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所以对此番傅烨去西山大营之事,她心疼归心疼,倒比靖南侯夫人理智多了。靖南侯夫人没想到婆婆态度这么坚定,怔了一下,才掩饰不住失望的道:“可是母亲,四叔还那么年轻,也就比烨儿只大了三岁多而已,又不是差了十几二十岁的,哪需要烨儿接他的班啊?再者,将来若是 五爷能……他还怕没有好前程吗?母亲,我实在心疼……” 果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ou,便不心疼么!话没说完,靖南侯太夫人已没好气道:“你实在心疼,我难道就不心疼了?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不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吧,便是将来五爷……他没有几分真才实学,也只能挂闲职,否则休 想服众,那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么?若是,我也无话可说了!” 靖南侯夫人仍不甘心,要学真才实学,也不一定就要去军中啊,“我自然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但的确没有必要……” 一语未了,外面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夫人,四老爷给您请安来了。” 靖南侯太夫人立时变了颜色,看向自己的贴身嬷嬷道:“出去告诉他,我已经睡下了,让他回去。” 贴身嬷嬷不敢多说,忙屈膝无声的应了,轻手轻脚去了外面。倒是靖南侯夫人觉着此番婆婆与四叔怄气都怄好些时日了,怎么着也该气消了才是,她心里恼着小叔子是一回事,在婆婆跟前儿却不能不展现自己长嫂的风度与气度,因赔笑说道:“母亲,四叔昨夜轮值, 这会儿应当是刚出宫家来,一出宫家来便来给您请安,可见他的一片孝心,您要不就别再生他的气了,让他进来吧?” 靖南侯太夫人却冷笑道:“他若真有孝心,那日就不该那样违逆我才是,我让他进来做什么,再气我一回吗!” 靖南侯夫人见她不像是在假生气,也就不敢再多说了,总归他们才是亲母子,自己说得多了,没准儿到头来错的反倒成了自己。外面傅御一身官服都还来不及换下,回府后便径自来了母亲院里请安,却是想着总归自己这次的确有些个过分,母亲生气也是应当,所以得尽快让她老人家消气才是,一来生气于身体无益,二来将来万一 母亲迁怒敏敏……他两个女人都爱,都舍不得她们委屈,那便自己多受点委屈吧。只可惜,等了好一会儿,等来的却不是母亲让他进屋的话,而是靖南侯太夫人的贴身mama,见到他后,屈膝行了个礼,便道:“四老爷,太夫人已经睡下了,您还是先回去,明儿再来吧。” 第201章 母子争吵 傅御见靖南侯太夫人还是不肯见自己,脸上不由带出了几分失望与懊悔之色来,与贴身mama道:“赵mama,母亲是不是还恼着我呢?她老人家就算还恼着我,打我骂我都使得,却不能这样一直不理我啊,我 也知道那日是我不好,不该顶撞她,但我,我也是……总归事情已经过去了,还请mama得了空儿就替我多美言几句,让母亲早日原谅我,好不好?” “四老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赵mama闻言,叹息起来:“不管怎么说,太夫人也都是为了您好,不是吗,这世上谁都可能害您,惟独太夫人,是绝不可能害您的,何况哪个当娘的,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便忘了娘?您倒好,八字还 没一撇儿呢,就那样顶撞太夫人了,将来若真……岂非越发要将太夫人给忘到脑后了?”顿了顿,又道:“当年老侯爷去世时,您尚在襁褓中,身体又不好,全靠太夫人辛辛苦苦一个人将您拉扯大,还教养得您如今这般的出息,您却为了一个外人,那样顶撞她,别说她心里受不了了,连我旁观的都觉着受不了,何况,太夫人可没有坏心,真有坏心,她直接进宫求娘娘赐婚,或者向许家老太太透个口风儿,这会儿那许二姑娘的亲事早板上钉钉了,至于以后她过得好过不好,与太夫人什么相干? 可太夫人有这么做么,没有,反而亲自精心挑选了人,无论许二姑娘选了哪一个,以后的日子都绝不会难过,您倒好,竟说太夫人‘恃强凌弱、没有半分慈悲之心’……” 当日傅御察觉出许夷光有心事后,回来便吩咐了辛寅,去查查她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烦恼,看自己能不能暗地里替她解决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查,便查到了事情竟与他母亲有关。他母亲情知勉强不了他,索性不与他多说了,直接釜底抽薪为敏敏挑选了她所认为最好的夫婿人选,再借镇国公老夫人的手,以情和权一起来逼敏敏就范,不怪她心事重重,又开始有意无意的拒他于千里 之外了! 傅御当即心角一阵一阵的痛,既是气的,也是心疼的。次日便趁去给靖南侯太夫人请安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母亲变着法儿逼许二姑娘嫁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今儿索性把话撂这里,我这辈子非她不娶,母亲同意当然最好,母亲不同意,我也绝不会改 变主意,甚至她最终真被您逼着嫁了别人,我也一定会把她抢回来,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盛怒之下,也顾不得理会靖南侯太夫人的遽然色变,又道:“我知道母亲轻易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我可以等,一直等到母亲同意了为止,可母亲有气大可冲着我来,有手段也大可对着我使,怎样逼迫我 都成,为什么要恃强凌弱,这样逼她一个弱女子呢,她本来就够不容易了,您还这样半分慈悲心肠都没有,您是要再逼出一对儿焦仲卿与刘兰芝来,才肯罢休吗?” 把靖南侯太夫人气了个倒仰,手指头发抖的指着傅御,“你、你、你……”了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赵mama替她说道:“四老爷,您怎么能这样与太夫人说话儿?她可都是为了您好……”只可惜傅御正在气头上,立刻打断了她,还越发字字入刀,“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是让我凡事都听她的安排,连自己想娶的人都娶不成么?说到底还不是嫌弃我想娶的人家世微薄,不能为这个家添一份助 力,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她自己!反正我已铁了心这辈子非她不娶了,母亲若想失去我这个儿子,就尽管继续逼她,等回头事情无法挽回了时,您可别后悔!” 生生把靖南侯太夫人给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后,方有些个后悔自己太激进了。 所幸这样闹了一场后,结果是好的,靖南侯太夫人醒来后,便打发赵mama去见了镇国公老夫人,言明以后不再管许夷光嫁不嫁人又嫁给谁了。 傅御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母亲不再逼敏敏,肯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母亲不管再怎么恼他,他都认了。 就是如今看来,母亲这次怄气怄得有点儿久啊,亲生的母子,哪来的隔夜仇,她老人家难不成打算恼他一辈子?傅御听了赵mama的话,讪讪的道:“我当时不是气昏头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事后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果然欠收拾,不怪母亲气成那样了……可怄气伤肝,赵mama难道就愿意母亲一直病下 去?好mama,你千万帮我多劝些母亲啊,我明儿早上不当值,明儿再来给母亲请安啊。” 赵mama见他讪讪的,难免心软,叹道:“我何尝没劝呢,关键是这次真气狠了,怎么劝也没用,不过我会继续劝的,四老爷且先回去歇着吧。” 待目送傅御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方折回了屋里去。 靖南侯太夫人见她进来,冷哼一声,道:“走了?” 赵mama忙赔笑:“是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好不可怜呢。” “该!”靖南侯太夫人没好气,但脸上总算有了丝淡淡的笑模样,随即转向靖南侯夫人,“明儿给我递牌子,我初一要进宫见娘娘去。” 靖南侯夫人不防她话题忽然拐得这么远,怔了一下,方笑道:“娘放心,我明儿就办,不过您的身体,吃得消吗?”既是“病”了,总要有个病人的样子吧。 靖南侯太夫人淡淡道:“我既然让你递牌子,自然身体就是吃得消,何况这不是还有三四日才初一么?” 靖南侯夫人就没有再说了,服侍她吃完药,又服侍她睡下后,方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彼时许夷光也已盥洗完毕,准备睡了。 不过她心里一直有个感觉,傅御今晚上会来,所以她虽有些累了,却没有躺到床上,而是拿毯子盖了腿,歪在榻上,单手托腮回想着汪思邈教她的那些医术。 却没想到一直等到二更都过了,傅御也没来,许夷光实在累得不行了,只得满心失落与怏然的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并不知道傅御一直守在她对面的屋顶上,直到她屋里的灯熄了,才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第202章 身孕 次日许夷光起来,因晚上没有睡好,便有些没精打采的。 去李氏屋里用过早膳后,母女两个去了松鹤居给许老太太请安。许老太太因昨儿在镇国公府得到镇国公老夫人和夫人的礼遇,与好些之前去靖南侯府那次认识的勋贵夫人太太们,都有了进一步的交情,好几位夫人太太还说以后自家有宴席时,也要给许家下帖子,就是 不知道许老太太肯不肯赏光了? 许老太太当然知道,她们说这些话时,未必就是真心,极有可能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然就算是客套话,也让人听了舒心啊。 是以一直到今晨起来,她的心情都还大好。李氏与许夷光进屋时,她正与大太太说:“马上就腊月了,几个庄子和铺子的庄头管事们都得送年货账本,各项收益来,府里也要准备过年的事,所以我的意思,整个腊月和正月里,就让瑶丫头姐妹几个的功课都停了,让她们跟着你们妯娌,学习一下怎么看账簿管下人,了解一下一个庄子一年约莫能有多少收成,家里上下这么多人,四季衣裳三餐饭食一月下来开销是多少,请客送礼红白喜事,还有亲戚间 的节礼回礼这些又该怎么打理,年纪都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学这些了。”瞧得李氏与许夷光进来,许老太太等她们给自己行了礼,便笑向李氏道:“正与你大嫂说让她们姐妹几个停课两个月,跟着你们妯娌好生学习一下怎么管家呢,夷丫头也跟着一起学,不过不会耽误了她研习 医术的,你怎么说?” 对一个大家千金来说,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都只是锦上添花,医术自然也是,能游刃有余的主持好一个家的中馈,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才是根本。 所以许老太太让许夷光跟着学习管家,于李氏来说,绝对是好事,她自然不会反对,忙笑道:“但凭老太太吩咐。” 又看向大太太和三太太,“只是我自来身体不好,连我们二房那点子事,都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要多多有劳大嫂和三弟妹指教一下夷光了。” 大太太与三太太昨儿才变相因许夷光得到了好处,旁的不说,只说若不是许夷光,她们还不知道要多久,甚至这辈子都有可能成不了镇国公府的座上宾,更不必说其他好处。 是以都笑道:“二弟妹/二嫂也太客气了,都是自家的孩子,我们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许老太太也笑:“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回头大太太便与柳先生说一声,整好如今天冷了,柳先生身体吃不消,就当是让柳先生松散一下了,总不能让他当真一年累到头吧……”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太太,二老爷和四姑娘给您请安来了。” 这个时候,父亲与许宓一起出现在松鹤居……许夷光心里一下子涌起股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来,她怎么觉得他们是黄鼠狼来给鸡拜年呢?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氏,李氏却是一脸淡淡的,半点不受许明孝与许宓突然到来影响似的。 许夷光心里一下子松开了,不过两个路人而已,为他们影响心情也忒不值当了,便他们真有什么坏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什么大不了的! 许老太太却是满脸的笑容,道:“快请进来吧。” 这阵子许明孝与许明礼一起打理府里的庶务之余,日日都过来松鹤居陪许老太太,舌灿莲花的每次都逗得许老太太不知道多高兴,也越发觉得二儿子孝顺、可人疼,怎能怪得她偏心?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么。 只许明孝一般都是午后才过来,像今日这样早上过来,倒还是第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过这并不能让许老太太的好心情打折扣,亦连已经很久不受她待见的许宓也跟了来,都不能让她的好心情打折扣。很快许明孝与许宓便一前一后进来了,许明孝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喜色,给许老太太行过礼后,便开门见山道:“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告您,郭氏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我又要做父亲,您又要做 祖母了!” 郭姨娘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许夷光心里猛地一“咯噔”,想到了前世郭姨娘也是差不多这段时间里,怀上她扶正后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七少爷许慎光的。她还以为这辈子娘至今都好好儿的,郭姨娘也被弄去庄子上,眼见他们母子四个至少十年内,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谁知道,郭姨娘就这样竟也能怀上身孕,到底她还是小看了她,小看了许宓,也太轻 敌了啊! 不过,怀上身孕又如何,便是跟前世一样,这一胎仍是儿子又如何,也不过就是跟许宵许定一样的又一个庶子而已,她连郭姨娘和许宓都从没怕过,自然更不会怕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了。 许夷光唯一在乎的,也就是李氏听到此事后的感受。 却见李氏仍跟之前一样,淡眉淡眼的,从头至尾没看过许明孝与许宓一眼。 许夷光于是看向了许老太太,打算看她要怎么把这一出好戏继续唱下去。 许老太太先是一怔,“郭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哪个郭氏……你说郭姨娘?她不是早被送去庄子上了吗,怎么会怀上身孕,别不是……”想说别不说庄子上门户不严,让她给儿子戴了绿色的帽子。 话到嘴边,猛地想起孙女儿们还在,到底堪堪忍住了,皱眉与许明孝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去过庄子上啊!” 许明孝笑道:“我之前不是有一次回了娘,说在家里闷得狠了,想出去散几日心吗?就是那次路过郭氏所在的庄子时,因天色已晚,在庄子上凑合着住了一晚,倒是没想到……到如今可不正好是三个月吗?”说着脸上闪过一抹赧然,“我也知道,郭氏之前犯的错不可饶恕,但她终究跟了我这么多年,服侍我和太太都算尽心尽力,还为我和太太生了一女两子,没有功劳尚有苦劳,且她之前的恃宠而骄,我也多少有责任,她与她那些不成器的家人一年也见不了一次面,管不到他们更是情有可原,就看在她如今有了身孕,又将为我们许家开枝散叶的份儿上,娘就发个慈悲开个恩,允许接她回来可好?庄子上又冷又偏,常人都受不了了,何况她一个有孕之人,还望娘开恩。” 第203章 一唱一和 许老太太见儿子说得清郭姨娘身孕的由来,便也不再怀疑那不是许家的血脉了。 不管怎么说,添丁进口总是好事,郭姨娘不好是她的事,孙子却是自己的,是以脸上也禁不住带出了几分喜悦之色来。但随即便想到,郭姨娘当日给了李氏作正房太太的那样一个巨大的屈辱受,换了别家的正房太太,打杀发卖了郭姨娘,都是理所应当,自家却只是将郭姨娘给送去了庄子上,既没少吃也没少穿,她还有二 房唯二的两个儿子,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发配去庄子上,便算是轻得不能再轻的惩罚了。 如今更好,连这轻得不能再轻的惩罚,也要不了了之,让郭姨娘母凭子贵,这么快又被接了回来…… 若是以前,许老太太当然会觉得此事于李氏算不得什么委屈,谁让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呢,她若生得出嫡子来,谁还会在意一个庶子甚至是庶女? 而且他们许家对她、对他们李家可都有大恩,她就算真委屈了,也该忍着才是。 然而现在许老太太不能这么想了,谁让李氏生了个比儿子也不遑多让的出息女儿呢,家里如今要仰仗她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万万不能惹得她不高兴,因小失大。许老太太想着,忽然灵光一闪,看向了李氏,迟疑道:“二太太,此事你怎么说?郭姨娘是可恼,她那些个不成器的家人更可恼,但她怀的,终究是咱们许家的骨rou,也是你的孩子……不过,这到底是你屋 里的事,到底如何处置,要不要将人接回来,还是你自个儿做决定吧。” 郭姨娘对李氏不敬,是她的不是,李氏怎么处置她都不为过,旁人也不会说李氏不好。 可如今郭姨娘怀了身孕,就不再是妻妾不和这样的小事,而是上升到子嗣问题这样的大事了,若李氏仍不肯松口接郭姨娘回来,那就是她的不是,旁人也只会说她不好了! 许明孝不愧是许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几乎在许老太太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是在以退为进了。遂也看向李氏,接着许老太太的话道:“太太,郭姨娘不好,你短时间内不能消气我明白,可她腹中怀的,终究是咱们的骨rou,求太太就慈悲一回,同意接她回来吧,我之前去庄子上时才八月,晚间已觉着 很冷了,如今马上就进腊月了,那里等冷成什么样儿,可想而知,实在不适合一个有孕之人待不去……不然,等她生下孩子后,又再将她送回庄子上去?好太太,就当为夫的求你了。” 话说得好听,姿态放得低不说,等把话说完,竟还对着李氏,深深作下了揖去。 母子两个这般一唱一和的做作,看得许夷光是勃然大怒,竟然以退为进的逼迫她娘,简直可恶至极,还有脸说什么‘终究是咱们的骨rou’,那是他许二老爷与郭姨娘的骨rou,与她娘什么相干? 虚伪!恶心!