他们在一起欣赏烟花的高楼，也还在老地方。 可是，当他缓缓地抬眼，将视线向四周的景象一一扫去…… 几乎没有变化。 火红的灯笼仍旧高高挂起，透过灯纸依旧能看到还未烧尽的火光。小吃摊的食架根本就没有收起，还有不少人走在街上，停驻在路边。 宇智波斑愣愣地看着前方——店主刚做好一根巧克力香蕉，笑意盈盈地将食物递到了客人的手中。 拿到巧克力香蕉的浴衣女子似是愉快地跟店主说了些什么，说罢，微微俯身，便转身离去了。 女子的另一只手捏住粉红色的长绳，提起的这个小小的透明口袋里，还有一只全身黑色斑点的金鱼畅快地游来游去。 宇智波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由于艾尔叔叔喝醉了酒，烟花表演还没有结束，他们一行人就先一步离开了。 然而，在他印象中已经过去了一周的现在—— “轰隆隆！” 象征着表演尾声的最后一抹盛大的烟花在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放肆地绽开，那本应激荡人心的声音在此刻，就像是击溃了一直以来、将一无所知的他扣在其中的玻璃罩所发出的震响。 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就在周围的人们发出的欢笑声，欢呼声。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是从他们那日离开到现在，只过去了极为短暂的一小会儿时间，更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 宇智波斑忽然浑身冰凉。 有一种被隔绝的、被遗忘的感觉在心中滋生，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生了一个从未意识到的—— 真…… “对不起，斑。” 忽然之间，那浑身冰凉的感觉竟像是突然消失了。 带着熟悉气息的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手掌怀着极其轻柔的力道落到他头顶，嗓音虽然淡淡，但当他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宇智波斑顿时觉得，自己重新得到了勇气。 “本来是在看到你一个人跑了出去之后，因为担心悄悄跟了上来……结果，没想到你还是自己发现了。” 跟来的这人当然就是艾尔利。 这件事，他们一开始就知晓了，只除了那时还是婴儿的宇智波斑。 梅林并不能在这个世界待上太久的时间，想要将婴儿养大成为足以担起责任的年轻人，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将所居住的整片森林的时间调整了一下。 森林内的半年，等同于外界的一天。 在城堡度过的这七年时间，对于外面的人们来说，也就只是十四天而已。而这短短一周，相对应的只有六分钟左右，以至于宇智波斑再度来到这座小镇时，庆典还未结束，所见的场景几乎完全没有变化。 艾尔利本来并不主张把事实告诉宇智波斑。 他说不出多么有理有据的道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 让一个孩子在几乎等同于完全封闭的空间里生活，整日见到的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而且将他养大是为了让他回到过去，承担起让这个世界不会毁灭的责任……得到的压力，太大了。 即使小斑并不是他的御主，艾尔利仍是希望看到这孩子能够开开心心地长大。从宇智波斑身上看到的“未来”，虽然有着足以掩盖这世间所有人的光芒，但同样的，又太过沉重。 又是一个，艾尔利不希望发生的结局。 可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梅林，都表示艾尔利的想法实在是天真到了极点，根本不可行。他们给出的理由又太过有道理，让艾尔利听了以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观点。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 知识与力量的灌输不需要他来插手，那么，他就只好换了一种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争取多和这孩子待在一起，就算自己说的话很少，能够听着小斑噼里啪啦说着今天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学会了什么新忍术，也还算不错。 结果——结果，就像吉尔他们说的那样，宇智波斑比他认为的还要有主见，并且，比他认为的更要坚强，深藏在幼小身躯里的心不会轻易崩塌。 “……艾尔叔叔，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沉默了一会儿，被艾尔利按着头的少年别别扭扭地偏开脑袋，不让他继续弄乱自己本就理不顺的发型。 “虽说刚才确实很震惊没错……现在，也就那样。因为不管是你，梅林老师，父亲大人，还有那个长不高了的哥哥，你们谁都不会害我吧。” “所以——肯定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我相信。” 方才出现在胸口以下的动摇早已经一扫而空，宇智波斑撇了撇嘴，但很明显，话语里再无迷茫。 相反，这时再回想起来，他其实早就隐隐有所预感了。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大人”和“哥哥”肯定不是他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很有可能是为了让他安心，而接替的称呼。 再加上梅林老师和艾尔叔叔，除自己以外的那四个人……不，他们应该不是人类吧。 “嗯，早点知道也不错啦，艾尔叔叔，赶紧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可以吗！” 在腾升而起、绽放出千红万紫光芒的烟花的映衬下，黑发少年如此严肃地请求道。 艾尔利注视了他一阵，在确定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之后，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唔……具体的来龙去脉，还是让知道得最清楚的梅林老师慢慢跟你说。”艾尔利想了想，觉得还是把重要的事情交给梅林比较好，毕竟解释说明情况的工作，花之魔术师大概已经分外熟稔了。 宇智波斑略微有点遗憾：“好吧。” 艾尔利看了看天边还未完全消散的烟火，随后又道：“再玩一会儿？” “就算烟花没有了，街边的小店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关门呢。” 可是，宇智波斑却摇头：“不玩了，我们回去吧，艾尔叔叔。” 一眼望见艾尔叔叔因为他这句话又浮现出些许担忧之色的表情，黑发少年连忙补充：“反正以后还能再来，我现在想要快点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根本没办法安安心心地玩啊。” “对了，好不容易就只有艾尔叔叔在……” 出乎意料的，板着脸的少年仰起头，用手势暗示艾尔利蹲下来。 艾尔利微怔，虽然不明白小斑想做什么，但还是如他所愿。 蹲下后，他们俩差不多一样高，视线也可以完全持平了。 “艾尔叔叔，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想要跟你说。”宇智波斑用比刚才还要认真严肃的语气说道。 实在是太严肃了，以至于艾尔利也不禁神色肃穆起来。 “好，你说。”英灵目光凝重。 宇智波斑：“我决定，等我长大成人之后——” “娶一个就算没有你好看、也要和你一样温柔善良、最好是蓝色头发蓝色眼睛、还要喜欢穿盔甲的妻子！” 最重要的是，长大以后的我绝对会对妻子既体贴又温柔，不会指使他/她做这做那整天忙得团团转，更不会用牙齿咬破他/她的嘴皮！ 这……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宣言啊！ 先不论小斑的性向似乎在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发生了神奇的转变。这可谓发自肺腑的真挚之言，绝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动摇，并且，将少年宇智波斑心中隐现的对某些大人们的敌意彰显无疑。 艾尔利：“…………” 老早之前研读的儿童心理学记载过，在孩子发表自己的见解或是大志愿时，做家长的需要引导与迎合，大力支持孩子实现他的梦想。 所以，即使——就算是艾尔利也能敏锐地意识到小斑实现这个目标的可能性有多么低，身为家长，艾尔利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还是采取了鼓励的态度： “好，小斑你一定会找到这样的妻子的。” “哦哦！”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了？” “嗯。” 于是，艾尔利站了起来，牵住了少年宇智波斑的手。 他们朝着来时的方向缓步走去。 沉浸在烟花庆典余韵里的镇人们完全没有发现，曾经有几个格格不入的旅人来到了这里，又悄然离开。 持续一晚的庆典结束后，朝阳仍会升起，为渐渐沉寂下来的街道带来新的生机。 对于宇智波斑来说，回程的这一路，竟似比来时更加漫长。 不止如此，心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心神沉入了玄妙的境界。 最先响起是“父亲大人”——那位威严的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