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自家读书也顺利, 又拜了个好靠山——李丞相, 丁忧还没结束,就给他弄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剿平教匪,前方柏烨等人的失利, 又显出后方后勤的得力来, 这次回来, 程犀等人尚且有御史参, 史先生却是顺顺利利做到了户部侍郎。 一个极好的职位。 在这个年龄做到户部侍郎, 足可以笑傲同龄人了。这些日子,来道贺的人很多, 史先生牢记“不要张狂”,也很低调。 他的心里, 还有一个野望, 他偶然遇到一个不错的学生!有心像李丞相培养学生一样,自己也去培养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这在官场上, 并不算什么秘诀, 只要你能遇到好苗子! 史先生的儿子不算少, 读书也不算差,然而要与顶尖的人材去搏杀,终究差了一口气。丞相想要儿子、女婿或者孙子、孙女婿里有一人能做丞相, 以延续整个家族的利益。到了史先生这里,想要个能做到六部尚书的学生,也不算过份。 万一,运气好,学生再能做到丞相呢? 史先生想得特别美!虽然这个学生现在连秀才都没有考上,不过史先生很看好他!没教过这么顺手的学生!除了做诗,然而现在科考又要再接着改,做诗词的比例会越来越小。多么合适程肃长大了去考试呀! 程肃还与程犀是同族,他们也会互相有照应。史先生差点要怀疑这样的改法,是不是程犀升迁之后为了照顾自家人搞鬼了。 史先生在忙碌应酬之余,可是一点也没有忘记这个曾经的得意门生。这一天,送完一波访客,又窝在书房里,整理要指点程肃的功课。 才提起笔来,门上就报,道是程犀来访。 史先生搁下笔,忙说:“快请!” 程犀心中带着愧疚,毕竟骗了这位很认真在教学的先生。史先生却十分高兴:“道灵、道灵,我正想着你们呐!” 落座,摆茶,先是寒暄。史先生先请问“恩相”近来怎么样,又说知道了御史又在胡说八道了:“过耳秋风,过耳秋风,不鸡蛋里挑骨头,给贵人们当打手,你让御史靠什么吃饭?真个贪赃枉法的,他们也只能参到个皮毛。” 程犀一笑:“晚辈并没有在意这个,谁在朝上能不被参呢?” 两人东拉西扯,都在想着:若直接切入正题,未免太过功利,且他为人不错,多寒暄几句也是应该的。 扯了半晌,史先生很关切地问:“听说令妹订给了谢芳臣?羡煞多少人哟!” 程犀笑容一僵:“啊,是。” “我仿佛记得,她是比道清(程珪)、道安(程羽)都小?不过呀,遇到了合适的,甭管什么次序,先别让谢芳臣跑了才是最要紧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是啊!芳臣难得。”程犀快要笑不动了。 史先生终于说到了正题:“她与六郎年纪相仿,对吧?” “是。” “六郎近来可还好吗?读书怎么样?” 程犀苦兮兮地:“定亲啦。” “哎?这么早?!哪一家?”我还想…… “谢麟,谢芳臣,”程犀将心一横,“程肃,就是舍妹呀。” 史先生被这道雷劈得惨,梦想中培养的连中三元的学生劈成渣了,梦想中可以宣麻拜相的学生飞掉了,史先生的美梦,碎了! “先生,先生!”程犀抢上去扶住翻了白眼就要厥掉的史垣,“先生,是我的不是,瞒了先生……” 史先生的次子在这此时连跑带跳:“阿爹!阿爹!谢、谢、谢、谢芳臣来咱家啦!”这位同学,按照程素素的说法,还是个谢麟的粉。 程犀:……你是来补刀的吗? ———————————————————————————————— 谢麟还是被以很快的速度、很高的礼节给迎进了史家的大厅里。史家的儿子们个个整了衣冠,齐齐想来围观,与他多搭几句话。 程素素跟在他后面,切身体会到了谢麟有多么的受欢迎。 到了大厅上,史垣并没有被谢麟到来的消息给气死,而是缓回了一口气,程犀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道歉的活计不好做呀!程素素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大哥站在一边,这让她心里很憋屈! 史垣与程犀的心情比她更无法描述! 两人本是抬眼看谢麟的,然而第一眼却都看到了一个熟人——程肃。 史垣又要厥过去了,程犀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史垣忍着没厥过去,将怒气先撒到儿子身上:“都出去,你们这像什么话?!”清完场,才将“程肃”打量了一下,从头看到尾,只骂自己蠢:这个长相,确实是个女孩子嘛!当初自己怎么眼瞎认错的…… !!! 史垣不敢置信地看向程犀,兄弟几个一起过来,从高到矮一个比一个好看什么的!这是阴谋! 知道这是个女孩子,史垣就不好继续盯着程素素看了,哼哼唧唧地:“这是要做什么?我能将你们怎么样吗?”参一本?岂不是自己闹笑话?还有李丞相的情面在,当初是在李家做的教书先生,这事不但不能宣扬,还得帮忙捂着。 一时之间,史垣也憋屈得狠了。 程犀是个实在人,想着真心道歉,程素素可不想大哥委屈,抢先说:“先生恕罪,是他们都拗不过我,才答应了的。” “最坏就是你了!”史先生悲愤地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看看你搞的这个事!” “就……就读个书……” 史先生右手背敲着左掌心,啪啪作响:“读书不会在家里读吗?你……跑出来干嘛?” 家里没老师教啊……程素素低下头,半个字也没讲。 谢麟却在这时缓缓开口了,诱哄的口气里拖着长长的叹息:“史翁,舍不得呀——” 史垣看看程素素,想想对“程肃”的期望,感觉自己从一开始就跳进了一个大坑里!气哼哼地反问:“书读好了,能下场大比,能立朝论政吗?徒惹伤怀罢了。” 谢麟道:“事在人为嘛,多懂些事情,有什么不好呢?”太开心了好吗?! 史垣瞅瞅程犀,再瞅瞅谢麟,撂下一句:“你们就惯着他吧!真是……真是……心气高了,看的、论的都是国家大事,也不知是福是祸。你好自为之!” 程素素老实极了:“是。” 史垣越想越气,忽然说:“你不是不会作诗吗?我怎么记得,御史大夫说,你作过一首很好的小令?嗯?!”你他妈逗我吗?! 程素素也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因为史先生说:“外面人还活着吗?来个活人取笔墨进来!” 他的声音很不好,外面飞快地送进了笔墨,又飞快地跑了,也不敢停留多看谢麟两眼。 史垣的口气依旧很不好,拿着根笔横着递过来:“写!” 写个毛线啊!这个是真的不会,然而若是不写个能让史先生满意的,恐怕狗腿都要被打断了啊! 程素素硬着头皮,做了一回文抄公,提起笔来,想了一想,写了两句:苟利国家生死己,岂因祸福趋避之。 然后放下笔来,想说“下面的吓忘了……” 看到史先生的脸色,又咽了回去,最终纸上只落下了这十四个字。史垣脸上显出痛惜之色来,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外面还有活人吗?把我书房里桌上那本册子取来!” 程素素一脸懵逼,直到被册子打到肩膀上,按住了取下来一看,是史先生整理的考试重点。 程素素将册子揣好,端端正正给史垣磕了个头。 史垣一摆手:“罢了罢了,这事我当不知道了。” 程素素乖巧地跟着程犀,打算回去,却听到史垣忽然说:“李相公的家学里,自家子弟不用担心,附学的人呢?!你们以后要是偶然见面了,怎么办?小心点!” 男女有别,等闲不会故意结识,可是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偶遇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程素素长的还不是一张大众脸,还是个挺有辨识度的漂亮姑娘。这可儿必须提瞒下来,不然…… 程素素吞吞吐吐地:“那个……” “说!” “我把六蔡打了,不知道他们记恨不记恨,不过他们现在还挺乖的。”程素素答得飞快。 “六……六个?”史垣顿时想起来一件旧事,“是那一次?你给我讲明白了!” 程素素避重就轻地说:“他们说我左手写字是残废么,想欺负同学,我就把他们打了一顿。”比想逼二蔡互殴这等阴险的举动,暴力打人反而坦率可爱一点,程素素很会挑重点。 我meimei!打了六个男孩子!一挑六!我还不知道!还和妹夫一起知道的! 程犀道心不稳了。 史垣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一件事来:“蔡七、蔡八后来说你拔刀威胁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刀是真的啊。” “不是扇子吗?” “谁也没说带了刀,就不能带扇子……”程素素越说声音越小。 史先生将手一伸:“还给我。” 程素素将册子揣牢了:“不给!” 谢麟惊讶之后便是笑,笑得面泛桃花,乐不可支,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接着笑:“六郎真是不吃亏。蔡家,交给我吧。哈哈哈哈!” 史垣心力交瘁:“除了六蔡,可还有别的同窗呢。” 谢麟笑够了:“冬日风寒,程肃文弱书生,一病不起。不是常有的吗?又要朝廷再写个祭文出个谥号什么的。今天,我们就来向史翁告知这一噩耗的。三日后出殡。以后再遇到什么,就是人有相似。弟子服其劳,‘程肃’没有了,史翁有事,只属吩咐我便是,敢不尽力。” 好像真的得到了一个连中三元的学生一样!史垣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程素素心中哀悼,又要再造一个假身份了。口上却说:“那就出个殡吧。去去晦气。” 史先生气哼哼地:“好自为之!” ————————————————————————————————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三人悄悄地告辞,程犀先把meimei塞到车里,要对谢麟道个歉,他是真的没想到meimei干过一挑六还搞暴力威胁。 岂料谢麟却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像拣到宝一样的说:“道灵,我也正有事要与你商议。” 程犀颇觉礼亏,客气了三分不止:“芳臣请讲。” 两人骑着马,在车子前面开路。谢麟道:“史先生不教了,谢先生却是才收了一个学生。固不如史先生经验老到,却也算是识文解字,不知道灵意下如何?” 程犀道:“芳臣哪里还有这个功夫呢?” “有的,有的。道灵意下如何?” “呃……芳臣要如何教法?” “先定个日子,如何?” 两人一路走,便一路将事情给定了下来。程犀本来还担心,谢麟平素事情比自己只多不少,如何还能再抽出功夫来?不如自己每天晚上回家抽点时间就教了。谢麟心道,你对六郎一无所知。 口上却说:“世上没有忙与不忙,只有愿意为谁忙。无关紧要的,让他们等等又何妨?” 刷足了程犀的好感度。 虽然接触不多,谢麟何等聪明?只今天就认出来了,程素素心里,程犀是放第一位的,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取得了程犀的好感,就和程素素站一边了。 到了门前,程犀邀谢麟进去同坐,谢麟慨然应诺。程素素有心跟进去听,被程犀一横眼:“你去换衣服,惹事还不够吗?” 程素素灰溜溜地缩缩脖子,程犀想到她今天招供的事情,也是一肚子的气,用力揉着她的脑袋:“给我回去老实呆着!打架还有理?写个悔过书来!不写够一万字,你……”还不快去! 程素素抱头鼠蹿。 程犀无奈地道:“她被我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